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今天在下雨,布蘭迪斯,你在聽嗎?膝蓋的痛楚伴著雨聲愈來愈重,我吃了止痛藥,注射了一些內啡肽,城市和我一樣夜不能寐,然後我想起了你,布蘭迪斯。在墜落的前十秒,你在想什麼呢?
阿卡拉為俱樂部的鋼琴裝上了自動演奏功能,我沒什麼好抱怨的,俱樂部實在是太安靜了,有時我想念你奇特的笑聲,你的中國產的香菸燃燒時嘶嘶作響,冰塊以難以覺察的速度融化在冰冷的酒液裡,你裸露在外的義體運轉時有微不可聞的聲響,我喜歡那些聲音,如同喜歡你黝黑的皮膚,紅石英眼鏡下一雙性感又邪惡的眼睛,你閃閃發亮的義肢,我聰明的小瘋子,你怎麼能這樣墜落?
超陸公司的人來過俱樂部,就在我痛飲一杯懊悔之酒的下一秒(我靈魂的繆斯,她總是知道什麼酒最合時宜,卻不肯給我命運的預示),我在這幫穿著體面的公司員工面前表現得像個失意的嬉皮士,在我第不知道多少次舉著酒杯高喊一些狗屁不通的胡話時,阿卡拉就站在他們身後,充滿審視意味,安靜地望著我,我突然說不出話來,閃電擊中了我(啊!你這痛苦的閃電!),因為我在阿卡拉冷漠的眼球裡看到了自己——一個憤世嫉俗的瘸子——於是我羞愧地彎下了腰,血色秘密的瓶身像你的眼鏡片,布蘭迪斯,是你在看著我嗎?我承認今晚我不夠酷。
你還在嗎?布蘭迪斯,雨下得越來越大了,俱樂部的鋼琴還在響,我該如何分辨那是一段週而復始運轉的程序,還是你的鬼魂呢?今天阿卡拉警告我,我抑鬱的指數已經到了危險的臨界點,我不以為然,因為我並不悲傷,布蘭迪斯,極樂,極樂,靈魂的繆斯,她仁慈地給予我彷彿永遠都不會飲盡的極樂,gost讓我去下面給他調酒,布蘭迪斯,你在那嗎?我們應該來個四手聯彈。
俱樂部燈牌有些接觸不良,老是一閃一閃的,你說這樣更有幾分神秘的色彩,像是有什麼超然在一次次撥動紅弦,我承認你的說法很浪漫,布蘭迪斯,你這浪漫的賽博格,你這被微小精密的電子元件巧妙控制著的性感大腦,是怎麼一遍又一遍的讓我分泌催產素?只是看著你,看你永遠充斥著微妙怒氣的年輕臉蛋,與你共飲一瓶合成作物釀製的啤酒,我就感受到滿溢的愛,布蘭迪斯,城市的風裡滿是工業臭氣,我的心無處不在。
雨不斷落下,明天太陽會照常升起,雨滴又會回到雲層裡去,布蘭迪斯,那晚墜落在你身上的雨,今天也許也墜落在了我身上,這念頭使我感到寬慰。你剩下的半包煙還落在床邊,點燃時菸絲嘶嘶作響,吐出的煙霧與雨滴一同模糊在城市的霓虹裡,布蘭迪斯,多希望你是一場雨,墜落後懶洋洋地回到雲層裡——好吧,我承認我正在賣弄文字,我本可以將你的意識上傳到雲端,我是說,阿卡拉完全能做到這種事,可是你的屍體消失在了那場墜落的雨中,你什麼都沒剩下,或者說,你只剩下了我。
鋼琴聲停止了,雨聲也停止了,又也許只是我睡著了,布蘭迪斯,可這座城市沒有睡著,公司沒有睡著,我最愛的反叛者,你應該回來,我會給你上一杯酒,而你會彈奏那架上了年紀的鋼琴:多諾萬,你在聽嗎?你會這樣說,然後我會告訴你,我在聽,我永遠在聽,我愛你,多諾萬,我也愛你,我他媽愛死你了,布蘭迪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