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請一個月的假？”
靠在辦公椅上的部長兩眼一瞪，一屁股站了起來。
“現在六代產品已經進入收尾工作了，這種關鍵時候請長假？你這樣是不是太隨心所欲了？這是對公司項目的不負責！”
“我知道現在年輕人壓力大，但這年頭誰壓力不大？你這以陪伴家人為由的請假理由實在是很難認同，你要真的關心家人，多賺點錢不是更好？”
“我知道技術部的主要工作都積壓在你們小組身上，但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不是嗎？我保證年末獎金少不了你們的，我們都需要你……”
部長說著說著，連忙叫住了我。
因為我已經準備離開辦公室了。
“我話還沒說完呢！你要去哪？我不會批的！”
我停住腳步，轉身。
“你搞錯了，我不是來要你批准的，我只是來通知一聲，防止你們到時候亂打我電話，打擾我的假期，至於你批不批無所謂。”
“你這什麼態度？”部長勃然大怒，“你要是覺得自己是開發六代產品的功臣就可以為所欲為，不顧公司的規章制度，那你就大錯特錯……”
我擺擺手，懶得聽他說這些。
“你這是想被我開除嘛！”他猛拍桌子。
我有些無語，微微嘆氣，透過沒關緊的門，看見了門口幾個湊熱鬧豎耳朵的員工，門外的大志和素素都緊皺眉頭，鶴子端著咖啡杯，對我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衝動。
我重新回到了辦公桌旁，看向部長：“你是什麼時候進深藍科技的？”
部長一愣，本能回答：“三年前，你問這是什麼意思？”
“三年？以前在別的公司做技術研發的吧？我聽說你對安保機器人的邏輯系統很有研究，來深藍科技也是為了有更好的生活，畢竟公司給錢很大方，我也很喜歡這一點。”
“是啊，我能用三年坐上科技部部長的位置，你也可以啊！你是我遇到的最有想法的員工，工作能力很強，將來我這位置肯定時你的，所以……”
我打斷了他那副職場人都說辭：“所以，你大概完全不知道我是做什麼的，也是，科技部部長基本就是養老職位，這三年你估計都不瞭解我們的工作進度，要是沒鶴子他們彙報，你甚至都不知道六代快研發完成了。”
“你只不過是吃著我們業績的蛀蟲而已，有沒有你我們的項目都不會受到影響。”
部長愣住了，他顯然沒想到我會這樣說他，他頓時紅溫，破口怒斥：“你這年輕人怎麼回事？有銳氣是好事，也不看場合就……”
“別老什麼年輕人年輕人的，論資歷，我比你老，在我大二的時候就和深藍科技合作，畢業後就進了核心團隊，不到半年我就拿股票，成了董事會的一員。”
我身體前傾，不斷地給予對方壓迫感，“在網絡模塊和神經傳導模塊這方面的成就，世界級的研究員都聞不到我的尾氣，我所做的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天方夜譚。”
“就憑你？開除我？你也配？你今天說出這三個字，明天就要帶著董事會的命令到我家門口求著我回來，你連這些都不知道，未免也太不瞭解自己的職員了吧？”
說到這裡，部長的腦門已經冒出了細汗，他慌疑不定地看著我，門外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了，他們大多都聽到了我說的話。
有的人覺得我吹牛，有的人則抱著看好戲的態度。四年前的事情老員工都知道，但在那之後入職的員工估計就對我不太瞭解了，大概率看到我只會覺得我有些眼熟。
可作為科技部的部長，對手下的組長都沒有了解，這就說不過去了。
大家對這個甩手掌櫃，只會吃底下員工業績的上司早就不滿了，所以我越懟，他們就越高興。
“你以前還是董事會的呢？”部長將信將疑。
“沒查過我的資料？那你去行政部那邊要一份吧。”我懶得再理他，“我該說的已經說了，就這樣，好好幹吧，公司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說著，我離開了辦公室，頭也沒回。
……
二
“爽！夠爽！我看那二百五就來氣！每次開早會的時候他都要點我老往科技部跑。”
大志哈哈大笑，完全不顧周圍人的目光，我聽到部長辦公室的門砰一聲關閉，他不知道在裡面和誰打電話。
鶴子無奈看著我，她不想我辭職，目的達到了，但過程有點不必要。
而素素則和大部分的員工一樣，完全不知道我為什麼能有勇氣和部長叫囂，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在公司也是如此。
“組長以前是董事會的嗎？”素素忍不住問。
