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5.am 羅德島醫務室
“沒有原石感染的跡象……準確說,連生命體徵也沒有。”這間小小的醫務室,此時擠滿了羅德島的高層。
“凱爾希,你來看看吧。沒有血的病人,你還指望我檢測他的血液原石濃度嗎?logos,可露西爾,你們有什麼意見?”
可露西爾在仔細地盯著輓歌,此前她已經盯著獵人半小時有多了。
“天才...設計您和這把刀的人是個天才。”可露西爾認真地說。
“那當然了,就憑能將靈魂裝入機械中這件事你肯定做不.....”華法琳被凱爾希嚴厲的目光制止了。
“諸位,例行體檢今天可能得緩緩了,討論正事吧。”一直沉默的logos發聲了。“那首薩瓦圖恩之歌從剛剛起就一直在我腦袋裡打轉。我需要花點時間去理解它。但是哦,我剛剛已經聽見羅德島上有些幹員在討論,說艦上來了個“無法被原石感染的人”....”
“這是在離間...”我說道。原石病和歧視,說好聽點就是在相輔相成。那假如這個平衡被打破了呢?
我這是在希望平衡不被打破嗎?這個卻反思轉瞬即逝。
“感染者渴望的性命和尊嚴,它全都給予。明知那是陷阱,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跳進去。”
它在培養一片惡土。獵人先生,薩瓦圖恩是詭計女王吧?那個外星異族識得她的旋律,多半也與她有染。會有越來越多人鑽進這個不知哪天會收緊的絞刑圈。若站的高度足夠高,大地也會淨收眼底。敵強我弱不止,我們在明,敵在暗。像獵手玩弄瓦罐中的獵物。”
“logos...你能把那首歌的音調,用文字寫出來嗎?”“當然,您要哪種文字。”“哪種都行.....”
“嘿嘿,博士,那就好。”logos壞笑了一下,“如果只用一種文字,那我就會無意之中被它控制咯。而且,這歌的音調每時每刻都在變化,我寫下的只不過是這一秒的罷了,這我也可以做到,但變化頻率和影響程度遠不及它。”
logos提筆立就,還不忘揶揄一番。
“謝謝,接下來就交給我吧。”換在平時,我會先肯定一下他的工作,但今天我沒那個心思,我的腦海裡已經無法停止地去想著另一些事。
不同的文字裡有不同的音符,音符卻不止是音符,也可以是數字。文字的序列經過那個常量得出比例。將它們延比例切割後,剩下的就是一個數。將數代入那個公式,會得到一個新的數.....
分解,轉換,重組....角度,筆畫,語種...皆是數。
然後就只需要把它們帶入那道公式。
“又睡著了.....”“序列我已經幫你排好了....接下來可以開始計算常量了。”她幫我蓋上了一件衣服。“第50天了,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為什麼又回到了這裡....該死,公式出錯了嗎!”“博士,也可能是我的計算出錯了...”“不會的,普瑞塞斯,我相信你。”“那博士,我也相信你。”“現在衛星已陷入這洪流,我們....可能到此為止了。”
她抱住了我。
“那就繼續航行吧,相信我,相信自己。”
“越是逼近絕望,我們懷著希望見到的景象就越壯麗。”不知多久之後,一個兔耳朵的少女又將這句話還給了我。
“真的有行星!真的有行星!”“經過數據分析,這個行星比它的衛星穩定得多。我們成功了.....”普瑞塞斯撲入我的懷裡。
“降落後我們該做什麼?”“先用培養倉培養新生命吧。”那晚我向枕邊的她說道。
“那....那個孩子呢,脊骨都斷了...”
“我會想辦法...這顆星球的原生資源有很強的自我複製能力,明天降落後我會開始研究。凱爾希....我一定會救活她。”
回憶湧入腦海,我強忍劇痛,寫字板已被我的公式填滿。
“手術辛苦了,博士。”那天下午,作為我手術唯一的助手,她跟我說道。“凱爾希狀態穩定,那隻生物跟她相性很好,過不久她就可以重新站起來了。”
“看,普瑞塞斯。”我挽過她的手。
“日落.....”她眼角劃過一行清淚。“地球....地球....”
我們相擁而泣,為這個新的故鄉,為那個回不去的故鄉。
‘厄爾庇斯計劃已成功,潘多拉魔盒已空無一物‘
’但是你知道的吧?放出希望,對神明來說是褻瀆。‘
我的腦袋裡好像有把圓鋸在高速旋轉,但我不能停下筆,筆一停,風箏線就會斷。
“博士,培養罐裡出來的孩子們已經長大。我們不如休息一會吧。”
“我還是不放心.....”
“不放心什麼?哼哼,凱爾希也越來越像一個小大人了。”
“哪像大人了....反而是我越來越不懂她講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博士,你恨旅行者嗎。”
“不恨,也不愛。它帶給我們知識,我們卻因這些知識而招來毀滅。現在兩清了。”
“那就好...你真善良呢....別趁機摟著我啦,明天一早,我們回衛星上去吧。”
“什麼時候回來?回泰拉。”
“天上一天,地上十年。陪我一兩天吧起碼。”
那道公式就好像洩洪口,一下子開得太大的後果,是決堤。
“你計算的序列和常量居然要讓我基於幾千個語種來創造出新的音調才能成立?這也太古怪了吧。”
“哼哼,對博士來說不應該很簡單嗎?”
“這麼做的意義何在呢。”
“這樣的話我只需要哼一段曲兒,你就能知道我在想什麼了啊。”
“你直接說不就好了嗎……”
“.....你也太直了,女孩子的心意如果直接說出來就變味了。”“不過說實話,讓你這麼做只是我的一點小小的私心。旋律是人類最古老的語言.....”
