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本文是對《中世紀2:全面戰爭》加載界面的歷史人物語錄的考據,由於《中世紀2》至今無官方中文版(不排除未來如果有重製版會像《羅馬1RE》那樣出官方中文),因此這裡的中文版採用的是很久以前的左賢王漢化版,以下簡稱左版。不過,左版因為年代久遠加上為愛發電,一些翻譯實際上也是有問題的,所以這裡也會把這些話所處的背景故事給簡單概括一下,方便理解這些名言的意義。
對於那些原文並非英文的格言語錄,我會把真正的原文給列出來,做一個參考。另外,為了方便整理,《王國》資料片和本體的內容分開陳述。
阿爾諾·阿馬爾裡克(Arnaud Amalric),?-1225,姓氏也作阿莫里(Amaury)
原文: Kill them all, God will recognise his own.
左版: 凡天主目視尚可行動者,皆殺!
自譯:殺盡他們,主能認出祂的人。
拉丁原文:Caedite eos.Novit enim Dominus qui sunt eius.
出典:本句後半部分實際上出自《提摩太後書2:19》,這裡算是二次引用。阿爾諾·阿馬爾裡克是熙鐸會的總會長,1209年阿爾比十字軍的指揮官。當年7月22日,十字軍攻佔了卡特里派(也叫清潔派)的據點,法國南部的小鎮貝濟耶(Béziers)。根據這場戰鬥發生十三多年後的一份記錄,當一些十字軍戰士們發現這些異端分子混跡於普通的天主教徒之間時,他們對阿馬爾裡克詢問道:“先生,我們該怎麼辦?我們不能區分異端和正道的信徒。”而阿馬爾裡克也擔心有卡特里派信徒假扮成天主教徒,然後又在保住小命後再次造反。據說他下令:“殺盡他們,主能認出他的人。”(大概就是說管他的,反正等他們都死了,誰上天堂還有上帝定奪)。根據阿馬爾裡克給英諾森三世教皇的信件裡,貝濟耶一共有約20000人(現代普遍認為這是一個誇大的數字)被十字軍所殺。
注意,這個故事並非是阿馬爾裡克自己所說的,他在自己的信件裡沒有說過這件事情,也許可以猜測是這屬於典型的“魯迅曾經說過”情況,只是用這句話來描述當時的情境。因為貝濟耶的子爵是著名的死硬派異端同情者,所以阿馬爾裡克會認為這座小鎮的居民不管是不是真的卡特里派,沒有一個是無辜的。換句話說,這句話還可以表述為“不投降的就是異端,投降的就是偽裝起來的異端”之類的。左版翻譯顯然不夠準確,至少沒有翻出第一層意思。
現代畫家所作的攻佔貝濟耶
羅伯特·吉斯卡爾(Robert Guiscard),約1015-1085
羅伯特·吉斯卡爾本名羅伯特·德·奧特維爾,“吉斯卡爾”意為“狡詐者”,他是11世紀的一位諾曼征服者,其功績絲毫不遜於那位以征服者為頭銜的威廉——他和自己的諾曼兄弟們一起,在意大利南部打下了一片天地,在奇維塔特會戰中大敗教皇國的軍隊。在那之後,教皇又和這些諾曼人團結起來對抗拜占庭帝國,而吉斯卡爾也在迪拉基烏姆會戰中大敗了拜占庭,團滅了號稱無敵的瓦蘭吉衛隊。
原文: The strength of God will enable us, a small but faithful band, to overcome the multitude of the faithless.
左版: 雖然勢單力孤,但天主賜予力量,令我們面對異端大軍毫無懼色 。
自譯:上帝的力量會使我們這一支小而忠誠的隊伍戰勝眾多的不信者。
出處:不詳,推測大概是諾曼征服西西里之前?這句話的背景是,吉斯卡爾在離開諾曼底時,只帶了35個諾曼人,在1053年的奇維塔特會戰中,諾曼軍的騎兵也只有3000人。然而這支軍隊可以打敗意大利的教皇國軍隊,覆滅西西里酋長國,甚至將拜占庭在意大利的勢力幾乎消滅殆盡,由此可見諾曼軍隊在當時恐怖的戰鬥力。另外,吉斯卡爾的一個私生子,塔蘭託的博希蒙德也是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指揮官之一,安提阿公國的博希蒙德一世,這一家子都很厲害。
左版的翻譯漏了一點,至少沒有把“忠誠(上帝)”的意思翻譯出來。
埃德薩的馬修(Matthew of Edessa),11世紀後期-1144
馬修是一位11世紀末-12世紀初的亞美尼亞曆史學家,同時也是亞美尼亞教會成員,他以《編年史》聞名,其記錄了10世紀後期到1140年左右的歷史,其中很多依然是同時代唯一的信源。不過馬修的歷史水平比較有限,而且他毫不掩蓋因為信仰原因,導致的對拜占庭帝國和拉丁十字軍的憎恨,因此他的一些記載也不是完全可信的。
原文: The fighting was fierce and lasted for the greater part of a day; blood ran in rivers.
