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媽！我拖鞋呢？

你招呼著把小書包丟在了沙發上，兩腳蹬下來鞋子就躺在了地板上。媽媽拿著削皮刀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把剛刷洗好的拖鞋拿到你的腳邊。

你那時候拿過來遙控，把媽媽最喜歡看的家庭劇調成了喜羊羊。你跟媽媽說今天在學校又學了什麼，哪個小朋友又出醜了，哪個老師今天給他們講笑話了。媽媽笑著點了點頭，把書包擺正在了書櫃上，又走向了廚房。

“等會吃飯的時候讓媽媽看會電視劇呀……做的你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和酸辣土豆絲。”

香氣伴隨著媽媽端著的盤子到了你鼻子裡，你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手舞足蹈地像只小貓一樣叫著。你夾起來了一塊排骨正要塞進嘴裡，電視劇裡的小朋友喊了聲媽媽。媽媽筷子夾住的土豆絲掉了下來，抬頭看向了你。你捂著嘴笑了起來…

媽！我外套呢？

你從自己的房間裡走了出來，媽媽那時候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劇。你從媽媽的手裡接過了外套，媽媽卻在你要出門時站了起來，走到你的身邊，把你的衣領子往下摁了摁。

你有些不耐煩地咬了咬嘴唇，把眼睛從媽媽的臉上挪到了電視上，電視上那個小朋友仍然在媽媽身邊畫著畫。初中的你已經和媽媽一樣高了。媽媽轉到了你的身後，撫平了外套上的褶皺。

“出去玩的時候，記得看著馬路，不要亂跑，不要一個人走，晚上早點回來。”

你快速地嗯了幾聲，最後整了一下衣袖，推開了屋門走出去時，身後電視劇的小孩把畫舉到了他媽媽面前問畫的好不好看。你把門關上時，媽媽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沒說出口…

媽，我手機呢？

你把書包扔在了地上，地板發出咚的一聲。媽媽那時候滿手醬料的從廚房裡快步走出，她似乎討好般地對你笑了笑，把手套扔進了垃圾桶，從書櫃上拿下來充滿電的手機。

你那時候接過了手機，躲進了自己的屋子裡，打開了最喜歡玩的遊戲。當黃昏被黑夜藏起來時，媽媽呼喚著你出來吃飯，你走了出來，媽媽給你倒好了可樂，桌子的另一角放著雪碧，媽媽夾起來一塊糖醋排骨，放到了你的碗裡。

你低著頭啃著排骨，聽著媽媽問你在學校的情況——最近學習壓力大不大…也是高三了壓力肯定大…想吃蘋果還是梨…你那時候只是嗯了幾聲，狼吞虎嚥地吃完了飯，起身回了屋子裡，掏出來書包裡的教材。

門縫隙裡傳來媽媽常看電視劇的聲音，你聽著電視劇那從你小時候重複到現在的對話，把筆摔在了地上，幾乎是撞開了門，大聲地喊還讓不讓學習了。媽媽那時候不知所措地站了起來，手在圍裙上來回蹭著，關掉了電視，默默拿起來手機，在瀏覽器裡查，高考生該怎麼相處，她看了看兩個回答，搖了搖頭，又搜索了一個新的問題，怎麼讓孩子開心快樂，她想了想，又添上了一個前提，像小時候一樣。

“吃了這個蘋果吧，熱水煮過的。”

你點了點頭，當你拿起來第一片蘋果時，你聽到媽媽長長呼了口氣。你那時候站了起來，俯瞰著已經比你矮了半頭的媽媽，嘴唇動了動什麼卻都沒說。

媽，你回去吧。

你坐在了列車上，懷裡揣著媽媽給你洗好的蘋果，把語音發了過去。媽媽那時候把手放在衣袖裡，身子盡力地挺直，盡力地越過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向你看去。

當列車開動了時，你看見媽媽的眼眶紅了。你又發了條語音，媽媽卻仍然只是在那裡，挺直了身子，看著你，看著你，直到你從她的眼裡消失。

“媽回去了，在大學裡吃好喝好，錢不夠了跟我和你爸說。”當列車真的動起來時，媽媽發過來這麼一條語音。對面少女的香水味飄到了你的鼻子邊，你卻想起來了媽媽拿著豆瓣醬給你做的捲餅。

媽，我想你了。

媽媽應聲從沙發上站起，她在客廳裡四處望去，曾經掛滿你襪子的陽臺如今空空如也，曾經堆著你臭臭的鞋的鞋櫃落滿了灰，曾經佈滿了你髒髒腳印的地板現在一塵不染。一陣風吹過，她的眼睛紅潤了起來。

媽，我想你了。又一聲呼喊響起時，她扭向了電視，那從你小時候重複看到現在的電視劇裡，那孩子對媽媽說，媽媽，我想你了。

媽媽那時候站在了客廳中間，手放在了胯上，卻又挪到了腰上，最後又放在了背後。她拿起來了掃把走向了你的房間，彎著腰在你房間一寸寸地掃著，忽然一滴淚落到了地板上，她彎著身體，對著地板說出微小的一聲——

媽也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