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遊戲行業經歷了極其艱難的時期，裁員人數高達數萬，一整個工作室被解散，而且人們感覺一切都岌岌可危。你的遊戲、你的團隊、你的職位都可能在危險之中。帶著這樣的心情，我接受了英國一家名為 IWGB Game Workers 的工會邀請，在他們的會議上發表了一次簡短的演講，討論目前遊戲行業所面臨的問題以及我們應該如何解決這些問題。People Make Games 一直以來都對自己的政治立場保持開放態度，但這一次確實有些不同，因為我這次是站在工會面前發表演講。所以，
同志們，請繫好安全帶，我們要談論的是一個不同的遊戲行業。
視頻截圖
大家好，其實這是我第二次被邀請在遊戲工作者的活動上發言，你們都非常友好。但我第一次拒絕了邀請，因為我討厭你們所有人(bushi)。因為我覺得作為一名記者，我應該與自己可能需要報道的人和組織保持一定距離。我認為我們沒必要互贈賀卡或者一起吃早午餐——但我喜歡吃早午餐，我們可以一起吃——但我今天站在這裡，對吧？所以，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變化，我想談談這件事。
簡單地說，我覺得自己已經被遊戲行業激進化了，或者說是這個世界激進化了我。遊戲行業肯定在其中發揮了作用。在過去的兩年裡，我們可以舉出很多例子來說明這一點。我要舉一個非常大的例子，這件事最近剛發生，我想你們應該記得很清楚，那就是微軟以750億美元收購動視暴雪。這真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對吧？這次收購的規模比有史以來第二大收購大很多。事實上，這次收購如此巨大，以至於全世界的監管機構都決定要進行調查，以確定它是否會導致壟斷。這個數字真的很大，750億美元，大約相當於塞爾維亞的整個GDP。所以，這很酷、很正常，我們應該對此感到很愜意，但大家在調查這件事。我記得那時候，如果你和我一樣每天都看遊戲新聞，我幾乎已經厭倦了讀這些報道。這件事似乎拖了很久，我希望他們能儘快做出裁決，這樣我們就可以繼續前進，聊一些其他事情。現在回想起來，這太愚蠢了，因為在簽下那筆交易後的三個月，在塞爾維亞的整個GDP被放到鮑比·科蒂克和他的夥伴的口袋裡的三個月後，2000人被裁員了。2000名有賬單要付、有家庭要養、有遊戲想做的人，被這家決定不再需要他們的大公司掃地出門。我覺得，當這種規模的收購發生時，這種事情就會發生，對吧？如果這次收購沒有進行，我相信仍然會有裁員。但會是2000人嗎？我不這麼認為。我覺得在這個過程中，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支付750億美元，然後顛覆2000人的生活，這太令人憤怒了。
Matt Booty，Xbox Game Studios負責人
而且，說到令人憤怒，在收購後的三個月，也就是距離收購已經過去六個月的時候，Xbox宣佈將關閉三家整個工作室，分別是Arkane Austin、Tango Gameworks和Alpha Dog Studios。還有一家工作室以另一種方式被吞併了，但這三家工作室就這樣消失了。那個時候有一句話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中，讓我非常憤怒。你們可能已經聽說過了，但如果你還沒聽說，你將會聽到一句令人震驚的話。這是Xbox Game Studios負責人Matt Booty說的。我以前很喜歡這個人的名字，現在，這個名字被詛咒了。他當時是在對這次裁員的倖存者，也就是公司剩下的員工發表講話。據報道，他在為關閉這些工作室辯護時說，Xbox的管理層擔心他們有太多的項目要照顧，太多的工作室要管理，他們已經力不從心了。他的原話是：“就像麵包上的花生醬”，我簡直無法理解這句話中隱藏的無禮。花750億美元，相當於塞爾維亞的整個GDP，費盡周折完成這筆交易。然後他們轉過身來說什麼？我們有太多項目來處理了，我的郵箱收件箱亂成一團。我覺得，肯定有其他人已經對你們說過了，如果你們擔心自己有點力不從心，那就不要收購整個遊戲行業，不要花750億美元。我認為，我們可以從 Xbox 做出的決定，以及 Embracer 集團乃至整個遊戲行業發生的混亂中，看出企業是如何看待你們的勞動的。因為他們的世界幾乎完全由股東情緒、利潤、收益，以及最重要的，真正高於你們、高於我、高於遊戲本身、高於玩家、高於文化、甚至有時高於地球的東西驅動。沒有什麼比今天的股價比昨天更高更重要了。