左版: 戰況慘烈,惡鬥終日,血流成河 。
自譯:惡戰持續了大半天,鮮血染紅了河流。
出處:《編年史》,不過我翻遍了這本書也沒找到可以確定的源頭——這本書裡面涉及到河邊戰鬥的橋段真的太多了!有不止一處“屍體填滿了河水”或者“河水被血染紅了”的片段。最後我才在第三卷第三部分第六章發現了一段相仿的內容,描繪的是1101年的赫拉克利亞(Heraclea)會戰,書中稱為“奧羅西(Olosi)平原會戰”,在這次會戰中,威廉九世的十字軍被“雄獅”基利傑(Kilij Arslan)的塞爾柱大軍擊敗,幾乎全軍覆沒,原文如下:“兩軍在奧羅西平原相遇,惡戰持續了大半天,鮮血染紅了平原”。呃,CA你怎麼會犯下這種低級的地理錯誤?
左版這段把“鮮血染紅了河流”翻成了“血流成河”,意思上不太對頭了。
原文: The Frankish duke wept bitterly to see his soldiers massacred.
左版: 目睹軍隊慘遭屠殺,法蘭克公爵椎心泣血,涕泗橫流。
自譯:拉丁人的公爵看到他的士兵被屠殺,便痛哭起來。
出處:《編年史》,很讓我對CA呵呵的是這段的原文是“普瓦圖伯爵看到他的士兵(在他眼皮底下)慘遭屠殺時,他痛哭起來。”這裡的普瓦圖伯爵是普瓦圖伯爵威廉七世,他同時也是阿基坦和加斯科涅的公爵威廉九世,第二次十字軍東征的指揮官之一,前面說過的赫拉克利亞會戰的指揮官,硬要說他是法蘭克公爵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也得提及一個事實,《編年史》把所有的“拉丁”人都叫做法蘭克人,譬如布永的戈弗雷就叫做法蘭克公爵戈弗雷。所以,不應該把這裡的法蘭克公爵作為一個頭銜翻譯。
這句話當然也是記錄了赫拉克利亞之戰期間的情況,前文如下:“看到兵敗,普瓦圖伯爵爬上了一座山,而山腳被異教徒(突厥人)包圍了,他目睹著弓箭的呼嘯聲,馬蹄的擊打聲,山巒間迴響著刀劍對碰的聲音。普瓦圖伯爵看到他的士兵(在他眼皮底下)慘遭屠殺時,他痛哭起來。”根據奧德里克·維塔利斯的記載,趕回安提阿的威廉只帶了六名倖存的同伴。
原文: On both sides the troops were commanded by royal princes and they massacred each other mercilessly.
左版: 雙方統軍大將皆為王室血脈,卻捨命搏殺,絕無憐憫。
自譯:雙方的將領都是王公,他們毫不留情地廝殺著。
出處:《編年史》,這次CA從一開始引用的時候就翻譯錯了,我也不想糾結左版那幾個小漏洞了(王室血脈?這裡只是說他們是王族罷了)。這句話描繪的是1108年的圖貝塞爾(原文作Tell-Bashir,今土耳其Gündoğan)之戰,所以雙方的主將自然是安條克的攝政王坦克雷德和耶路撒冷的鮑德溫二世,原文如下(第三卷第三部分第39章):“在圖貝塞爾,坦克雷德和鮑德溫之間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鬥,打得異常英勇和激烈。”戰鬥的結果則是坦克雷德(和他的盟友,阿勒頗的裡德萬)打敗了鮑德溫,迫使他和他的盟友——考特尼的喬斯林與摩蘇爾的賈瓦利敗逃,不過一年後坦克雷德還是為了耶路撒冷王國的領地放棄了圖貝塞爾。
PS:我總覺得考慮到馬修對十字軍的態度,他這裡是在幸災樂禍。
沙特爾的富歇(Foucher de Chartres),約1059-約1128
富歇是一位法國牧師,作為鮑德溫麾下一員參加了第一次十字軍東征,在耶路撒冷王國建立後一直沒有離開耶路撒冷。他最出名的作品是《第一次十字軍東征史》,本書一共三卷內容,第一卷講述了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開端和結束,第二卷講述耶路撒冷王國開國之君鮑德溫一世的世紀,最後一卷則圍繞著鮑德溫二世展開,到1127年耶路撒冷瘟疫結束——富歇可能在這場瘟疫中去世了。這部詳細的歷史被許多同時代和後代的史學家採用,足見它的地位了。
原文: Many of the common people in the armies were desolate, fearing future poverty;
and so they sold their bows and the cowards returned to their own homes.
