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末同人 | 五個錯誤


3樓貓 發佈時間:2025-05-17 18:32:30 作者:GladodOS Language

蒂娜-
“砰砰砰砰砰砰砰!”我被一陣敲門聲驚醒,邊招呼著邊往門口走的同時門還在不斷地砰砰響。“來了來了!幾點了我遲到了嗎?”
門一開喬爾就衝進來四下打量,把我撞了個趔趄。
“嘿!”我不滿抗議,下意識抱住雙肩,我只穿著背心短褲呢!
“艾莉在哪?”他回身喘著氣問。這時我才注意到他手裡拿著一本舊的《國家地理》,我和艾莉一起看過。
“什麼艾莉在哪,在睡覺吧,現在才……”我腦子沒轉過來,莫名其妙地說。
他提高音量又問了一遍:“蒂娜!艾莉在哪!”
我嚇了一跳,也清醒了不少,說:“艾莉不在車庫嗎?她沒來我這,她沒說過……我不……喬爾你嚇到我了……”
沒等我說完,喬爾已經衝出了房間,門都沒幫我關。
“呼!”我大出一口氣,真是個令人窒息的老頭。我想起小時候離家出走時媽媽著急上火的樣子。有什麼大不了的呢,誰沒玩過失蹤啊,艾莉能保護自己,老頭著實是反應過度了。
等我收拾妥當走出家門時已是天光大亮。一走進食堂,就看見櫃檯旁喬爾在和湯米爭吵。確切地說,是喬爾在吵鬧,湯米在盡力勸他別那麼激動,周圍不少吃早飯的人都轉頭看著他們。
我隱約聽到喬爾說要派人去找,湯米似乎有些為難,他們好像提到火螢,那不是個幾年前的組織麼?聽說後來被一夥人團滅了。
“既然你這麼為難那我自己去吧。”喬爾推開湯米的手往外走,湯米無奈地想要叫住他。喬爾快步經過我身邊時低聲問我:“艾莉有沒有和你提過鹽湖城?”
“什麼鹽湖城?在哪?”艾莉沒有說過。
“在猶他州。”喬爾緊盯著我,我知道他在判斷我說的是不是真話。老天,有誰能在他那雙眼睛下說謊啊!
“猶他州?!見鬼艾莉去猶他州幹什——”又沒等我說完,喬爾轉身大步離開了食堂。
***
我小時候那次離家出走了兩天,最後因為膝蓋摔破了,而且被朋友的媽媽發現我被朋友窩藏在他們家倉庫而被遣返。傑克遜巡邏隊的最長線路也只會在外過一個夜。除了來到傑克遜那次跟著大部隊跋涉了近一個月,在那之後的這幾年裡我都沒有在荒野裡待超過2天了。
所以當喬爾和艾莉離開5天后還不見人影時,我開始擔心了。
離開7天后,湯米在議會上和瑪麗亞吵了一架,當然他不會違背議會的決定,他只是很著急。畢竟他倆都是自願離開的,鎮子沒有義務派人去冒險。一週了,誰知道他們在哪。巡邏隊的人也沒有在附近看到艾莉留下的痕跡,她大概趕路趕得很急。
又過了兩天,我又被砰砰砰的敲門聲驚醒。
“蒂娜!快來!”是醫療小隊的莎莉。
我快速披上衣服跟著她往外走,“艾莉和喬爾回來了,艾莉受傷了,隊長讓我們趕緊過去。”她一路小跑著跟我說。
來到鎮子大門邊,我看到人們正在關上大門,醫療小隊的人正在把艾莉從喬爾身前抬下馬,她看上去神志不清。
醫療隊長珍妮看到我們過來,朝這喊:“莎莉你和我們進去,大衛你負責喬爾!”
