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殍:重走千里(三)
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良揉了揉因為睡眠不足而略微作痛的眼眶,整理好衣裝,從貼身的刀鞘中抽出自己的佩刀。
這不是說書的口中的江湖,自然也不存在什麼堅不可摧的神兵利器,這只是一柄再尋常不過的方柄雁翎刀,他已經更換過十餘柄,但作為他吃飯的傢伙,每天都會細心地打理,避免留下血漬或產生鏽蝕。
待他放下用來擦拭刀身的破布時,刀身已光滑如鏡,寒光順著那危險的弧度流淌,良總感覺不似飄逸的雁翎,更像餓狼隱藏在唇下的利齒。(或許他成為“俠”的那一天,它才會真正成為鴻雁的翎羽吧)
刀身映出主人的大概輪廓,也映出其身上的一道道駭人傷疤,打眼看上去就是兇惡之徒。
或許這就是他,至少是那時的他,也許他有著舌頭一般純良的外表,那隻小貓就不會那般果決地對他展露利爪?
他自嘲地笑笑,把這個他自己都不信的奇怪想法丟出腦海。
“叩叩叩”
“喂,良,起床了,收拾收拾準備出發。”舌頭的聲音從門縫滲進來。
啊,舌頭……
良又想起了那棵埋著舌頭的樹,那個他注視許久的土坑,還有那和她“勞作”了一夜的澡堂和浴池,從那時起,他才真正和那個小崽子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
熟練地收刀歸鞘,良對著門應了一聲,便收拾起東西出了門。
到樓下時,舌頭已經牽著尹三備好的馱馬在門前候著了,看上去在是清點行李。
幾隻小羊由昨天那個被稱作“狗子”的店小二看管,已經綁好了繩子,整整齊齊地站成一排。
嗯,當然,除了那個最不老實的小崽子。
不過她昨晚似乎也沒睡好,眼睛紅彤彤的,像是隻兔子,正無精打采地跟在小二身後。
“哎,良,你過來。”舌頭喚了他一聲,良這才把視線移開,將注意力挪到舌頭身上。
“華州到洛陽路途六百里,哪怕日行五十里,也要走半個月。”他盤算道。
“嗯。”這裡本該是良來接話,但他這會兒沒那個心思,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嘶……也不對,”舌頭咋舌(怎麼看著這麼怪呢……),“不能這麼算,帶著這幾隻小羊,撐死日行二十里,不能走官道恐怕還得繞些路……”
“媽的,那就要準備三十日的乾糧和水,現在這到處鬧饑荒,這麼多糧又要花不少錢。要不先少帶些,然後沿途路上再買?東邊饑荒鬧得輕些,糧價也能便宜點。”舌頭說著眼珠一轉,“反正到時候要是被困在山裡,大不了宰只小羊充飢,是吧?”
“還是多備些吧,有備無患,”良本不想搭理他,又想起半路被逃兵劫道,搶走了不少糧,結果他們那兩天餓得頭昏眼花的事,又瞥了眼正困地揉眼的滿穗,他倒是無所謂,但無論如何也不想在讓她捱餓了,“反正也不佔多少地方,大不了再找地方賣了,再過一段時間糧價應該還會漲,虧不了。”
“嗯,也是,難得你想這麼周全,”舌頭笑著拍了拍良的肩,“走吧,咱買糧去。”
在舌頭和糧販講價時,良獨自走到一旁的貨攤前,俯下身去拾了幾顆糖球:“這些,幫我包起來。”
“好嘞!”小販眉開眼笑,這饑荒之年,幾顆糖球都算得上奢侈品,難得賣出去些,連忙掏出個布包袱把糖球包好遞給良。
這時舌頭那邊也講好了價,湊上來問:“良,你買這玩意幹嘛?又貴又不好拿。”
“買給小羊的,我自己揣著便是。”
“哎,那些小羊又不是你家娃,可不能慣著!”舌頭皺著眉小聲道。
“你也不能光靠著嚇唬她們吧?有獎有罰更方便管教。”良自顧自把包好的糖球揣進懷裡,隨口道。
“也有道理,今兒個你好像額外機靈啊哈哈哈哈。”舌頭開玩笑道,反正不是他掏錢,也就無所謂了。
是嗎?大概是和她相處久了學得了那麼一兩分吧,扯謊都面不紅心不跳的,良想,但仔細一想,似乎與她相處的時間也就短短三十日多些,卻似乎比他這一生都漫長……
“良,來幫我裝糧。”
“嗯。”
可惜,沒看到她說過的番薯,想來那東西是沒那麼常見。
……
兩人回到客棧樓下時,滿穗已經蹲在牆邊打起了瞌睡,其他三小隻也無聊地左顧右盼,但又礙於小二在面前不好說話。
舌頭打量了滿穗一番,對良說:“良,你說要不把那個小啞巴也綁了?雖然尹三說她是自願去的,可她這樣能撒丫子跑,我不放心。”
“嗯,有道理。”良點點頭,他可比舌頭不放心多了,放著這隻牙尖嘴利的小貓亂跑,他怕是分分鐘死於非命……
從馬鞍上取下繩子,良麻利地將一端系在瓊華那邊,然後拿著另一端走向滿穗。
她看了良一眼,然後乖乖背對著他擺好了姿勢,良也不多廢話,在她的腰上纏了兩圈,繫好繩結,但有意鬆了鬆。
她身上都是皮包骨,想來自己之前系得緊了些她會硌到吧?
那當真是盈盈一握的纖腰此時被繩子束緊更顯得纖細柔弱,看得良心裡也隨之一緊。
繫好繩結,良就轉身去檢查其他小羊的繩結了,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滿穗稍微活動了一下腰肢,嘴角微微揚起。
“喂,小崽子們,聽好了……”見良檢查完,舌頭開始扯著嗓子講述他的規矩,以及那惡趣味的恐嚇。
與此同時,滿穗仔細地觀察著其他三隻小羊的神情,與印象中別無二致,她輕嘆一口氣,收回了視線。
“差不多得了舌頭,該出發了。”良招呼道。
“行,那走吧。”舌頭應著,牽起一匹馱馬,帶頭走去。
ps:這章略趕了,有點水,主要是還在城裡伸展不開,下一章就該正式展開了。
以及感謝老哥們的打賞,本來今天老師犯病嚴查是真準備擺了,晚自習硬趕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