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覺與斷肢：麥角如何製造中世紀的集體瘋狂-3樓貓

在《巫師3》的世界中，你大概率用到過一種鍊金植物：麥角種子。不像漫山遍野的白屈花與柏柏莖果實，你甚至可能不記得它在遊戲中長什麼樣子，因為這種材料只能從草藥商人處才能購買到。作為《巫師3》眾多鍊金植物中的一員，它既未被在劇情中提到，也沒有自己的物品說明，只是在合成一些藥水的時候才會用到這種不起眼的原料。但在現實世界中，麥角卻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奇異歷史。

麥角是小麥、黑麥等穀物上生長出的黑色子實。麥角的形狀類似通常的麥粒，但是通常是黑色的並且更大，肉眼即可分辨。麥角的命名很大程度上來源於它的外觀。在英語中，麥角則被稱作 ergot——這一名字來源於古法語 argot，意指雞刺，雞腳上長出來突出部分，看起來和突出的麥角差不多。在德語中，麥角則被稱作 Mutterkornz，這個名字來源於一種叫做 Kornmutter 的小精靈（翻譯成英語就很好理解了，就是 corn mother，穀物的母親） ——麥角稀疏地集聚在麥穗上，就像是這些小精靈棲身在穀物身上。不過德國人在命名時可能沒有想到，這種可愛的小精靈對人類毫無憐憫之心。

1093年，一位法國紳士在維也納的聖安東尼教堂附近建立了一座新的醫院。這所醫院會專門接收一種神秘怪病的患者，這種病席捲了整個西歐。患者經常是家庭集體發病，首先會出現幻覺，隨即昏迷不醒。這種幻覺的受害者常常會描述超出常人想象的異常景象：一名68歲的老婦人從三層的窗臺跳下去，只因為她相信自己的屋子已經被火吞噬；另一個男人則持槍閉門不出，他正時刻準備著和尾隨他的怪物戰鬥；第三個男人尖叫著“我的頭著火了！我的肚子裡全都是蛇！”跳進羅納河中，而另一個人則看到了“長著驢耳朵的惡棍”正在追逐他。

在幻覺持續一段時間之後，受害者的的四肢又會體驗到一種與眾不同的疼痛——患處時刻感覺像是在被烈火灼燒。患者們對四肢症狀的描述大都相同：起初只是手指和腳趾輕微的不適；幾周之後，他們的雙腳開始腫脹發炎，疼痛也逐漸蔓延到腿部。到了病情晚期，患者的疼痛會逐漸緩解甚至消失，但這正是腿部神經終於壞死的信號——許多人在雙腳雙腿潰爛脫落的時候都不自知。部分患者的四肢全部壞死，“看起來就像燒焦的煤炭”。

這種幻覺和痛苦，和中世紀其他難以解釋的現象一樣，被歸因於神的懲罰。這也是為什麼醫院選擇了聖安東尼（Anthony the Great）作為他們的守護者：在埃及東部的沙漠朝聖隱修時，魔鬼不停地使用幻覺折磨這位聖人。再加上烈火灼燒般的特殊疼痛，中世紀的人們將這一疾病稱之為“聖安東尼之火”。

描繪聖安東尼之火的中世紀畫作中經常充滿了被截肢、昏迷和正在經歷幻覺的人。由於聖安東尼之火通常是家庭或村莊集體發病，症狀又類似真菌感染，中世紀的醫生將此歸因為一種傳染病而非食物中毒。在一些記載裡，“聖安東尼之火”還會影響患者的生殖能力。但和其他症狀比起來，這都算不上什麼了。

直到18世紀末，科學家們才確定食用麥角是聖安東尼之火的罪魁禍首。

麥角並非是小麥發育長成的，而是由於被麥角菌感染才形成的果實，而其中含有的麥角酸對人體有害。中世紀的家庭糧食匱乏，即使收穫到黑色的麥角也當作正常小麥一樣碾碎食用，因此麥角中毒總是家庭集體發病。為了防止誤食麥角，人們採用了多種辦法在種植階段抑制麥角的生長，並且在收穫後對麥角進行嚴格的篩查。自此，這種困擾了人類千年的神秘疾病終於得到了控制。

在人們終於瞭解了麥角的致病機理之後，麥角中又被提取出了一種更加“傳奇”的物質。1943年，這是瑞士化學家霍夫曼研究麥角酸的第五年，他希望能夠開發出一種抗疲勞藥物。這一天，他決定親身試驗其中一種。在服用了250毫克的麥角酸二乙酰胺之後，他和助手一起騎自行車從巴塞爾的實驗室回家。他們騎得飛快，一路上巴塞爾的街道變得像是萬花筒般奇幻，道路在他面前摺疊變換，像是五彩斑斕的噴泉在他面前爆炸湧現。當他到家時，他相信自己的鄰居變成了女巫。這種藥物日後被稱作 LSD，它將成為人類歷史上最強烈最廉價的致幻劑，不過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參考文獻：

Lee MR. The history of ergot of rye (Claviceps purpurea) I: from antiquity to 1900. J R Coll Physicians Edinb. 2009 Jun;39(2):179-84. PMID: 19847980.
Hofmann, A., & Ott, J. (1980). LSD, my problem child. New York: McGraw-H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