大家手忙腳亂地用擔架把艾莉抬進醫院,湯米把喬爾拖下馬,喬爾想跟進去,但是一腳沒站穩,湯米趕緊拉了他一把,然後拉著他慢慢往醫院裡走。
我跑過去想看看艾莉,她的整個上半身衣服幾乎都被血浸透了,新鮮血跡覆蓋在已經幹了的血跡上,“怎麼回事?”我問。
“左肩貫穿槍傷,失血性休克合併感染。蒂娜你不能進來了。”珍妮邊扯開艾莉的外套邊和我說,然後他們把艾莉抬進了治療室,關上了門。
我回身看到喬爾被湯米按在走廊的椅子上,他看上去很糟糕,像是兩天兩夜沒閤眼了,眼圈黑得嚇人,眼白紅得嚇人。眼神像是隨時會跳起來殺人,又像是已經被抽乾了最後一絲力氣的絕望。他衣服上有很多血,是艾莉的麼,他的手肉眼可見地發抖。
“蒂娜,能不能幫我拿一杯糖水來。”湯米對我說。我回過神,跑到隔壁咖啡店要了一杯,拿回來遞給喬爾,他像石化了一樣一動不動,我又把水遞給湯米。
“喬爾?”湯米在喬爾旁邊坐下,輕輕叫他。
他愣了一下,突然站起來說“和醫生說,兩天了……子彈打穿了……我沒看到……好像是小口徑突擊步槍……”
“喬爾,喬爾,嘿,你已經和醫生說過了,沒事了,他們會處理好的。”湯米抓住喬爾的肩膀試圖讓他冷靜下來。喬爾看到眼前的湯米,安靜下來,然後盯著湯米,好像不認識對方似的,好一會兒才木然地點點頭坐下來。
我被喬爾的樣子嚇到了,不是因為我從沒見過喬爾這麼失控,而是因為能讓喬爾這麼失控,艾莉的情況恐怕很糟。
“艾莉……會死掉嗎?”我問。
他倆同時抬起頭來狠狠瞪了我一眼。我還是閉嘴吧。
我坐到他倆對面的椅子裡。
湯米拍拍喬爾說:“艾莉不會有事。現在,我需要你把這杯水喝了,然後,跟我到隔壁治療室,得讓大衛把你的傷口也處理一下。你聽到我說的了嗎?”
喬爾接過糖水一飲而盡,站起來走進隔壁治療室。
我一個人坐在走廊上,我從沒有像電影裡演的那樣坐在走廊上焦急地等待著親人或好友做手術,我身邊的人都是突然離開的。當我坐在這時,才感受到電影裡的人說的“感覺他隨時可能離開,又好像他每一秒鐘都在離開”是一種什麼感覺。
或許我是高估了艾莉。
或許我早該告訴喬爾我看出來艾莉想要離開很久了。
但只是看出她想離開而已,我不知道她想去哪,去幹嘛,何時動身,我真的不知道,我發誓。
喬爾-
“I will go back. But we're done.”艾莉拎起書包從我身旁走開。
我想拉住她,但是僵硬得動不了。
我呆在原地。
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很希望只要我說我是開玩笑的,她就能咒罵一句然後原諒我,相信我。
但我知道我在她那已經沒有任何信用可言。
在說出欺騙了她兩年的真相後,我確實也沒有什麼值得她信任的。
在那之後,我們回來的一路上,她真的再沒和我說一句話。我跟在她身後五步遠,那是兩年來我們少有的一起巡邏時心照不宣的距離,她總是故意打斷路旁的灌木、敲碎房子的玻璃窗來發洩她的煩躁。我小心翼翼地跟著。
三年前她剛跟著我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被一言不發脾氣古怪的我甩在身後?
