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重返未来:1999》:《疯癫与文明》既不疯癫,更没有文明


3楼猫 发布时间:2025-03-29 00:32:24 作者:西川Joachim Language

注:本文涉及大量剧透内容,如不希望被剧透请慎读本文。

2月27日,《重返未来:1999》更新了其第九章剧情内容。是次主线的名字直接取自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最著名的作品之一《疯癫与文明》。在该书中,福柯用浓重的笔墨大篇幅的向世人揭示了数百年来西方主流社会是如何利用“癔症”强化对反叛者、弱势群体的控制与规训,并对他心目中反理性的英雄们寄以希望,认为他们将对名为理性的规训做出反击,让世人认识到其本质。 而在游戏主线剧情里,深蓝互动(以下统称深蓝,此游戏开发制作者)也推出了他们认为的最疯癫的剧情存在:其实本不存在,而是被才华横溢的精神分裂患者阿莱夫创作出来的虚拟人物虚构集,与创作出虚构集与此章节里大部分剧情发生的时间空间的阿莱夫。在故事中,我们得以看到其是如何流浪到南美最南端的小城乌斯怀亚,又是如何为了寻找自己的笔友阿莱夫而在“命运指引”下进入了圆形的监狱科马拉,结识狱警美洲豹和众多“囚犯”诗人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而在这长篇剧情里,贯穿始终的线索,一直是来路不明的少女虚构集所写的一本小说,这本小说似乎具有神奇的力量,在冥冥中引导着“现实世界”的事态发展,另一边则是处处透着诡异的监狱里的所有人。在监狱中的所有囚犯似乎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精神病,而他们又无一例外是狂热于创作的诗人,他们的入狱多来自参与对拉美社会的变革与反叛。最终意识到这一切的虚构集用反复投掷骰子并且屡次预言成功,来说服其他人相信他们的命运是早已被订好的,而抱着对监狱实际管理者“梅林”的怀疑之下,她最终穿越进书中 ,在书中角色的劝说下意识到了事情的本质,从而得到解脱战胜危机而摧毁了监狱。最后众人方才发现,原来这里的一切乃至监狱本身都不过是患有严重精神分裂的阿莱夫所创作出来的内容而已。随着他产生了自我认知的怀疑,这些内容也都随风消散,囚犯,同时也是病人们在火海里相拥着跳完了舞。最后众人成功完成了调查任务,追索到了其最大敌人“重塑之手”的踪迹后,决定驾船驶向南极。 如果你坚持看完了上述文字并且依然没有觉察到有哪里出现问题,恭喜你,你需要继续往下看了。让我们首先思考一个问题:疯癫究竟是谁的疯癫?精神分裂的阿莱夫,其实并不存在的虚构集,迷惘的监狱囚犯们,循规蹈矩的狱警,极端的重塑之手,抑或者是压抑的拉美社会? “疯癫不是一种自然现象,而是一种文明产物。没有把这种现象说成疯狂并加以迫害的各种文化的历史,就不会有疯狂的历史。”——米歇尔·福柯 而既然如此,如果所有人都是的话,他们的疯癫又是为了什么,有何意义呢?很多人可能会回答拉美的殖民苦难,拉美人的忧国忧民,虚构集的自我认知怀疑,但有没有想过,若“疯癫”是为了反抗“理性”,反抗“文明”的规训与控制,那它有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结果呢?虚构集最终发现了自己的本质,但她可以改变任何人与事吗?如她所言,此前的她曾经游历各地,又在各种工作场合进行劳动,既然如此,她的存在难道还需要自我的怀疑去证明吗? 而其它人的存在就更加无力了,这些囚徒们有些甚至搭上了性命,只因为一位作者可能的随手一笔,他们并未将诗歌带到更远处,用以改变他们的社会和国家。