Xalavier Nelson Jr. 是 Strange Scaffold 的負責人、敘事導演，也是作家。我很喜歡他的《太空軍閥器官交易模擬器》。
如果我們接受這是許多決策背後的驅動力，那就想象一下，當這些人追求人工智能革命時，我們將在未來幾年看到一些令人瞠目結舌的愚蠢決策。在這場革命中，也許你們中有30%的人會被穿著風衣的ChatGPT所取代。我不知道他們的計劃是什麼，但他們確實有計劃，而且我們聽到這個行業的頂層人物在討論這些計劃。比如EA的首席執行官安德魯·威爾遜——他自己聽起來就像是個機器人——他對一群投資者說，人工智能被集成到他的工作場所、他的公司中，人工智能就是聖盃。直接引用他的話：“我們的開發人員非常渴望儘快實現這一目標。”現在，我懷疑安德魯接觸的開發人員和我接觸的開發人員不同，但這裡有誰真的渴望安德魯·威爾遜版本的AI出現在你們的工作場所？最後他說的“儘快”，應該引起大家的警惕，因為我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們知道這會導致什麼。這導致了去年1萬人的裁員，而且今年這個數字已經超過1萬了。現在是6月，事實上，幾個月前這個數字就超過1萬了。而問題是，總有一天，利率會再次下降，風險資本投資將再次回到我們的身邊，裁員也會達到頂峰，對吧？但最後會留下什麼呢？現在正在造成什麼樣的創傷呢？值得思考一下。我想在這裡引用一位我真正喜歡的人的話，來改變一下話題。這是遊戲開發者 Xalavier Nelson Jr. 說的，你們中很多人都認識他。他對當前的局勢有很深刻的見解。他說：“遊戲行業在不給土壤澆水的土地上追逐即時的成功。”不給土壤澆水，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比喻，因為這個房間裡的人，我想，都希望遊戲行業成功。我們對成功的定義可能會有所不同，但我冒昧地說一些你們可能都希望看到的事情——他當時是在對工會說這番話——你們會同意這些事情。公平的薪酬、尊重員工、公平對待員工、給員工一些空間來冒險和實驗，而不是在沒有成功時立即受到懲罰。上帝保佑，甚至順道還有一些工作保障。這些就是 Xalavier 所說的“給土壤澆水”，或者說他所說的另外一些事。我們需要這些東西來讓遊戲行業長期蓬勃發展，因為如果我們想想已經發生的事情，2萬人的裁員，對吧？這些人中有多少人再也回不到這個行業了？有多少人會成為遊戲行業多年來一直在努力解決的倦怠危機的另一個統計數字？經驗豐富的開發者和從業者看到了這種情況，並且會想：“這對我來說已經不值得了”，然後帶著他們的知識和經驗去其他地方工作。在另一端，想想那些從未加入過這個行業的人。來自勞工階層的人，沒有一些我們可能擁有的特權，他們看著這個行業，想：“我不能冒險加入一個這樣的行業。我每個月都要付房租。”想想因為這些原因而沒有製作出來的遊戲。所有這些事情加起來，導致了一個不考慮長遠利益的遊戲行業。
這就是我今天想發言的原因，因為做出這些影響整個行業的決定的人和這個房間裡的人之間的權力不平衡是驚人的。即使說它是權力不平衡，也無法真正反映這種情況。這讓我想起了“冷石”史蒂夫·奧斯汀（譯註：美國的一名職業摔跤手），如果讓我和他站在擂臺上拳腳搏鬥，那也是一種權力不平衡。這麼描述可能是準確的，但它並沒有反映出實際的情況。這就是我現在對遊戲行業的感覺。有點令人沮喪。讓我看看我能不能在另一個角度來提高一下士氣。我們來看看 Embracer 集團？他們對待這個行業的方式是買進賣出，他們一半的時間在買進賣出IP。他們收購工作室，然後掠奪它們，但這不是遊戲行業的全部。它從來不是，將來也不會是。遊戲行業是這個房間裡所有的人。