那時我好像從沒想過回頭去看。
她真是長大了,我才意識到。她高高瘦瘦,喜歡把頭髮挽成一個髮髻,看上去是個大姑娘了。大家都說她表現很出色,總能幫上大忙,說她很機敏也很大膽,說我把她教得很好……
她確實很厲害了,預警、察看地形、紮營、夜間盯梢、找淡水、捕獵……動作嫻熟,判斷果決準確,完全不需要我幫忙,事實上她也決不會讓我幫忙。晚上我倆的營地隔著三米距離,吃過晚飯她就鑽進帳篷關掉燈。她確實可以一個人橫穿這片荒原了。並且這是返程,一路上有感染者的地方已經被我們各自清理了一遍,我想回去的路應該會比來時輕鬆得多。
這是我犯的第一個錯誤。
***
第二天晚上,我們找到一處山石凹陷處的小洞穴紮營。
她沒吃晚飯就鑽進帳篷,我把她那份放在火旁保溫,自己坐在帳篷前守夜。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大概睡著了,當我聽到艾莉帳篷裡有動靜,看到她鑽出帳篷的時候,才發現火堆只剩下一點餘燼,洞外已經開始下雨。
她明顯被黑暗中的我嚇了一跳,愣了一秒。我正想打招呼,但她很快轉身,走到她的揹包邊拿出水壺,走到洞口去接雨水。
“睡不著嗎?”我說。
她不說話。
“做夢了嗎?”我又問。我知道她很多夢,小時候就是這樣,常常半夜做了夢醒來。
她背靠著洞口的石壁沉默,看著外面的雨。能隱約看到她的剪影。
“看來明天的路要不好走了。”我說,也拿起水壺喝了一口,手錶的表面反射過一瞬間餘燼的光。
我想起蒂娜問過我,為什麼要一直戴著一個不走字了的破手錶。
習慣。
她又問我,為什麼不拿去修,鎮子上有能修這種表的人。
我沒有回答。我不知道。好像不去修它,就能讓一些重要的東西和時間一起靜止,永遠保持原樣。可是我從沒細想過,我想要保持原樣的究竟是什麼。
“喬爾,你知道,”那場對話的最後蒂娜說,“壞掉的東西,如果你不去修,它是不會自動變好的。”
艾莉突然站起來,走回揹包邊,把水壺塞回包裡,她的背影僵硬了一下,然後似乎嘆了口氣。回身鑽進了帳篷。
我想叫住她,我想問她剛才在想些什麼,我想問她為什麼嘆氣,我想和她聊一聊。天哪我感覺上次和她沒有目的地閒聊已經像是疫情爆發前一樣遙遠。
但我說出來的卻只是“晚安”。
我其實什麼都沒說。
這是第二個錯誤。
***
再醒來,雨已經停了,但是路上全是泥濘。來時的小水潭變成了一個大水坑。
“我們可以從這個超市穿過去,我來的時候裡面什麼都沒有。”我提議。
她假裝沒聽見我說話,徑直往另一個方向的倉庫走去,我只好跟上去。想必這是她來時的路。
又想起三年前她跟著我的樣子。
她突然停下來,快速閃身到路上的一輛破車後面,盯著倉庫二樓的方向。我蹲到她旁邊,也往上看。
二樓的走廊上有幾個看上去裝備精良的人在巡視,屋裡恐怕還有更多。我回身想往超市方向走,卻聽到超市二樓也傳來喊聲:“這裡沒東西了!”