左版: 軍中諸卒乃心有慼慼,常憂異日之生計,遂售劍求資,陰遁返鄉。
自譯:軍中許多凡人非常孤獨,擔憂未來陷入貧困,所以他們賣掉了他們的弓箭,像懦夫一樣返回家鄉。
出處:《第一次十字軍東征史》第一卷“諾曼底伯爵的旅途,和那時羅馬的事情”一章,這一章講的是作者和諾曼底公爵羅伯特·柯索斯、布魯瓦伯爵斯蒂芬二世離開法國,前往羅馬時的經歷。不過這句話並不全面,真正的原文是:“許多普通人被他們的頭領拋棄,擔心未來的需求,賣掉了他們的弓,拿起他們的朝聖手杖,作為懦夫回到家鄉。因為這件事,他們不管在上帝還是凡人嚴重都一無是處,深受鄙視。”前文中提到他們需要從意大利坎帕尼亞渡海前往希臘,那些被拋棄的人顯然沒有這個勇氣渡海——那樣的確很危險。
左版把武器翻譯錯了,要是有一把劍的話這傢伙至少是個貴族,大概不會被輕易拋棄。
原文:Alas! How many noble and valiant knights we lost.
左版:諸貴族及騎士皆血戰陣亡。
自譯:唉唉,我們失去了多少高貴英勇的騎士!
出處:《第一次十字軍東征史》第一卷“突厥人的逃亡和基督徒的勝利”一章,這一章講的是1097年的多利萊烏姆(Dorylaeum)會戰,發生在第一次十字軍東征期間。在戰鬥前,“雄獅”基利傑的突厥大軍(類似曼齊克特會戰,主要由輕弓騎兵組成,也有一些重騎兵)率先伏擊了博希蒙德的先遣隊,根據現代估算,基利傑的軍隊約有25000人左右,而博希蒙德的先遣隊只有10000名步兵和騎兵。雖然騎士們及時上馬迎戰,但是他們無法同時迎戰從四面八方襲來的突厥騎兵,他們的盔甲發揮了作用,但是他們沒有護甲的馬則在箭雨下紛紛喪失了戰鬥力,與此同時,他們的營地也被突厥人掃蕩了,騎士們只好撤回營地試圖做最後一搏——但是就在這時,其他十字軍將領的軍隊及時趕到,直接撞上了突厥軍隊毫無防備的左翼,對方在這一擊之下瓦解了,現在輪到他們陷入包圍了,在瘋狂的大逃亡後,十字軍贏得了一場慘勝——但是他們確實迫使基利傑不敢在之後繼續作戰,還繳獲了突厥營地的大量物資。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本來能成為第二次曼齊克特會戰,然而相對於不靠譜的拜占庭後衛,十字軍的後衛隊發揮了取勝的關鍵作用,切斷了突厥人的後路,讓他們失去了機動優勢。相應的是,缺少反擊弓騎兵手段的博希蒙德先遣隊也是損失慘重,如果他們沒有及時撐住的話很有可能全軍覆沒。所以在這一章裡,作者才會嘆息道:“唉唉,那天他們殺死了我軍多少落後的人!……但後來,在我們因與一些盟友的聯合而受到激勵和強化之後,神聖的恩典就奇蹟般地出現了。 突然,我們看到了突厥人轉身逃跑的背影。”
左版最大的問題是把noble當成了名詞,不過原文也沒有提到這個。
多利萊烏姆會戰中十字軍後衛的衝鋒,作者:Caastel
原文:There is now no hope of escaping. If you fight you will conquer, but if you flee you will fall.
左版:逃生既已無望,與其四散潰逃任人宰殺,何不奮勇死戰,以成不世功勳?
自譯:現在已經沒有可能逃跑了。如果選擇戰鬥你會勝利,如果選擇逃跑你會失敗。
出處:不詳,至少不在《東征史》第一卷裡,所以這段在說什麼我也不清楚。
原文:When he caught sight of their army, he was terrified and groaned in his mind.
左版:適彼目睹對方軍勢之盛,不禁心下慄慄,面若死灰。
自譯:當他看到他們的大軍時,他心中驚懼不已,暗暗叫苦。
出處:不詳,一個可能的源頭是《東征史》第一卷中“安提阿的圍城和奪取”一章中的一段話:“當他們後方的精銳部隊到來時,他們猛烈地攻擊我軍,使我軍稍稍後退。最有學問的人,博希蒙德看到這一幕,不禁發出了一聲呻吟。”這部分講述的是第一次圍攻安提阿的場景,在這一時期,十字軍在消耗殆盡安提阿周圍的補給後,已經陷入了缺少食物的絕望境地。
不過我覺得可能有更好的解釋,但是在那之前,我已經找不到更可靠的出處了。左版翻譯依然是隻取大意,細節上錯誤蠻多。
參與安提阿之戰的十字軍,作者:Christa Hook
參考資料
《中世紀戰爭藝術史》——查爾斯·歐曼
《編年史》(英譯本)——埃德薩的馬修
《第一次十字軍東征史》(英譯本)——沙特爾的富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