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看到下面這位扎著雙馬尾、穿著小裙子、還戴著許多蝴蝶結的女孩，是否會認為她是一個軟萌甜妹？
圖源：My Nintendo Store NEEDY GIRL OVERDOSE ダウンロード版
但當你看到她砸壞家裡的大部分東西、在備忘錄裡寫下滿屏的“救救我”，是否會感到害怕、想要逃離，甚至覺得被她的外表所欺騙？
圖源：《主播女孩重度依賴》
而當你得知，她有著經歷了父母離異、校園暴力的不幸童年，你又是否會忍不住泛起憐愛之情？
圖源：《主播女孩重度依賴》
兼備軟萌可愛的外表和沉重到讓人“狠狠踩雷”的性格，使人在“好喜歡”和“好麻煩”的心情間反覆橫跳，這就是令人又愛又恨的“地雷系”。
上文舉例的這個女孩名叫糖糖，是遊戲《主播女孩重度依賴》的女主角。這部遊戲於2022年1月21日發售，全球遊戲銷量已超過120萬份，至今仍在STEAM上保持著95%“好評如潮”的評價。該作在爆火的同時，也讓女主角糖糖所代表的美學風格“地雷系”在Acgn愛好者中掀起了一股熱潮。bilibili上展示地雷系、科普地雷系的視頻中，已有數個達到百萬播放。
地雷系搜索結果 圖源：bilibili
那麼什麼是“地雷系”，在性格、美學、文化角度有什麼特徵？為什麼提到“地雷系”有人感到危險，有人又愛又恨，也有人大呼“可愛”？希望本文能幫你找到答案：
一、提及地雷系時，我們在談論什麼？
二、“萌上”地雷系時，我們被什麼吸引？
三、“製作”地雷系時，“配方”要注意什麼？
一、提及地雷系時，我們在談論什麼？
1.定義
地雷系是於日本社交平臺產生、發展的一種對性格的描述，後演化為一種人設標籤。現在地雷系也作為萌屬性被廣泛運用在二次元作品中，類似的萌屬性有“病嬌”“小惡魔”等。
地雷系所描述的形象，外表看似正常，但實際接觸或交流後會發現性格古怪，給他人“踩中地雷後爆炸”的感覺。
地雷系中的“雷”也與中文語境下的“踩雷”“雷區”等詞語中對“雷”字的用法類似，表示做了某件事後，得到的是與預期不符的負面結果。以糖糖為代表的地雷女一詞也正是對地雷系的延伸，這類角色“一開始看起來惹人憐愛，讓人產生保護欲；但實際相處後發現性格很沉重”。
例如，《Fate/Grand Order》的妖精騎士崔斯坦、《明天，我會成為誰的女友》的優愛，都在可愛的同時有著黑暗的一面，是具有地雷女特性的角色。
圖源：MoonCell 妖精騎士崔斯坦
圖源：Amazon 明日、私は誰かのカノジョ (5)
2. 歷史
2.1日本起源
根據筆者的瞭解，地雷系一詞源自日本，脫胎於名為“病み系”的時尚風格。病み繫於2014-2015年間誕生，是將“可愛”與“病態”兩個相互對立的特徵進行融合而產生的美學潮流。病み系的主要特徵為給人楚楚可憐的病弱可愛感，地雷系則在病み系的基礎上更加強調“病態”的一面。
2019-2020年，地雷系這個詞開始在日本新宿歌舞伎町流行。這類風格的穿搭大多帶有“想展現讓別人覺得我出手大方的精緻感”，因此穿搭更可愛、妝容更有破碎感，似乎下一秒就會崩潰大哭、急需別人前來安慰。地雷系一詞，便被用作描述這些常出現在歌舞伎町、並且有著特定穿搭風格的人。
之後，這一用詞在日本社交媒體廣泛傳播，憑藉可愛、高女子力的特徵而開始獨自進化，現在也作為時尚風格而廣為人知，日本時尚雜誌《LARME》就於2020年秋季刊對歌舞伎町的地雷系進行了特集介紹。
2.2國內發展
地雷系在國內的流行，主要得益於2022年幾部有著地雷女角色作品的相繼登場。
其中，2022年初發售的遊戲《主播女孩重度依賴》是在地雷系傳播過程中影響力最大的作品之一。這部遊戲超過120萬份的銷量中，中國地區的銷量佔比51%，bilibili視頻平臺上游戲主題曲的播放量更是已突破一千萬，隨處可見的“†昇天†”梗也正出自這部作品。女主角糖糖以可愛的外表讓人們注意到地雷系，但同時角色黑暗的性格又讓人們認識到，地雷系遠不止“可愛”這麼簡單。
圖源：bilibili UP主@INDIE_Live_Expo
3.特徵
3.1外在特徵
地雷系在外形上的特徵為有許多哥特風元素：色彩基調是黑粉色，服裝上有大量的蕾絲、水鑽和蝴蝶結裝飾，鞋子多為厚底鬆糕鞋。
妝容上追求長期宅家或病弱帶來的慘白，臥蠶刻畫明顯，眼周會掃上紅色，以營造剛剛哭過的感覺。多佩戴黑色口罩。
圖源：X @kappe_reeka
例如：MV《這麼可愛真是抱歉》的女主角ちゅーたん的服裝正是滿溢著地雷系元素的例子。
圖源：Pixiv @TMK 可愛くてごめん
3.2 內在特徵
性格上，地雷系主要表現為情緒波動巨大、強烈渴望被愛、對伴侶有強烈掌控欲、厭世等，可以說一定程度上患有心理疾病，與曾經風靡的“病嬌”設定相類似。