我正在數有幾個人,艾莉已經快速移動到了另一輛車後面。
“嘿艾莉!”我低聲叫她,她緊盯倉庫方向,沒有回答。
“艾莉!”我著急地喊她,她又觀望了一會兒,似乎是確定一個人沒法搞定,才有些不耐煩地回頭看我,我趕緊用我倆那套手勢告訴她,銀行2,倉庫3。
她用手勢打斷我:4,我進去。
倉庫人多,但從我們的位置轉向超市,一定會被倉庫二樓的人看到,況且超市裡不知道還有多少我們沒聽見的人。於是我點點頭,用手勢說:我掩護。暗殺。
艾莉撇了撇嘴,沒有照例回我一個“OK”就轉身準備行動。
我一邊關注著兩邊的動靜,一邊慢慢往倉庫移動,同時用餘光看到艾莉溜進了倉庫大門。
我進到倉庫,躲在一堆鐵皮箱後面,看清楚了一樓的4個士兵,他們在四處查看貨物,把補給裝進包裡。
艾莉已經從左邊繞過一排貨架,敏捷地接近一個士兵,出手果斷利落。
一個。
我開始往右邊慢慢摸過去。
正當我輕輕接近目標時,聽到艾莉那邊“咣!”一聲巨響,她攔腰抱住的一名士兵用腳踢到了旁邊的鐵皮箱子。
我的暗殺目標瞬間警覺,朝那邊跑過去,我撲上去一手卡緊他的脖子,一手掏槍,這時看到第4個士兵正從窗邊往艾莉方向跑過去,同時舉起了槍。
“砰!”我舉槍擊中了他,然後扭斷手裡士兵的脖子,同時艾莉用彈簧刀刺穿了還在使勁踢鐵皮箱的士兵的後腦勺。
我聽見樓上的人在往下跑。
我迅速衝到艾莉身邊,把她往貨架後面的陰影里拉,她瞪了我一眼想要掙脫,可能瞪了吧我沒看,加大力道把她拽到了身邊。
我倆背靠背蹲著,聽著下來人的動靜。只有1個。我回頭看到倉庫另一邊的出口被貨物封死了,朝艾莉比了個“上樓”的手勢。
她拾起腳邊的一個罐頭,往倉庫大門方向扔過去。士兵聞聲而動,我和艾莉也背靠著背慢慢往樓梯挪,艾莉朝前,我關注後方。
二樓似乎沒人了,我側頭看了一眼窗外的消防梯,正想和艾莉示意,突然有一個埋伏在貨架後的士兵冒頭朝我們射擊,我迅速轉身和艾莉並排,我倆同時開槍解決了他。
“你沒事吧?”我問艾莉,她沒說話,迅速往窗邊跑。
來不及了,樓下的士兵快速衝了上來,子彈已經射到我們腳邊。聽上去對面超市的人也往這邊增援了,兩邊加起來至少還剩3個。我和艾莉只好先靠在一個大櫃子後面。我站在艾莉身前,以櫃子為掩護向樓梯口射擊,打算個個擊破。
擊中一個後,沒子彈了,我後撤一步,和艾莉交換了位置,我倆的腳側面貼緊,我換好彈後拍了一下她的肩提示她換位置。
她沒動,繼續朝樓梯口射擊。
只有這一個防守方向,對我倆來說很容易,但對方顯然訓練有素,即便有人中彈,也能慢慢朝我們推進。
最後一個士兵已經快要衝到跟前了。我趁著艾莉的火力掩護直接朝對方衝過去,一拳打在他頭上,順勢踢碎了他的膝蓋骨,抓住他的頭髮把他的頭骨撞碎在了一個鐵架子上。
整個倉庫安靜了,只能聽見我咚咚的心跳和洶湧的血流轟擊太陽穴的嗡嗡聲。
我回身抓住艾莉查看,“你沒受傷吧?”
