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格外寂靜,路燈暈散的黃光照亮了路面,隨之升起的嗆人煙塵也再次燻黑了天空。托馬斯緊握著母親交給自己的掃帚,只是木柄上的陳舊漆層早已斑駁缺損,現在不光是散發著難聞的氣味,粗糙的表面也把男孩凍得紅腫龜裂的雙手颳得生疼,手上的老繭最近才癒合,而之前不小心讓傷口滲出的膿水弄髒了報紙,老闆發現後痛罵了托馬斯。
男孩下意識用舌頭舔了舔幾顆磕壞牙齒的邊緣,意外要從他那天走在步行道說起,現在他嘴裡殘留的血腥味蓋住了絲絲的疼痛。
要是弄壞太多報紙托馬斯只能餓肚子了,光是這周就有一半報紙成了廢品。在醫務所包紮的繃帶已經被血水浸透,傷口全愈前,他只能埋頭掃大街。要知道寒潮即將來臨,就算是掃大街也好過蹲在大牢裡。
托馬斯在一處廉租樓前停下腳步,順著窗子瞄看著一戶人家。裡面厚實的壁爐散發著溫暖,而綠色冷杉的枝椏彷彿在向他招手,邀請他到屋子裡暖暖。在托馬斯挨家挨戶清掃厚重積雪的過程中,見到了令他匪夷所思的景象。一些人家比想像的還要窮,刺骨的寒風在門口和走廊中呼嘯;而一些人家裝著雙層玻璃,打望進去裡面有舒適的靠墊,睡在上面一定感覺就像是在天堂。噢,現在只要能讓托馬斯在宿舍的木板床上,枕個臨時枕頭,美美睡上一覺,做牛做馬都可以!簡直是美妙絕倫、溫暖無比,舒服到……
「你他**朝我家色眯眯地瞄什麼呢?」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小子,別在這兒瞎轉悠,滾!」
托馬斯滿臉的痴笑立刻煙消雲散。
這位婦人長得五大三粗,十分魁梧,光是那圓滾滾的肚子,就幾乎蓋住了托馬斯的大半張臉,女人純白的大衣上由鬆軟的毛皮製成;大衣上耷拉著的兩隻小小的狐狸看著托馬斯,它們雖然眼窩裡沒有眼珠,但滿口腐爛發黑的尖牙還在,伴隨的是永遠保持著一唱一和的嗤笑。
垂在婦人臂膀上的堆滿了點綴品。一個裝滿鮮肉與骨頭、新鮮薊菜和皮革邊角料的油乎乎袋子。捏在她胸口的報紙上印著一棵張燈結綵的大樹。
婦人冷哼了幾下,托馬斯羞愧交加,不由得畏縮了起來。他連忙摘下了自己髒兮兮的帽子,接著又心驚膽戰地向老闆的情婦咕噥了幾句幾乎聽不見的問候。
「走開!」她完全沒有回應,連眼皮都沒有抬就走了過去。那身皮草濃重的麝香味燻得托馬斯天旋地轉。
「以後誰讓誰走開,咱們走著瞧……」看著她的背影,托馬斯朝馬路淬了唾沫,正中她的腳後跟旁。緊緊攥著掃帚的那雙手氣得直抖,而鵝卵石路面上回蕩著婦人腳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