拉美还是那个拉美,没有了这座监狱,也还是有别的千千万万座关押着自由灵魂的牢笼,无论是实在的还是精神的。阿莱夫的病情也没有得到好转,他一直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创造出虚无最后却有目睹这一切被打碎,最终又回到了初始的地方。 再谈本次剧情里最隐晦最深刻的圆形监狱理论。其实当初能推出这个概念走上台前是令我惊讶的,无它,只因其太过敏感。圆形监狱理论的构想来自英国功利主义代表人物杰里米•边沁。他在1785年的时候提出自己的构想,即一个拥有中央塔楼,可以无死角的监视到所有牢房的监狱,这样的设计使得一个监视者就可以监视所有的犯人,而犯人却无法确定他们是否受到监视,从而产生心理上的自我监禁。
杰里米•边沁所构想的圆形监狱
而他的灵感来源于一所法国的军事学校,此时的法国正处在南征北战动荡的大时代下,自然难以真正谈论什么人道,平等,自由之类到今天仍难以真正实现的普世信念。以今天的视角来看,尤其再辅以他“功利主义之父”的头衔,这毫无疑问是相当Totalitarianism的设计理念。而当一百多年后的福柯再次提及的时候,他做了自己的新编,用以批判了科学技术和看似新颖的设计理念如何沦为对个体进行塑造的权力控制的工具。话到这里,不禁又要提出疑问,科马拉这个监狱真正意义上控制了谁?诗人们还是可以在这里按照约法三章的方式创作交流,失控的秩序实际上是宿命论式的小说杰作造成的,被渲染悬疑感氛围拉满的狱医原来只是一个人格幻影,连监狱的存在都只是被创作出来的内容,那么瞭望塔监视了谁?控制规训了谁?谁又站在塔中观望着这一切呢?现在看起来似乎最符合的反倒是屏幕前的你我。 更进一步的说,我们又回到了原点的问题:即,谁疯癫了,谁又被文明以规训,亦或是选择了拥抱文明?正如虚构集所言的,“雨水与幽灵”一直笼罩着这片土地,既然如此,那么一向最标榜“本能现实主义”,这个现实主义哲学流派的虚构集角色塑造为何从始至终都那样的远离现实主义,而更像是一位诗人或者哲人的浪漫构想? 阿莱夫疯癫了,可他并未以自己的方式对抗“文明”,反倒使得重塑之手早早达成了目的而逃离人类生活的大陆,拉美的军政府,考迪罗,社会境况,真的有因此改变一点点吗?当奥雷里亚诺上校的儿子一个个的在战争中赴死时,他会想到拉丁美洲过了百多年竟还是如此没有一丁点改变吗?最终主线故事的结尾也还是如此的阖家欢乐,其浪漫主义与理想主义的成分,更远甚于生吃黄金痛饮石油的1929年大萧条时代,看起来很有智慧实际上却迂腐而执拗的“黄金岛”数学家们,不怀好意各怀鬼胎的奥匈帝国下的众生与官僚,甚至脸谱化的巴西城区帮派。一言以蔽之,深蓝对于拉丁美洲,对于《疯癫与文明》这部鸿篇巨制的理解,似乎至少主线的创作层面,仅仅停留在了存在与虚无/想象的层面,而没有再敢在剧情中再往前进一步。尽管我相信深蓝很清楚他们该要怎样写才能打磨出一部真正的优秀作品,但他们还是采用了最不用费心竭力——当然也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给第九章剧情写下句号。 探讨如此赤裸着现实甚至功利主义的思想元素,再辅以20世纪下半叶拉丁美洲这个世界历史上有名的地区与时代背景,以及迫在眉睫的重塑之手的威胁,种种历史现实与游戏创作的交织,竟可以打造出这样的一个故事,看起来真是既辜负了福柯寄往于尼采之流前辈的“疯癫”,又将金碧辉煌不可一世的人类“文明”打的粉碎。这样仿若在乱世战争片里挥洒玛丽苏式的架构,我们还可以说什么呢?聪明的,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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