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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感謝貴公司願意與羅德島合作。”
隨著博士與對方代表的手握在一起,一上午緊張的合作磋商終於落下了帷幕。
不同於以往的是,這次博士身後多了一抹靚麗的身影:夕罕見地穿著一身灰色職場裝,深紅色的領帶反襯著外套下潔白的襯衫,靈動的鮮紅色眼眸前則架著一副黑色細方框眼鏡,默不作聲地站在博士身後,手捧一本備忘錄,記錄著信息,面色略帶不爽。
她對面前這個相貌猥瑣的中年大叔相當反感,不只是由於外貌,更是因為對方時不時瞥向自己的骯髒的眼神、跟博士對話時陰陽怪氣的說話方式和無數暗藏不平等合約的合作項目。如果是放在以前,敢這麼惹她的人早就已經被自己碾作墨汁隨手塗在畫卷上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裡了……
她一邊用筆在備忘錄上寫著,一邊憤憤想道,一時間只能聽到筆尖用力劃過紙面的沙沙聲,以及她右手腕上串珠相碰發出的噠噠聲。
“呵呵……能與羅德島合作,是我司的榮幸……對了,不知閣下與您的助理,接下來可否有時間,與在下共進午餐?”
中年沃爾珀的臉上掛著職場人士特有的假笑,點了點頭,那藏在狹長眼縫之下的眼珠卻不老實地瞟向了博士身後的夕,和那對自黑色短包臀裙中延伸出的大腿。
“咔擦。”
一道清脆的斷裂聲自她手中傳出。
“……哈哈,非常抱歉,我們之後還有別的日程,今天實在抽不出空,改天再說吧?”
博士察覺到身後陡增的寒意,連忙找了個藉口,將客戶打發了過去。
“那可真是可惜啊……”
“令姐……那傢伙真在陪著博士工作啊,今兒個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
會客室對面的走廊上,年扶著欄杆眯著眼,遠遠打量起跟在客戶身後走出會客室的二人,
“別說,她那套打扮還挺有那麼點意思的……”
令靠在身後的牆上,雙手環抱,看著眼前自己這不實誠的妹妹,有些出了神:
“都是會變的嘛……這個世界日新月異,只有主動適應,才能……”
她想了想,並沒有說出下半句,只是笑著,揉了揉半截身子探出欄杆外的年的腦瓜,又恢復了往日的灑脫:“走啦,人家現在過得好好的,你也別天天想些有的沒的了,陪姐姐玩會去。”
“誒你別摸我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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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客戶後,夕走回博士辦公桌旁,沒好氣地把備忘錄和被捏斷成兩節的簽字筆甩在桌上:
“噁心……你們羅德島已經淪落到要和那種企業合作了嗎?”
她皺著眉頭說道,一屁股坐在桌後的轉椅上,隨後熟練地將雙腿架在桌面上。
“呼……真虧先生您忍下來了,如果我們得罪了他,羅德島今後的路又要難走不少。”
博士跟在她身後回到會客室,繼續說:“我們要走的路太過艱難,如果想要達到那個未來,就得盡力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力量……”
夕沒有說話,只是抬起頭狠狠瞪著博士,如果眼神能殺人,那他現在已經死了有上千次了。
“不過你穿這身挺好看的,怎麼今天有心情履行助理職責了?”
“哼。”
她板著臉側過頭去,明顯對博士剛剛的回答耿耿於懷。
“生氣啦?”
“我可沒那麼無聊……”
不過她這副明明在意得不得了卻又強裝鎮定的樣子,在博士眼中倒也挺可愛。
他看了眼那支被握斷的筆,仔細回憶了一下夕的身體素質測評結果,不禁感嘆起女性生氣時竟如此恐怖。
“好啦,先生您人美,今天這套確實又不錯,能吸引到別人的目光也在意料之中,倒不如說一點想法沒有才不正常。”
博士見夕沒想從他的轉椅上下來,只好暫時抱起一沓文件,放在會客室的小茶几上,準備坐在沙發上繼續工作。
“那博士你的意思是,你也有那種想法了?”