“你想我永遠知道你想說什麼是吧,我做就是了。”
“謝謝啦,木魚腦袋,事已至此,我不允許你忘記我。”
不向往光明,不墮入暗影。願這旋律能為你指明正確的方向。我們就是那如塵埃般的世界曾存在過的證明。
I will be your gravity.
公式已快要得出結果。
“博士,天空之上到底有什麼呢。”綠色眼眸的孩子問。
“那得等你日後去發掘哦,凱爾希。”
“我們不是從雲層之上來的嗎?和普瑞塞斯姐姐一起。請您告訴我吧,天空之上到底有什麼?”
“凱爾希.....自己尋找而得出的答案和別人告訴你的答案是完全不一樣的哦。”她走了過來。“我和博士明天就得迴天上休息一下啦去,下次見到凱爾希的時候,凱爾希一定會成長為一個淵博的學者的。”
“你們也太不負責任了!有壞人欺負我怎麼辦!”
“那就叫藏在你背後的朋友幫忙吧,它可以幫你打倒壞人。還有凱爾希,資料庫已對你開放了所有權限,你可以隨便觀看任何知識。”
“那你們為什麼要回天上,嗚嗚....”
“堅強的孩子是不能哭的哦,凱爾希已經長大啦,可以帶領大家建設新家園啦。我和博士呢,哼哼,會在天上保護你們不被雲層之上的壞人發現。”
“還有,凱爾希,有時候時間過得太久,你也太累,我和博士也沒有防住壞人的時候,去那張床上睡一覺吧……它是專門為了你準備的。”
“好了普瑞塞斯,該走了。凱爾希....你這是什麼眼神!”
“普瑞塞斯和博士,自私。不管凱爾希,自己走掉。”
“好啦凱爾希,那我們來猜個謎吧,如果凱爾希猜不出來,那就得讓我和博士走哦。”
“離天空最近的地方,是哪裡?”
那孩子瞪著像翡翠般的眼睛,許久也沒有回答。
“哼哼,猜不出了吧,是海洋哦。海洋是生命的搖籃,有了生命,才會有生命對天空的無限遐想哦。”
公式的結果已然得出。我眼前一黑,腦袋摔在了地上。短時間裡回憶起的東西太多絕對不是好事。那恐怖的畫面則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博士!”凱爾希失聲道,“華法琳!立刻呼叫急救小組,logos,接下來的情報就拜託你了。”
“不...凱爾希,留在這裡.....”
“你還在說什麼胡話!”
“凱...爾希,離天空最近的地方,是...哪裡?”
“海...洋?你是....?”凱爾希還沒來得及仔細回想,華法琳和急救小組就把博士抬走了。
我目送著華法琳和抬著博士的擔架消失在視野,那個一直跟著我的人影卻依然倚在醫務室門口。
“阿戈爾語....”logos沉吟道,“要到那種未知的地方去嗎……歌蕾蒂亞小姐,有話不妨進來說?”
“正合我意。”門口的人影也不介意,直接走進了醫務室。她白髮赤瞳,背上揹著的那根槊尤為顯眼。
“據我所知,回海里的道路已經被海嗣封閉了…歌蕾蒂亞小姐。”
“所以,”女人指了指我“他得一起去。”
女人冷笑了一聲“船上的流言越來越多,外面又有爬蟲接近,我猜你們也不願意收留這塊燙手山芋太久。”
“今晚,戈壁灘上,我會等著你,讓我看到你陰冷潮溼的另一面吧,然後試著在我的槊下活下來。”她用眼角瞄了我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獵人先生,請不要介意,那位幹員叫歌蕾蒂亞,她素來傲慢。”但是所有認識歌蕾蒂亞的人都清楚,初次見面就被這個強悍的深海獵人直接下戰書的,還是頭一遭。
“這樣真的好麼,凱爾希醫生。”logos看著獵人先生的背影。
“我們必須打開出路,不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邪魔族....是個能讓阿戈爾放下傲慢的對手。”
“他們想打咱們也攔不住啦兩位,羅德島最厚的加班在他們的武器面前也只不過是塊豆腐。”可露希爾打岔道。
“還有一件事,凱爾希醫生。”logos低聲說道“它演的陛下越來越真了....我遲早會混淆。不過您放心,我一定會給對陛下不敬的蟲子...一點顏色瞧瞧。”logos收起了平時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凱爾希置若罔聞,誰又能猜到她此時卻在想另一些事:“為什麼vex只有零星幾隻....為什麼vex體內會有黑原石....為什麼博士他....會問和母親一樣的問題?”
這一個上午還真是漫長,又是穿越又是vex又是邪魔族又是體檢....最後還要被下戰書。我在這艘名叫羅德島的艦船上走著。凱爾希醫生允許我參觀羅德島,這不可多得的悠閒時光可不能白白浪費。
“在異鄉,為異客,遠道而來,不妨進來坐坐,一口麻辣,一口鮮香,把酒言歡?”一陣慵懶的女聲從一扇門後傳來。
又是這裡,刺破耳膜的警報,我和她又在走道里拼命地奔跑。
接下來我又會躺進那臺機器裡,她又會握著我的手跟我告白。但這次不同。
“為什麼.....為什麼它要毀了我們的一切...”我的聲音裡帶著絕望。
“博士,請冷靜....你的傷勢很重。”她劉海溼漉漉地搭在額頭上,我看不見她的眼睛。“我們很快就到了。”
我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是漫天的,白色的三角艦。
————博士在醫務室失去意識前最後想起的畫面
圖源:b站 -冬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