餓殍:重走千里(四)
一行人走尹三備好的小道出了城,映入眼中的綠林、亂石,在耳邊交奏的腳步聲、蟲鳴聲,這些以前令良感到單調煩躁的事物此時倒讓他略微放鬆下來,彷彿他生而屬於這條山路,這種感覺還真是奇妙。
大概走了一個時辰,離城已經足夠遠,在這裡想要殺人埋屍想來不會招來什麼麻煩。
良似不經意地盯著著舌頭被斗笠和蓑衣半掩著的脖頸,將手虛按在腰間的刀柄上,眼睛微眯,如果他此時立刻拔刀突襲,毫無防備的舌頭必死無疑。
他終究還是沒拔刀,一揮手用斗篷將他作為狼的獠牙重新藏起。
倒不是念著五年的同行之情,他對自己知根知底,若要帶小羊們走定然不能放任他活著,只是還不到時候,現在就算立馬殺了舌頭,小羊們也只會覺得莫名其妙,甚至對他更加牴觸,倒不如留來進一步獲得小崽子的信任。
所以雖然有點對不住,但舌頭總是要死的,只不過不是現在。
舌頭走著走著只覺後頸一陣陰風吹過,狠狠打了個哆嗦,摸了摸脖子低聲罵了句什麼,然後對良抱怨道:“哎,良,以前怎麼沒感覺這路上這麼陰森呢?不會是最近死了人,要鬧鬼吧?”
“這條路死的人可不少,要鬧早鬧了。”良面不改色地隨口回道,突然想起來路上的那具戲子的屍體,說起來他和滿穗的關係還多虧了他留下的箱子……
“那不好說,沒準剛剛死夠了數,能化成怨鬼來作祟,”舌頭摸著下巴,“良,你說要是厲鬼來索命,我們還有命不?”
我現在看你就挺像鬼的……
群大蟲沒了,又輪到怨鬼了,他還真是相當喜歡嚇唬這群小羊。
本來他懶得接這話茬,但餘光瞥見跟在隊尾的滿穗,話到嘴邊又變了主意。
“想來是沒命了,聽說這種怨鬼不怕尋常刀兵,可不是我們能對付的。”他扯起來。
“哈哈,那不一定,”許是良難得在這種話題上捧他的場,舌頭也來了興致,“刀斬不了怨鬼但能斬小羊啊!要是惡鬼來作祟,我就揮刀斬了小羊們,放出一堆血來,怨鬼作祟無非為了鮮活的血肉,到時候見了血肯定不會來找我們兩個血氣方剛的大男人……”
他說著,良扭頭觀察起了小羊們,嗯……好吧他只是想看看滿穗的反應。
但滿穗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低頭想著什麼,反倒是其他小羊被嚇得面色煞白,腿腳發軟。
嗯……許是怨鬼和大蟲一樣,碰到不過一死,她才不怕吧……
為什麼她就不能愛惜一下自己的命呢?那時在江邊也是,如果他再去晚些……
想到那已經沒過她腰間的冰冷湖水,一股無名火窩在他心裡。
“聽說這種怨鬼啊,最喜歡找那種和祂一樣有大仇未報的人作祟,借他們的手去給自己報仇啊。”不知為何,他就想看看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崽子被嚇到的樣子,於是不自覺地順著編下去,邊說邊觀察著她的表情。
但不知為何,滿穗聽到後只是嘴角微微鉤了鉤,片刻間就回到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快得讓良幾乎以為是錯覺。
她在笑什麼?自己拙劣的胡謅?還是別的什麼?良看不透她,以前就是這樣,現在還是,她總能在他自以為了解她時給他一個驚喜……或者驚嚇。
算了算了,良重新將注意力放回腳下的路上,路還長……
良別過臉去時,滿穗終於藏不住臉上的笑意,美眸彎成了淺淺的月牙。
“笨蛋……”
又走了約莫著一個時辰,白日高高掛在頭頂,正午了。
一行人按計劃停下來休息半個時辰,舌頭吃完飯很快睡著了,良來給小羊們發糧食和水。
她們也都餓極了,一個個狼吞虎嚥很快囫圇吃完了。
滿穗吃得尤其快,但又不至於像翠兒那般塞太快噎到自己,額,翠兒噎到後喝紅兒遞過來的水又嗆到了……