她稍稍抬高音調,學著剛剛那猥瑣中年男的假笑詢問道。
哪知博士只是側過頭看了看,又把自己埋進了文件堆中:
“還行。”
“嘖……”
夕皺了皺眉,她清楚這人是想捉弄自己,才這麼故作敷衍地回答。
“那就算了吧,本來還想著你工作辛苦,今晚牽你出去溜達兩圈……”
她漫不經心地說著,一邊抬起右手,將紫色手鍊對上背後窗外射入的陽光,轉動著欣賞起來。
“哦對,今天週四,***打折。”
博士抬起頭,花了比上件事更長的時間仔細思考一陣後,認真看向夕道:
“我重新評估了一下先生您今天的穿著,確實很不錯,所以能不能v我50……唔!”
話還沒說完,博士腦袋上便捱了筆筒的一砸。
“啊啊……姐……我真——喝不動了……”
年趴在酒吧的桌上,面泛潮紅,口齒不清地嘟囔著,身後的尾巴也無精打采地拖到了地上。
一旁的令摟住年的肩膀,隨後豎起食指,笑著問道:“這是幾?”
“唔……嗯……?”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頭,在酒吧昏黃的燈光下,那根手指不斷變換著形狀,先是慢慢分裂出另一根一模一樣的手指,然後漸漸膨大起來,樣子倒有點像阿米婭的耳朵。
“呃……是,是小兔子……”
如此荒誕的回答倒是引得令啞然失笑,在確定妹妹完全醉倒後,便掏出通訊終端,撥通了一個號碼。
夕看了看茶几上的兩大包快餐,又看了看塑料包之後的博士,雖然面罩遮住了臉,但從肢體語言來看,他似乎有些興奮。
“你今晚就準備吃這些?”
她此刻非常想掐住這人的脖子,好好問問他和女生一起吃飯結果就點了個外賣這種約會技術到底是跟誰學來的,不過看他那一副期待的樣子,還是強忍住沒爆發出來。
“對啊,一個訂單送到門口,吃完擦擦手就能繼續工作,吃不完的扔冰箱裡明天午飯也解決了,簡直是效率至上時代的打工人的福音!而且在經過一整天的高壓高重複性工作後,還有什麼能比一口高熱量的快餐更能撫慰人心呢?”
博士搓了搓手,羅列出一堆聽著非常合理的理由,突然又抬起頭詢問道:“你不會不喜歡吧?”
雖然面罩並沒有顯示錶情的功能,但在想象力的加持下,她似乎已經看到對方面罩之後自責的表情,只好擺擺手作罷,同時暗自下定了要深造廚藝的決心。
正當夕接受宿命,準備扒開塑料袋時,衣兜裡的通訊終端突然震動起來,眼看來電來自自己那個愛喝酒的姐姐,她的心中似乎又燃起了一團希望的火焰——老天有眼,她願意用博士的髮量換今晚令姐喊她出門。
“喂?妹啊,你年姐有點喝多了,你來扶她回宿舍吧?”