她甩開我的手,面無表情地開始收拾戰場,把該拿的拿上,同時始終在警戒四周。
我邊找物資邊試圖和她搭話。
“嘿,我們剛才配合得很好,很久沒和你一起巡邏,我不知道你現在這麼厲害了。”她還是沒說話。
“你確實……”
她把一個木箱子倒拎起來,裡頭的零碎哐哐噹噹掉在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響。
“你確實做得很好……小心電線。”
她用力扔掉木箱,往一個櫃子底下鑽,撈出裡面的一卷紗布。
我跨過兩個士兵的屍體,想去拿他們身邊的一個醫療箱,我瞥了一眼這兩個人想看看他們是什麼來頭,我只是瞥了一眼,我沒有仔細查看,還在想著怎麼和艾莉搭話。
已經三個錯誤了。
她收拾停當,背上揹包站起身準備出發。
“走?”我說。
就在那一瞬間。
她瞳孔突然放大的慢動作和槍聲重疊在一起,我還沒來得及往她看的方向看,就感覺彈道擦過臉邊傳來一陣灼燒的刺痛。
我半蹲身子看到那個趴在地上掙扎著舉起槍的士兵,我伸手掏槍,同時快速瞄了一眼艾莉在哪,她已經閃到一個箱子後面探出身子瞄準士兵。
就是這不到半秒鐘的分神,第四個錯誤。
我擊中士兵頭部的同時,艾莉迅速向後倒去,她的槍摔在地上。
“艾莉!”我撲過去,看到她仰面躺在地上,鮮血迅速從她肩膀暈開,她渾身都在抖,牙關裡發出喘息聲。
我迅速打開醫療箱,把裡面的棉花和紗布往外扯,胡亂地往傷口上按,她痛得閉上眼睛,整張臉皺起來,抬手想要把我的手推開。
我的手抖得很厲害,眼淚讓我看不清楚,我用力睜大眼睛,用力眨眼睛。我努力地想要找到一卷紗布的頭,“該死!”我TM就是怎麼也摸不到!我一次次想要止血,她一次次想要推開。
“艾莉!”我生氣地吼她,但馬上後悔和心疼又漫過我的焦躁。“沒事的,你會沒事的。”我一邊試圖止血。一邊不斷說著安慰的話,我不知道我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我自己。
這次不一樣,這次我有繃帶,我有藥品,我知道怎麼急救,我不是什麼都做不了,我可以處理好,帶她回傑克遜,我可以把她帶回傑克遜。
我必須把她帶回傑克遜。
要快。
這地方離傑克遜還有3天的路程,3天!太久了!艾莉可能撐不了……我阻止自己去想象那些可怕的畫面,不斷提醒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正在做的事情上來。
***
“喬爾,喬爾!”
有人叫我,湯米?
湯米拍拍我的肩,他的聲音由遠及近傳到我耳邊:“把消炎藥吃了,我們回走廊上去。”
我才發現我手臂上多了紗布,臉上也涼涼的被酒精擦過,我接過藥丸和水吞下去,然後湯米把我從椅子上拉起來往外拖。
我自己能走。
我和他回到走廊,蒂娜和瑪利亞在說話,瑪利亞給我們帶了早飯來。
幾點了?才是早飯時間嗎?我感覺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
湯米問要不要回家拿衣服來給我換上,我搖搖頭。蒂娜把艾莉的揹包拿給我叫我收好。
湯米坐到我旁邊:“喬爾……”
我搖搖頭說:“我很好,我清醒多了,不用一直和我說話。”我清醒多了,真的。除了腦子裡會時不時閃現艾莉躺在地上不受控制地大口呼吸的樣子。
後來她的血漸漸止住了,但已經流了不少,傷口沒有充分清創,很快就出現了感染症狀。她燒得太厲害了,而我出來時沒有帶抗生素。
五個錯誤!我為什麼會犯整整五個錯誤!
我像湯米剛才對我那樣一直和她說話想讓她保持清醒,或至少讓我知道她還活著。她總是不回答,即便睜著眼的時候也不說話,我不得不憤怒地命令她回答我的時候,她才會扯扯我的衣服表示聽見了。
有時她一直在打寒戰,渾身發抖,我用毯子裹住她想讓她好受點。有時候她會突然在夢中大叫揮舞手臂,我不得不邊控制馬邊安撫她。但大部分時候她閉著眼睛什麼也不做,只是隨著馬蹄的步伐上下顛簸。嘴裡偶爾冒出一些類似“別碰我”、“喬爾你這個混蛋”、“走開”之類的話,我只當是高燒中的胡話不予理會。
但有一次她說“你這個騙子。”
現在還能想起當時聽到這句話後瞬間缺氧的感覺,心臟狂跳想要加快泵血,忍不住地用力呼吸,但從肚子到腳底卻失去所有力氣,感覺到一陣陣痙攣。
治療室的門打開,珍妮走出來。
“蒂娜,你把艾莉的衣服拿來了嗎?”