滿穗吃東西倒是像極了一隻小松鼠,雙手捧起乾糧仔細認真地啃著,小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看著讓人有種很想戳一戳的衝動。
吃完後又立刻變回慵懶的小貓,窩在樹下打起了瞌睡。
“良,良爺……”良看著滿穗正出神,紅兒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臂,怯生生地喚了良一聲。
良瞥了翠兒一眼,她此時小臉已經憋得通紅,緊縮著身子。
“要解手是吧?”良心下了然,去馱馬鞍上解下繩子,“走吧,我牽著繩子,帶你們去遠一點的樹叢,你們排成一排解決。”
“謝謝良爺!”紅兒和翠兒感激道,一旁的瓊華也是一副鬆了口氣的表情,樹下打盹的小貓則是微不可查地揚了揚眉。
帶小羊們解手回來,又看著她們睡了一會兒,直到舌頭醒來一行人才正式啟程。
黃昏時,他們到了駐紮點,準備生火紮營。
依舊是良負責生火,舌頭紮營,此時的良對於火光已經完全無感了,輕鬆嫻熟地生好了火。
這還多虧了她呢……
良盯著跳動的營火呆了呆。
“哇,大火!”翠兒開心地湊近火堆,伸出雙手感受著篝火的溫暖。
扭頭看了眼正觀察他神色的小羊們,良擠出一抹微笑道:“過來吧。”
小羊們還是沒敢直接過來,而是確定舌頭不會生氣後才小心翼翼地湊了上來。
良才發現這舌頭還有唱黑臉的效果,好像也不錯?
“喲,良,你還真能打好火啊,我記得你不是怕火嗎?”剛剛忙活完的舌頭也湊了過來。
“之前怕的,現在不怕了,還有些喜歡。”說著,良有意無意地瞥向正烤著火的滿穗,火光映出她姣好的容貌,這會兒她安逸地咪起了眼,更像是撒嬌的小貓了,看得良心裡一突,連忙移開了視線。
舌頭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正盤算著怎麼嚇唬小羊取樂:“哈哈,那是好事啊,本來想著你怕火,下次殺人放火,我都不願帶著你!”
良懶得接他的話,只是看著火光發呆。
“白袍——烏甲素包巾!丈八蛇矛——手裡握哎~”一個略顯稚嫩生澀的唱腔不知從何處傳來,飄進良的腦海。
火光中隱隱映出一個小人的形象,舞動著手中的丈八蛇矛極盡豪邁地叫陣。
“媽的,累死了,”舌頭抹了把並不存在的汗,發起了牢騷,“要不是怕這群小羊跑了,就該讓去她們給咱們拾柴火,鋪床鋪!”
“嗯”良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再看向火光時,那小人的影子已經難尋蹤跡了。
“哎,良,我中午休息過了,看你昨晚應該是沒睡好吧,今兒一天跟丟了魂似的,快去歇著吧,兩個時辰後咱倆換班。”
“嗯。”良確實是困了,也就不跟他客氣躺下便睡。
“今與~呂布~去交戰……”睡著前,那注視火堆時從腦海穿過的稚嫩唱腔再次浮現,讓他有種安心的感覺,睡著時,他嘴角掛上了一抹微笑。
…………
“喂,良,醒醒。”到了時間,舌頭把良叫起來。
可能是因為真的太困了吧,良覺得這一覺睡得額外香甜,精神頭都好了不少。
“柴燒了兩捆,差不多兩個時辰,小羊們都睡了。”舌頭伸了個懶腰,指了指旁邊的床鋪,看上去小羊們都睡得很香。
“行,接下來我來守”良道。
舌頭點點頭,找了個床鋪躺下,很快就傳來陣陣鼾聲。
良守著火堆發呆,接下來就是等天亮了。
不對……
“嗒……”良順著聲音看去,火光中,一隻小羊站起了身。
良緊張起來,他大概這輩子都忘不掉那個夜晚,和那時她飽含殺意的眸。
ps:啊對,又斷了,我該死,誒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