這個楚楚可憐的emoji在日語中被稱為ぴえん（pien），是哭泣時的擬聲詞，也是地雷女愛用的表情。《主播女孩重度依賴》中糖糖對玩家的愛情表現十分沉重，很好地展現了地雷女在性格上的特徵。
楚楚可憐的emoji表情
圖源：豆瓣@異星想睡覺awa
二、“萌上”地雷系時，我們被什麼吸引？
1.作為人設的地雷系
1.1反差萌
對前文介紹的糖糖、優愛等地雷女角色，人們關注和討論更多的往往是她們的性格和行為，而非單純讚美可愛的外表。在設定一個地雷系角色時，可愛與病態兩個要點不可或缺。人物的可愛外表與糟糕性格帶來的反差萌，是地雷系的要點。正如定義中所描述的“踩到地雷後爆炸般的感覺”，地雷系角色性格和行為上總具有巨大的衝擊力。與成熟冷靜的成年人所追求的情緒穩定正相反，地雷系角色常常突然用近似“發瘋”的行為宣洩情緒，這也是地雷系最引人注目的特點。
圖源：《明天，我會成為誰的女友》
1.2“美弱慘”
在對地雷系的印象中，“可憐”一詞高頻出現，地雷系的獨特也與“慘“這個字密不可分。從地雷系妝容營造的蒼白、哭泣感可以看出，地雷將“賣慘”這個不那麼被認可的行為轉為自身的特色，將審美標準從“美強慘”轉向“美弱慘”，以更好地激起用戶的憐惜。多數地雷系角色有著悲傷痛苦的過去，讓用戶為之動容、產生保護欲。如《主播女孩重度依賴》的糖糖童年時期遭遇過父母離婚和校園暴力，因此在該作的評價中，許多用戶對能否“拯救”“救贖”糖糖展開了討論，英語圈的評價中也頻繁出現了“fix”一詞。
《主播女孩重度依賴》消費者測評 圖源：STEAM
總結來看，筆者認為被地雷系的性格特徵所吸引的用戶可以大致分為兩類。一類因自身符合地雷系的特徵而代入自己、產生共情；另一類則是將其作為審美對象，欣賞這種黑暗萌的屬性。
第一類用戶大多本身就是亞文化愛好者，其中不乏ACG重度用戶。這類用戶往往對網絡有很強的依賴性，有意識地成為少數、弱勢群體，並不懼怕被貼上心理疾病相關的標籤。她們會自稱地雷系，在裝扮和性格上都儘量展現地雷系特質，並將地雷系用做社交標籤，如推特tag“地雷系と繋がりたい”（想和地雷系的人認識）。國內語境下這類用戶則會自稱“蕾蕾”，並表示想要“蕾蕾交友”“認識一些蕾蕾”。
第二類用戶自身不具備地雷系特質，而是喜歡外形可愛，又高度重視愛情/依戀關係的角色。這類用戶會將地雷系角色代入為戀愛對象，享受與對愛情的需求大過一切的角色建立親密關係、自己被高度依賴的感覺。值得一提的是，這類用戶對地雷系的喜愛往往僅限於虛擬角色，對於現實中的地雷系則處於一個打咩的狀態，體現了現實期待和虛擬喜愛間的不同。
圖源：bilibili 【不要被騙了！日本蘿莉告訴你現實地雷女的危害性 真的很恐怖！！！】評論區
2.作為時尚風格的地雷系
無論是在日本還是國內的語境下，地雷系都已成為與穿搭和妝容緊密相關的標籤。拋開對性格特質的爭論，單純將地雷系作為一種時尚風格來看，會發現地雷系的每個細節都在追求“女子力”。大量的蕾絲蝴蝶結裝飾、儘可能放大眼睛的妝容、可愛的髮飾和髮型……典型的地雷系裝扮中幾乎沒有任何中性元素，展現著可愛到張揚的女子力。對僅喜歡地雷系穿搭風的人來說，地雷系與Lolita、哥特等時尚風格並沒有本質區別，這也正是地雷系從極小眾、甚至帶有負面意義的文化擴散到普通人群體的表現。
地雷系搜索結果。圖源：小紅書 @薄荷巧克力
三、“製作”地雷系時，“配方”要注意什麼？
1.藉助年輕人“情感療愈”的東風，將其作為敘事主題
展現地雷系最直觀有效的方式就是創作相關的主題作品。如《主播女孩重度依賴》全程聚焦女主角糖糖，使糖糖的特質在玩家心中留下極深的印象，因此遊戲整體都被打上地雷系的標籤。該作採用小眾主題仍能大獲成功，除卻精良的製作，也離不開地雷系本身能夠引起一部分人群的共鳴。
《主播女孩重度依賴》全程採用第三視角，不引導玩家將地雷系代入自身，而是讓玩家觀察、幫助因創傷導致心理問題的地雷女糖糖，在與糖糖的接觸和交流中認識到何為地雷系，從而產生自己的思考、引發共情。地雷系的流行也順應了近年來小眾敘事的受眾逐步擴大的趨勢。
但將地雷系設為作品主題也有著較高的風險。在吸引特定玩家的同時，受限於地雷系的特性，許多與地雷系深度相關的作品都避免不了在一定程度上引發道德爭論的情節和話題。《主播女孩重度依賴》在好評如潮的同時有著許多反面評價，認為該作過於壓抑抑鬱、有消費弱勢群體之嫌。因此在大眾向作品中將地雷系設為主題風險較大，通常只見於小眾獨立遊戲。
《主播女孩重度依賴》短評 圖源：豆瓣
2.提煉地雷系人設亮點，創作印象深刻的角色