看到我站起來,珍妮抬手示意我放輕鬆,“她沒事。”然後接過衣服又進了治療室。
過了一會兒,她們把艾莉帶出來了,她昏睡在藍色的床單上,蓋著藍色的被單,她好像瞬間變得和兩年前一樣小,一點也沒長大。
珍妮說:“我說‘沒事’,指的是她死不了。但是她失血太多了,還有全身性的感染。她需要在這裡治療修養一段時間。但她沒事。”她再次點頭向我確認,確保我聽見了,並相信她的話,“你做得很好喬爾,你救了她一命。”
艾莉-
灼燒,然後是劇痛,接著是左肩肌肉像被電擊般不受控地強烈收縮同時卻感到奇異的麻痺感。在倒地的那一瞬間我想起珍妮教過我們的:我的血壓會短暫上升,飆升的腎上腺素會讓我感覺不到疼痛,但很快,就是現在,痛感會變本加厲地捲土重來。
喬爾在眼前晃來晃去,把我弄得更痛,我舉起手扒拉他,感覺到我的手像是一截粗粗的橡皮糖。他一直拿開我的手,他的手又溼又黏。好濃的血腥味。
珍妮繼續在我耳邊說:1分鐘了,你的血壓會從升高轉為快速下降,心臟加快跳動想要輸送更多血液但只是徒勞,你會不自覺地張大嘴巴拼命呼吸但只會讓你的臉更加發麻,你的手腳會變冷,你的視野會變小。
很快,我會休克。
心跳的聲音太響了,混合著大量氣息快速穿過氣道和咽喉的聲音,像循聲者。喬爾的聲音持續不斷地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聽不清楚。
他把我抱起來,我聞到他衣服上那種混雜著泥土、血液、硝煙和咖啡的味道。
他的聲音太吵了,我不想再聽他說個沒完了,能不能消停一會兒。
很快,最後一絲意識飄過我即將關機的大腦:我確實可能再也聽不到他說話了。
***
我聞到一股奇異的味道,混雜著泥土、血液、硝煙和……咖啡?
“這個海洋館裡的氣味太奇葩了。”我嫌棄地對喬爾說,“你騎的又是個什麼玩意兒?”他在我前方几米,快速地用一隻腳踩著地面驅動這個他稱之為“滑板車”的東西,還是個粉色的,把手帶流蘇的那種。
他掉頭加速,然後把雙腳都放在踏板上,繞著我溜了一圈,然後跳下踏板高舉雙手,做了個運動員跳下高低槓時亮相的動作。驕傲地看著我。
“哇哦!”我堆起假笑鼓掌,然後迅速收起笑臉:“太幼稚了,喬爾。”
“很有趣你也該試試,流蘇很適合你”他扶起倒地的滑板車,一臉真誠地看著我。我走到他身邊使勁用手肘頂了他肚子一下。
“你要是敢送我任何粉色的東西,我發誓,我會把你那些木雕全部扔到下水道里去。”
他還想說。
“和那些咖啡一起。”我伸出手指表示嚴正警告。
“不送就不送。”他扔下滑板車和我繼續往前走。
這個海洋館著實太詭異了,右手邊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玻璃後面有一群熱帶魚在遊,同時還巨大的塑料鯨魚在水裡飄著,仔細看的話,還能看到蝴蝶在裡面飛?!過了一會兒,玻璃後面的海底佈景變成了聖瑪麗醫院前面那片草地,草地上停著很多報廢的汽車。那些熱帶魚和蝴蝶在敞開的車門車窗間鑽來鑽去。
左手邊的玻璃後面是一片熱帶草原佈景,靠近玻璃的地方有一條巨大的蛇。