它是聲音設計師、概念藝術家、關卡設計師、QA測試人員、社區經理，以及所有人在談論的《地獄潛兵2》中那個人做的事情。（觀眾大笑）這就是遊戲行業。坦白說，大聲說出這些讓我有點尷尬，但人們製作遊戲，對吧？好的，如果這是真的，如果人們是製作遊戲的人，那麼他們的勞動就是一種武器。它可以被收回，也可以被協商。事實上，這是唯一能行得通的方法。這是他們公平對待你唯一的途徑。我無法在街頭大戰中擊敗“冷石”史蒂夫·奧斯汀，我勉強接受了這一點。但如果有5000個我，而且我們手上拿著大棒，我們最終會成功。他會打趴我們很多人，但我認為我們有機會獲勝。換句話說，遊戲行業現在正被扼殺，要想改變這一點，唯一的辦法就是大家一起採取集體行動，團結起來，成立工會，作為一個行業的工人團結起來。今天參加遊戲工作者會議的人比上次多了很多，這太棒了。我認為，在這個房間裡的和正在遠程視頻的每一個人，你們通過共同行動，正在做一些對我來說遊戲中最激動人心的事情。但你們知道，你們的人數還不夠，至少現在還不夠。在全行業範圍內，遊戲工會運動的成員數量還不夠。它沒有足夠的資源來應對我們當前所面臨的巨大挑戰。這一點必須改變，因為這樣的局面還會再次出現。未來還會出現更多大規模裁員和對工人極其殘酷的時刻。我們需要強大的工會來應對和抵制這些行為，劃清界限，並說：“嘿，如果你要談論裁掉我的團隊，如果你要談論顛覆我的生活，那麼我們應該有發言權。事實上，如果你不給我們發言權，那麼這一切就會停止。”我再引用一位我喜歡的人的話，這是Mick Lynch，RMT工會的成員。如果你來自英國或愛爾蘭，你就知道他是誰。他說：“如果你的待遇遭到威脅，如果你的薪水受到削減，如果你的職位被剝奪，你就處於階級鬥爭之中。”我們需要用這種方式來看待當前的局面。這不是讓行業中每個人都舒服的言語，但如果你總是離裁員只差一次糟糕的收購，離生活被徹底改變只差一個糟糕的CEO，那麼你就處於階級鬥爭之中。那你如何進行階級鬥爭呢？你不可能獨自打敗冷石。
最後我想說的是，People Make Games 有這樣一種觀點，你們可能覺得有用。每當我們發表一篇關於遊戲行業的大文章，討論遊戲行業的問題時，無論是工時過長還是通過外包到其他國家來剝削，還是發生在工作場所的虐待。每當我們談論和觸及這些重大問題時，我都會收到一些我認為來自善意的人發來的信息，他們身處你意想不到的位置。他們是公司老闆、遊戲行業高管、貿易機構的工作人員、諮詢公司的工作人員。他們會聯繫我，詢問我們剛剛報道的事情。實際上，他們只有一個問題：“如何阻止這種問題在我們的工作場所或環境中發生？”每次的對話都很相似，我會告訴他們：“我們可以避重就輕地談談這個問題”，因為我認為他們想聽的是，通過正確的培訓或正確的政策、正確的管理、正確的董事會等等，你可以阻止這個特定問題再次發生。但我要說的是，我們可以避重就輕地談這個問題，我們也可以真正地談論這些系統性問題。這些問題都是行業中權力不平衡導致的問題，那麼我們需要談論如何解決這種權力不平衡。我們需要談論遊戲行業工會。當我說出這個詞時，他們幾乎所有人的眼睛都變呆了，因為這不是他們想談論的。他們只想談論這些事情的邊邊角角，他們不願意談論分享權力、重新分配權力等重大而破壞性的事情。他們不願意從這個角度聽取意見。所以，如果你要求這些人與你分享權力，重新分配權力，至少在我們現在這個規模上，他們是不會聽的。所以，這不是向上要求。因為你來參加這樣的會議，當你與其他人交談並意識到你們面臨著同樣的問題時，當你體驗到團結，當你體驗到Mick Lynch所說的階級鬥爭時，你也會意識到這一切背後的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這意味著當你們的人數足夠多，當你們有足夠大的棍棒時，你們就不再需要分享權力，而是可以直接要求權力。我認為，這就是我們開始修復這個該死的遊戲行業的方法。非常感謝。
本文源自視頻 PMG Responds to the Games Industry Layoffs，是對其文字轉錄的翻譯，有部分刪改。
個人翻譯，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