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府西口巷有一間小茶樓,上下兩層,共有八張桌,凳子倒是許多,至於八張桌子的緣故,照說書先生的說法叫“小八仙”。
茶館小,茶水也多是大把抓的粗茶葉泡的大碗茶,只有那些衣著華麗的老爺們才用得上茶壺,價格貴上幾番。
不過因為這茶樓裡有著個口才絕妙的說書老先生,平日裡倒也有許多閒散漢子也常來聽書,叫上一碗茶,一坐半天。臺上是口若懸河,臺下也能高談闊論。
叫上一杯大碗茶,磕著瓜子聽著書,這是我小時候為數不多的幻想。
我十七、八歲時,成了茶樓一個小夥計,給人端茶上瓜子,我夢想是喝茶嗑瓜子聽書,現在倒是意外完成了一半,成了茶店裡打雜的夥計,聽書自然是不用錢的,客少時也能向掌櫃套幾份涼了的茶湯
至於給老爺們倒茶,那要有資輩的夥計才行,不過老爺們不愧是文化人,都管那些老輩叫茶博士。
人多的時候,閒漢們是沒法上桌的,那八張紅木桌是老爺們才能享用的,老爺們出手闊綽,捨得給賞錢,我平日裡閒散時候便總是盼著老爺們來聽書,一次賞的就抵的上一也是因當上了夥計,我才有機會在收桌子時嘗上那貴幾番的茶水,其實感覺和大碗茶是一樣,不過老爺們總能品出滋味,或許確實好喝。
有一年,我記得清楚,當今聖上辦了什勞子水陸大會。那天正好七夕,我在茶樓裡一邊忙著招呼客人,一邊偷聽著老先生抑揚頓挫的說著《黃將軍傳》,差點撞上一位白衣老先生。
那老先生也古怪,右手託著一條放著茶壺點心盤的長凳,左手還提著一條長凳,就穩當的出了門,我正看著,突然想起來掌櫃的,見他正眺望著這邊,心裡一慌,怕是免不了被說兩句了,只得加快手腳。
臨聽中午,只聽醒木“啪~”得拍下,以黃氏一門忠烈最終飛鳥盡良弓藏而結局,令茶客聽眾們不勝唏噓,不過喝彩是照例少不了的,我也在臺下用力的幾下鼓掌。
近來天氣越來越熱,何況已近中午,說書又是一個既費體力又費腦力的技術活,所以說書的那老先生這會難免滿臉汗水,用溼布巾擦臉聽著周圍的喝彩,也收起桌上的一些個銅板賞錢。
上午有多忙,下午便有多閒,一天裡要到傍晚時分那才叫熱鬧。不過下午天氣實在炎熱,也沒有幾個客人,說書先生索性手託一把紫砂小茶壺躺上了個小搖椅子自個兒數錢去我本來全神貫注正聽著個有見識的老夥計說著仙人山巔弈棋,讓人心驚肚戰,嘖嘖稱奇,連口涼茶也不敢喝。
一旁正清點著銅板的說書老先生突然輕咳了一聲,輕輕搖了搖椅子,摸到桌上醒木一拍,所有人的目光頓時聚了過去,我小心的往掌櫃的瞅了瞅,發現他也支稜起耳朵,這才放下心來。
老先生猛飲一口茶,將小紫砂壺輕放於紅木桌上,又一捋白鬍,哈哈一笑。這才開口說道:“一塊驚堂木,拍一下春去冬來;一柄摺扇,揮一揮金戈鐵馬。今日,咱們來說說這七夕仙凡之戀!”隨後又停了下來,掌櫃的在那邊拍了拍手,大家齊齊好一頓鼓掌,老先生輕輕擺手,這才繼續說起。臺上說的說俠肝義膽,臺下是人情事故。
我本是想好好聽書的,可忽然看見了這麼一個英姿颯爽的小姑娘,身著一身捕快勁裝,黑紅相襯,顯得姑娘英武不凡,我看的正痴這才想起來招呼卻見茶博士已經迎了上去。
小姑娘連連擺手倒是拒絕的乾脆,直勾勾的看向我這邊,我心中怵然一緊,只見先前說故事的夥計跳起身來,不知從何處掏出了一把寸長小刀,寒光逼人。
“為非作歹的兇殘之人竟也能喝的下去茶,不怕被所害之人索命給嗆死嗎?”小姑娘面上和善,嘴上倒是不饒人,說話間,已是將腰間細長長刀抽出。
我正目瞪口呆之際,卻是被人拉走了,不止是我,還連同著其他幾個夥計,原本在算帳的掌櫃,不知何時跑到了我們身邊,像個教書先生的掌櫃卻小聲說道“看戲”,連著椅子被拽過來的說書先生還在自顧自地說著故事。
那牛郎戀上仙女,卻是愛而不得,竟兀自生出了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