夕愣了愣,隨後暗罵自己還是大意了,以博士的頭髮來做這筆買賣多少有一點小虧。
“你為什麼不自己攙她回去?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她揉了揉自己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儘量壓下自己的情緒道。
“難道你就不想看看她醉酒後是什麼樣嘛?下次她再整你,你可就有機會……”
令在電話另一頭緩緩說著,還沒說完就被夕打斷:
“位置發我,我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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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內,幹員們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酌著,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一陣車軲轆滾動聲,聲音越來越大,最後似乎是停在了酒吧門口。
夕推開酒吧大門,掃視一圈後徑直走向令和年身旁,四隻阿咬排著隊乖巧地跟在她身後,最後一隻進門後,用嘴銜住門把,慢慢帶上了門。
“撿個屍而已,陣仗挺大哈。”
令單手撐著腦袋,打趣道,臉上依舊掛著那抹標誌性的笑容。
夕並沒有理會令的話,拽著年的兩條胳膊把她拖離了座位,湊在她腿邊的四隻阿咬立馬排作長方形隊列,隨著夕一撒手,年就這樣被阿咬們抬著,慢慢走出了酒吧。
令好奇地望向門口,只見阿咬們齊心協力將年卸到一輛平板車上,隨後自己鑽進一個個繩圈內,拉著平板車消失在街道拐角處,夕跟在它們身後,用終端不斷拍攝著年四仰八叉躺在平板車上的樣子。
“真方便啊,有一群聽話的小傢伙。”
阿咬們拉著板車,咕嚕嚕地向前行駛,滑進霓虹的星海中,車上的年沉沉睡著,不時咕噥幾句夢話,夕就雙手揣兜,一步步跟在車後,低頭注視著沉睡的姐姐。
晚間的羅德島如同一座小型移動城市,商店的燈牌和閃爍的信號燈將喧鬧的街道染上了各種顏色,倒是讓夕想起了西方的一種作畫風格。
她無言地注視著眼前的光景,端詳著迎面走來的路人的表情:他們有的苦著臉,疲憊不堪,有的卻掛著笑容,充滿了希望。
不管時代如何發展,人間的煙火氣永遠充斥在街巷牌坊間,幾百年前是這樣,幾百年後也還會是這樣
在這感情與色彩的大雜燴中,年又開始喃喃起來:
“呼……呃……令姐……你得好好——勸勸二哥兒……啊……嗯?別讓他,整天惦記他那破棋盤兒……”
夕別過目光,不是很想在這時去思考那個問題,不過年接下來的夢囈又將她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來:
“還有夕……嗝,她……她是我們幾個裡倒數第二小的,還有很多問題……她沒有……答案……呼……”
她們有很強的力量,但她們存在的根因又是如此脆弱,當生命無法掌握在自己手裡,即使走過多少的路,許下多少承諾,到最後也不過南柯一夢,毫無意義。
板車在一個路口處停了下來,阿咬們坐在地上,靜靜等待信號燈變綠。
夕的選擇是妥協,既然無法掌握自己的生命,那她好歹也要在自己的意志下體面的離去,這是她作為一名藝術家的矜持。
大概也就只有年有那種性格吧,即使知曉了命運,依然有勇氣去反問一句:
“憑啥?”
夕想著,忍不住輕笑一聲。
綠燈亮起,阿咬們起身,重新上路。
即使板車行駛得不那麼平穩,年依舊安穩地睡著,恬靜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波紋。
“真是個……笨蛋啊……”
“如您所料,博士。”
令舉著酒杯,靠在酒吧的落地窗旁,看著窗外的夜景道。
“感謝先生願意出手相助。”
博士雙手端起小酒杯,敬了敬面前女人,隨後昂首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
“呵……其實我跟博士您的想法是一樣的,我這兩個妹妹吶,一個喜歡把想法都悶在心裡,裝作啥都不在乎;一個喜歡整天一個人悶著,也是把啥事兒都悶在心裡,裝作啥都不在乎……”
令低下頭,輕輕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轉眼間,妹妹們就這麼懂事了,真是百感交集啊——”
“所以先生才願意幫我這個忙……?”
博士猜測道。
“差不多吧,但又不完全對,當姐姐的總想讓妹妹們好受點不是?而且嘛,看著她倆互相不對付卻又不得不站在一起的樣子……確實有些意思,就當是姐姐對妹妹們的一次小捉弄吧。”
她笑著說完,也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呼……那麼,博士,我幫了您這麼一下,您也得聽聽我的一個小小的請求吧?”
“請說?”