然後,就像我和喬爾一起看過的那部《哈利波特》電影裡一樣,那條蛇慢慢爬了過來,好像玻璃完全消失了,它左扭右扭地朝這邊滑過來。
就在我呆住的時候,喬爾突然跳到我身前,他居然戴著一頂尖尖的巫師帽手拿魔杖!他對著蛇揮舞魔杖,蛇“砰!”一聲縮成了一個黑色髮圈落在他手上。。
喬爾對著我摘下巫師帽行了個禮,把髮圈遞給我說,這位小姐,生日快樂。
然後我倆爆笑,他的樣子太滑稽了。我抬手把髮圈打到地上,它觸地瞬間彈起來變成一個航天飛機氣球,拖著一條細線慢慢往上飛。
跟著,玻璃後的不管什麼動物、展品都變成了胖胖的充氣氣球版本,開始往天上飛。我朝上看,那景象嚇我一跳。
天花板沒有了,那些氣球直接飛昇到漆黑的夜空中,那裡有好幾個很大的星球,他們顏色各異,能看出來在緩慢地自轉。其中一個像是黑夜中的地球一樣,能看到斑斑點點的燈光連成一片大陸的輪廓。
“哇哦。”我由衷地讚歎眼前的景象。
喬爾也看著頭頂這片字面意義上的“星空”,然後指著那個鏡像地球的一角說:我們就住在那裡。
我眯起眼睛仔細看,真的能看到有一個街區,一棟房子,紅色的屋頂,長長的走廊。
從房子二樓的窗戶裡,伸出一隻長頸鹿長長的脖子。
“哈!”眼前的景象太不可思議了,“為什麼我們家會有長頸鹿喬爾?”我回頭問他。
他聳聳肩,“因為我們需要它的電視天線。”
說完他自顧自悶悶地笑起來,我一副“你覺得自己很幽默?”的表情看著他,最後也忍不住笑出來。
笑出來的那一刻我醒過來,笑容僵在臉上。一時有些茫然,眼前是一片黑暗,隱約聽到雨聲。
對了,我紮營在一個山洞裡。我們從鹽湖城,從聖瑪麗醫院出發,要回傑克遜。我正躺在帳篷裡呢。
我回想起剛才的夢。太荒謬了。
下半夜了嗎?我起身想到外面看看情況。邊回想剛才奇怪的夢邊鑽出帳篷,猛一抬頭看到喬爾坐在快熄滅的篝火邊,陰影中他模糊不清的臉和夢裡他大笑的臉重合在一起,詭異得嚇了我一跳。
他看到我好像也有點吃驚。
現在馬上回帳篷就太尷尬了,我趕緊去包裡拿出水壺到洞口接水喝。
他一直試圖和我說話,我不知道該怎麼接,他總是用這種讓人不知道怎麼接的話試圖閒聊,我沒心情和他閒聊。
我把水壺放回包裡,想翻出筆記本拿回帳篷,翻找間我看到那個吉他撥片。
那是今年喬爾給我的生日禮物,他說是用恐龍化石磨製的,鬼才信。
難怪後來找不到了,一定是某次他要求我一定要帶上吉他出來巡邏的時候放在包裡就忘了拿出來了。反正我平時也不用它。
我摸了摸撥片粗糲的表面,嘆了口氣。
鑽進帳篷時我聽到他說晚安。
我幾乎要條件反射地回應他,然後才想起來我已經和他絕交了。
***
我再次醒過來,確切地說,我的意識醒了過來,我睜不開眼,也說不出話,感覺喉嚨像被火燎過一樣又幹又痛。
我又聞到那種味道,泥土,血液,硝煙,還有……對,咖啡。
剛剛是做夢嗎?我居然夢到自己在做夢,太神奇了。
我感覺我的整個左半邊身體很僵硬,我想去摸,一隻手馬上按住我。
右耳朵邊傳來喬爾的聲音:“艾莉,你的左肩骨頭碎了,打了石膏。會有點不舒服。”
什……發生什麼事了?我的大腦正在慢慢開機,記憶一點一點從後往前流進腦海。