不少員工紛紛看過來，八卦的心在躁動。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點頭，“四年前因為違法，導致公司股票大跌，就被踢出去了。”
眾人一愣，壓根沒想到我會說到“違法”這兩個字，更沒想到我是那種會觸犯法律的人。
“你們都不關注相關新聞的嗎？行業內的大事就那麼幾件，我說一個個的水平怎麼都這麼差，怪不得進度這麼慢！”我看著他們，忍不住叨叨。
他們紛紛縮了縮腦袋，不再看我。
“啊！”素素像是想起了什麼，“我說組長怎麼看著那麼眼熟呢……四年前網絡上鬧的很大的反人類……”
她不再接著說下去，只是看著我，似乎是在求證。
我點點頭，收拾著桌面：“對，當時網上確實很多人稱呼我是反人類科學家，試圖用機器仿生人的數據做實驗，按照推論，遲早會拿人做人體實驗。我當時確實想這麼幹來著。”
眾人都不再說話，瞄著我議論紛紛。
大志嘻嘻哈哈：“哪有這麼誇張，就是弄情感模塊。法院最後還不是無罪釋放？”
聽到無罪釋放，大夥這才喘了一口氣。
合著還是無罪啊，那就是弄錯了。
只有鶴子沒有管這些：“請了長假有沒有什麼想法？你要是想出去玩，我可以推薦幾個地方。”
“暫時還沒有吧。”我收拾好一切，轉身離開，“之後再見了。”
說著，離開了辦公室，進了電梯。
三
“三十天？這麼久？”愛麗絲端著盤子一臉驚訝，“這會影響到工作的吧？”
“沒事，這都是我應得的，上了一輩子班，我還不能享受享受了？”我一伸懶腰，躺在沙發上。
“才四年呢。”愛麗絲說。
“那也是一輩子了。”
她洗好盤子，坐在我的腳邊：“那你打算做什麼？你可不是那種能閒下來的人。”
“還沒有想好，但我肯定不會再工作了。”我搖搖頭，“閒下來也挺好，有人陪著。”
愛麗絲看著我，並沒有多說什麼。
我一個起身坐好，隨後又倒在了她的腿上。
她沒有排斥我的行為，只是撫摸著我的頭髮。
“愛麗絲。”
“嗯？”
“昨天在車上我是不是做了什麼？回來的時候總感覺你怪怪的，眼神都有問題。”
“昨天在車上你睡著啦，而且我不會有什麼奇怪的眼神。”
“哦……”我捻著她的裙角，“我真的睡著了嗎？”
“你自己睡沒睡著不知道嗎？”愛麗絲笑了。
“我感覺是半夢半醒，迷迷糊糊的……”
“那也算睡著了。”愛麗絲說。
我沉默，隨後換個姿勢，躺在她的腿上，抬頭看她，愛麗絲也低著頭看我。
“我當時好像做了個夢。”
“什麼夢？”
愛麗絲一怔，她明顯有些緊張起來。
“夢到和愛麗絲在種滿玫瑰的城堡裡生活……”
“像童話裡的一樣。”愛麗絲笑。
“對，就像童話裡的一樣。”我頓了頓，“我當時還跟愛麗絲求婚來著。”
愛麗絲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我，靈動的紅瞳似乎有水波流轉。
“那……夢裡的愛麗絲答應了嗎？”
“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就像你現在這樣看著我，什麼也不說。”
“可能是夢裡的愛麗絲還沒有想好。”愛麗絲說。
“那現實裡的愛麗絲想好了嗎？”我忽然問。
愛麗絲愣住了，她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注視著我，她的瞳孔不斷跳動，開始努力分析我的各項數據，我也不知道她在分析個什麼勁兒，可能只是想找到一個合適的回答。
我能隔著裙子感受到她的大腿在發燙，她的CPU正在瘋狂運轉，答應還是拒絕已經在她的算法裡起了衝突。
我再次起身，坐在她身邊，隨後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精緻的盒子，輕輕彈開，裡面裝著一枚金色的戒指。
“按照當今法律，我們不可能成為法律意義上的伴侶，而且我是保姆機器人，不具備伴侶機器人所擁有的條件，我陪伴你長大，這會在公序良俗上對你產生影響，會讓別人誤會你。而且我的系統正在冷卻，只剩下……”
愛麗絲語無倫次。
“要是拒絕的話，我就哭給你看。”我說，“小時候怎麼哭，現在就怎麼哭。”
愛麗絲看著我，不再說下去了。
她跳動的瞳孔此刻歸於平靜，她忽然笑了起來：“你這算小孩子的耍賴嗎？”
“我是成年人，所以是成年人的耍賴。”我看著她，輕聲說，“所以……”
“我願意。”愛麗絲抱住我，貼緊我的胸口，“我願意，我願意……”
“我還什麼都沒問呢，你就願意了？”
我笑了起來，隨後輕輕推開她，單膝跪地，摘下那枚金戒指。
“愛麗絲，你願意和我結婚，成為我的妻子嗎？”
下一刻，我只覺得自己被瞬間撲倒，被愛麗絲緊緊抱住了脖子。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