“也沒啥特別的,就是拜託博士您以後天天像這樣,好好照顧小夕,別讓她受了委屈就成。”
雖然對方說話時並沒有改變表情或語調,但博士仍能清楚地感受到這話的份量。
“這是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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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渾身酒氣的年扛到床上後,夕擦了擦頭上的汗,感覺自己一年的運動量都交代在這了。
她彎下腰,拾起剛剛因為動作幅度過大而從外套內側口袋中滑落的記事本——那本上個月她從博士那“收繳”上來的筆記本。
正好有些累了,她索性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準備翻開,阿咬們一個接一個從地板上騰地跳上沙發,緊緊貼在夕的身旁,也好奇地打量著主人手中的本子。
“去去去,別人的隱私哪能容得你們這樣窺探……”
她推開身邊的一個個小腦袋瓜,將墨魎們趕回地面上後,這才慢慢翻開筆記本……
第一頁第一行,標題:
《與夕相處時所需注意的事項》
正文部分,開頭用紅筆寫道:
不可隨意評判她的作品,切記切記。
不喜歡的:辣食、自大的人、年、吵鬧的地方、抽菸酗酒等不良嗜好、低俗的作品或行為、被人摸尾巴。(待補充)
喜歡的:內核深刻的文藝作品、清淡的食物、一個人待著。(待補充)
結語:以後每天都要給她送飯,好煩,我一開始不是要招助理來著嗎?怎麼好像我變成助理了……
第二頁:
感覺夕她人還算可以,脾氣不像年說的那麼壞,其實也沒多少惡意,只是稍微有一點點不擅與人交流……不過每天都要爬山給她送飯屬實有點折磨人。
……
……
第五頁:
臥槽,我今天說了啥,我好像跟她表白了雖然我沒打算坦白來著……但她好像答應了,好奇怪,這樣就成了?不,這才剛剛開始……我覺得我還沒準備好,她還把行李搬到我宿舍裡了,老猞猁平常管這管那為什麼現在一聲不吭了?戀愛什麼的即使是沒失憶前我應該也沒幹過吧……
應該吧……
……
……
第八頁:
我覺得我有必要重新審視這一段關係。
她說的很對,我們終將分離,只因為可悲的壽命差異。
我不想讓她傷心,或者再次沉浸於一段新的陰影中。我不想讓她難過。
但我又竟是如此自私的一個人,即使我知道這樣做是為了她好,我也依然無法放開手。
或許保持距離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如果有造物主的話,他為什麼要給我們相通的語言,卻不給我們相同的時間?
我說服了她,我可以說服任何人,因為我失憶前好像就是個專業的騙子或者其他什麼類似的職業……
但我無法說服我自己,這真是諷刺啊。
……
……
第十頁……
筆記內容在第十頁戛然而止,看來他只寫下了這麼多。夕往後翻了翻,發現最後一頁上還有東西:
致我親愛的夕小姐……
見字如面。
我猜你總有一天會看到這段話,無論是作為我的遺物還是其他形式,無論我們之間是仍舊聯繫緊密還是形同陌路,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想,這段經歷都值得我用一種方式來紀念一下,請原諒我的多愁善感,我認為盡情享受情緒的悸動,正是人生一大樂趣所在。
同樣因為如此,我現在寫下這段話,來記錄下我這一時刻美妙的心情,以此作為證據,如果未來是一片無邊的黑暗,這將提醒我我曾確實擁有過一段真正稱得上幸福的時光,這個世界依舊值得我去愛。
而你,我的摯愛,我的人生在你漫長的生命中甚至激不起一層最微小的漣漪,但請原諒我的自負:
“一個人的一生會經歷三次死亡,第一次是失去所有生命體徵,第二次是親朋好友對ta已逝去這一事實達成妥協,而第三次,則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ta的人,都將ta遺忘……”
所以,先生,如果您以後會對我恨之入骨,請盡您所能地忘記我,同時,接下來的文字也沒有閱讀的必要;
如果您還愛著我,那就請不要忘記我,讓我活在你的回憶裡吧,死亡永遠無法割斷我們之間的感情,它只會對其進行沉澱,然後昇華。
現在,可能是最後一次,我會對你說出那句我已經對你說過很多遍的話:
“我愛你。”
合上筆記本,夕沉默片刻,起身,重新將它塞回外套內側的口袋裡,然後招呼阿咬們道:
“走啦,忙了半天,樂子沒看到,心情還變……壞了……真是的,一個個的都這麼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