那個沒死透的士兵,我沒來得及扣下扳機他就腦袋開花了,但是我沒看清,我中槍了,我左肩中槍了。倉庫,倉庫二樓,山洞,雨夜,草地,醫院前面那塊草地,喬爾那張不容置疑的臉說“我阻止了他們。”
我呼吸急促起來,使勁想睜開眼。眼皮從沒這麼重過!我的臉大概在徒勞地抽搐。
“艾莉,艾莉,你在傑克遜,我們回到傑克遜了,你在醫院裡,醫生都已經處理好了,你沒事了,你沒事了。”還是喬爾的聲音。
我把所有意識都集中在張開嘴這一件事上,剛能發出一點聲音,我就用盡力氣說:
“出去。”
喬爾-
“出去。”艾莉說。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當眾這麼和我說話了。
我低下頭輕聲和湯米說,“我就在外面。”然後離開房間。走到門邊,又聽到她啞著嗓子更大聲地喊:你TM出去!
傑克遜鎮上這家唯一的醫院的病房是一個放著20張病床的大房間,但現在只有艾莉一個人。整個醫院總是很安靜。
傑西減少了我和蒂娜的巡邏排班。白天,幾乎都是蒂娜在陪著艾莉,我不巡邏的時候,就坐在病房外走廊的椅子上。每天蒂娜出來吃午飯時看到我,都會露出和昨天一樣抱歉的表情,搖一搖頭。
晚上,當艾莉睡著了,我就和蒂娜換班。
大部分時候,我就整晚坐在艾莉床邊發呆,我常常不知道自己睡著過沒有。
有時我會被艾莉的動靜吵醒。她在睡夢中發出哼唧聲,手腳掙扎,不知道是做夢還是因為疼痛。傑克遜的止痛藥很有限,而且艾莉總是拒絕使用。
我不敢出聲,只是輕輕摸她的手臂直到她安靜下來,眉頭舒展,再次入睡。
這天傍晚,瑪麗亞說她可以陪艾莉一晚,讓我回家。
“你得好好睡一覺。”她說。
這幾天,家變得比醫院更陌生了,那本《國家地理》還像離開前一樣被摔在茶几邊的地上。我撿起來,出門,往車庫去。
車庫的門還是那天被我踢壞的狀態,我輕輕打開,把雜誌放回艾莉的書桌上。然後回家拿上工具箱,打算把車庫門的合頁修好。
如果我能像知道怎麼修門一樣知道怎麼修補和艾莉的關係就好了。
正要關上門,蒂娜來了,“我來拿艾莉的書,她讓我明天帶給她。你知道她的<原始星芒>第五輯在哪麼?”蒂娜走進屋,邊在床頭櫃和書桌上翻找邊問我。
“呃……”我不知道。我走到櫃子前搜尋。 “我來吧,”蒂娜說,“要是讓她知道你翻了她的東西,她又會很生氣。”
我知道蒂娜完全是好心。我後退一步,看著她小心地翻開被子又蓋上,打開櫥櫃又關上,拉開抽屜——“哈!找到了!”她拿起那本書朝我揮了揮,我點點頭,她關上抽屜的瞬間,我看到抽屜裡躺著那盤磁帶。
阿波羅11號升空的錄音帶。
有陣子她每天睡前都躺在床上聽好幾遍。
“晚安喬爾,好好休息吧。”蒂娜說完往門外走。
“晚安。”我看著桌面愣神。
蒂娜走到門口時,我叫住她。她回頭揚起眉毛。
“你上次說,鎮子上有人能修手錶……告訴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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