將地雷系作為作品中某角色的特徵，是現如今地雷系更為主流的應用方式。比起將地雷系作為主題、給作品定下高風險的“黑深殘”（黑暗、殘酷、深刻）基調，僅僅以個別角色作為地雷系元素的載體，效果會更好。在降低玩家踩雷風險的同時，還能起到調節氛圍、提供新鮮感的作用。且地雷系角色常常人氣居高不下，有著極高的討論度，容易使人設出彩。
如《Fate/Grand Order》的妖精騎士崔斯坦，是一位“為得到母親的愛不斷努力的傲慢公主”，為實現欲求肆意妄為。然而這樣嬌縱任性的小魔女卻從未能得到故事中任何人的愛，這種設定使她激發了眾多玩家的憐愛慾，抓住了他們的心，在日服四星人氣投票中取得總排名第四、女性排名第一。
《明天，我會成為誰的女友》的優愛有著甜美外表與可愛行為，在這之下藏著的卻是一顆陰暗冷漠、又十分戀愛腦的心。她充滿矛盾，卻烘托了反差，在官方投票中取得了人氣總排名第二、女性排名第一。
圖源：サイコミ！明日カノ キャラクター人気投票 結果発表
3. 僅作為一種美學風格，展開視覺演繹
作為時尚風格，地雷系的受眾與市場都在快速擴張中。許多作品中也能見到僅在服裝方面有著地雷系特徵的角色。如彩虹社的Vtuber月之美兔、《LoveLive!虹咲學園學園偶像同好會》的優木雪菜都有著地雷系的服裝設定。
圖源：X @MitoTsukino 小紅書@lucy
4.真誠關注青少年心理問題，避免對弱勢群體的粗暴消費
地雷系的傳播與青少年抑鬱症的社會問題高度相關。在日本，地雷系一詞帶有貶義，往往與“問題青少年”“心理疾病”“危險”等詞關聯在一起；而在國內，地雷群體又與“廁所文化”（評價較為負面的特殊形式的微博bot）融合得到快速傳播。
塑造一名讓人印象深刻的地雷系角色，能激起人們對社會現象的重新思考。如《主播女孩重度依賴》用糖糖的經歷展現了網絡直播中的陰暗面，為玩家提供了感受和評價主播行業的新視點。作品評論區中不乏與糖糖高度共情，被這款遊戲鼓舞到的玩家。
《主播女孩重度依賴》消費者測評 圖源：Steam
雖然地雷系角色已並不罕見，但創作時仍應謹記地雷系是較小眾的文化，甚至也可以說是一種“非主流”。且地雷系角色的性格在二次元還算譭譽參半，但在現實中並不討喜。
對普通人來說，他們的行為難以被理解，因此他們在大眾眼中仍是可怕的形象，可能會招致中傷；對圈內人來說，部分地雷系群體會將自己放在與“健全人”對立的位置上，有著亞文化的排外特性。
結語
目前，大家對於“地雷系”的角色還有很多討論，在其基礎上還有很多待挖掘和深入的情感故事。
此外，亞文化的顯學化風潮也值得深思。許多亞文化其實有著獨具鮮明特性，只是缺少一個出圈機會以成為新的潮流。ACGN用戶作為相對而言接受度較高、雷點較少的用戶群體，在遊戲漫畫等文娛作品裡大膽嘗試設置一些經過軟化的、具有小眾特性的角色進行嘗試，或許就能收穫共鳴，成為新的關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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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丨劉子晗 田伊寧 鄭迪煒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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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佐々木チワワ.「ぴえん」という病 ＳＮＳ世代の消費と承認. 扶桑社.2021年12月22日.
[2]. 裴橘. 《主播女孩重度依賴》：謹遵用法用量，上網快樂衝浪.機核網.2022年1月28日.
https://www.gcores.com/articles/146796
[3].Weblio辭書. 地雷系.2022年3月8日. https://www.weblio.jp/content/地雷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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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未來信號空間站】高校研究員的研究成果
不代表【銀河系洞察基地】運營者的觀點和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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