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渊。
时节流转,时间就这么走着,没人催没人赶,但却永不停止。
只是那孙府已没了往昔的孩童嬉闹,没了举案齐眉。
那朴素木屋也永得沉入梧州土地,化作养分,滋养百姓。
如同他恪守了一生的职责,同孙潇一同眠在了这梧州城。
世间所有的事,百姓看在眼里,便会记在心里。
世道贪官可以抹去地上木屋,摘不去行人随手供奉的花朵。
交情不深,可这孙潇,却在彼此心间留下火种。
微光,照明昏暗的心,世间还是有那正义,有一心向民的官。
自浔洲行商归来,府衙之事已过一月,秋,悄然而至。
白鹭湖中栖息,驻足觅食,飞翔嬉戏,白露节气,秋意渐浓。
随手扔下几粒麦穗,惹得水鸟靠近,争相吃食。
树叶变得枯黄,日子变得平淡,也无妨,活着便是奇迹。
没有了艳阳渲染,手间醒梦也略有失色,同落叶一般沉寂。
九月梧州清雨中,孙府凄凉,渊内待人归。
离湖踏去叶满地,微叹日时驹过隙。
峡间木屋家在前。怎得秋来,使我心无力。
刀在腰间心在渊,归去,归去,怎惹无谓忧愁。
可惜了这梧州秋荷不能给穗儿带去,过几日带她来看吧。
这梧州的秋倒还是那般温热,陕地的呢?
是啊,太久没回那地方了,不知那闯王现在如何了。
“有一口那烈酒就好了,可惜。”
午,渊。
怎得今日客栈这般冷清,没有客人,伙计们也都在偷闲。
今日闭店了?
“呀,良爷回来啦!”
“翠儿,今日出什么事了,怎得一个人都没有,你穗姐呢?”
“良爷别急呢,先去客房休息休息,一会就都回来了,今天有好多高兴的事呢,快去歇息。”
“怎得对良爷还卖关子呢,翠儿。”
“不行,鸢姐特地嘱咐了,说让翠儿什么都先别说,等大家都到齐了,一起宣布呢,良爷别心急麽。”
“好好好,良爷听你的,去休息。”
世间还是有不变的东西,就比如翠儿这纯真,一直这样就好。
抬手摸摸那活泼的小脑袋,正巧路途疲乏,也累了,休息吧。
或许翠儿也变了,只是在大家眼里,还是那个孩子吧。
怎得今日多愁善感起来了,真如穗儿所说,年纪到了?
穗儿安全,琼华承陌团圆,红儿翠儿幸福,担心什么,睡觉。
倒是这鸢,一直操心这客栈,操心这红儿翠儿未来之事。
她自己倒成了这孤家寡人,再行商也给她留意留意吧。
靴子随意耷拉床侧,半解身上衣物,头脑昏沉,躺在床侧。
呢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以前穗儿教过。
“对,我醉欲眠卿且去....后半句什么来着....”
困意,占据大脑。
夜,渊。
“良,醒啦。”
触感传来,是穗儿柔软的温柔小手被自己攅握。
怎得这头脑这般昏沉,不是才睡了一觉麽。
“穗儿,大家都回来了?”
“嗯,都回来了,就等你这懒虫了。”
怎得爬起身来这般困难,四肢无力,是这路上太过疲惫麽。
那小脑袋忽地轻轻砸在自己面门,四眸相视,呼吸可闻。
随之而来的是那双手轻轻将疲惫身躯安顿躺下,留于额间。
“好好躺会吧,良,得了温病都不知道,害我担心。你看看都烫成什么样了,还不好好休息。”
喉间的干涸卡住了反驳的话语,昏沉压住了起身的欲望。
“喝点水吧,想必是渴了呢。”
穗儿总能知自己心中所想,此时看来倒不是件坏事。
那器皿之水却进了那樱红的唇,伴随邪魅一笑。
下一刻那唇印上病的皲裂,清水随着凌冽的吻深入喉口。
久旱逢甘露,无论是清水,还是这唇。
“好喝么?良。”
“还想喝,渴得很,这点水怎么够。”
“掌嘴呢,生着病还这般油嘴滑舌,讨打。”
“翠儿说,有好事要等大家回来了说,是什么事啊。”
“好好躺着,我去叫大家,别急。”
温病麽,也是很久没生过病了,怎得突然找上门来。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调养几天应该就好,希望穗儿别太担心。
逐渐调整身姿,靠在床头,等着大家到来。
“良,看看谁回来了。”
是穗儿推开房门,身后紧跟着琼华承陌,二人自那扬州归来。
“良大哥,我们回来了,一别四月,实在是想念。”
“承陌,小心点,良爷还病着呢,小心你嫂子打你。”
“放心吧,华儿,你嫂子现在可不敢动粗呢。”
“刚回来就净胡说,承兄弟,我家穗儿为何不敢动粗?”
二人身后进屋的是鸢,世间还有不变的东西,鸢的容貌。
“你自己听你家穗说吧,这事情我们开口反倒不好。”
“怎么了,穗儿,莫非是病了?”
压制那眩晕,起身便想去穗儿身旁查看,怎得出了何事。
却被鸢只手拦下,安抚躺在床榻,示意并非心中所想。
“良,是有喜了。”
喜讯在脑中炸响,冲散温病的昏沉,却留下的只有空白。
“把你呢傻笑收起来,好事还没完呢,良。”
最后进屋的是红儿,翠儿,还有那季墨涵,季子先。
怎得还有喜事麽?能有什么比我家穗儿又得喜还要高兴的。
“良爷,我和墨涵说好了,子先大哥也同意了,来年,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大婚。”
“是啊,良大哥,到时,还得多听听你和承兄弟建议呢。”
夜,渊。
“穗儿,身体可好,医官是如何说的。”
“前些日子良刚出发,我便觉得难受,恶心,便请了翠儿带我同去医馆,去诊了脉。医官说定是喜脉,估摸着是六月番薯那次,便有了这喜脉。只是前次出事的阴亏还未完全补齐,虽这四月间悉心照顾修养,可还是有不小影响。此次定要全心呵护,说是要多吃些补品,补齐那亏损虚气,孩子方可无事。顺利的话,医官说来年四月,咱们便能见到这孩子了。”
“那咱们可得好生照看着你这身子呢,苦了你了穗儿。”
“怎么会苦,前次的痛,咱们这次定别再让那事发生就好。”
“三月红儿大婚,四月我们得子,今日确是喜事不断。”
“先别说这些未发生的,先把你自己身子养好,把这温病养好,这几日商队就交给承陌和那季墨涵,就别操心了。”
“好,我明日给鸢说一声,让穗儿停了这帮手工作,专心养着身子,六个月之前咱们就回家住,再之后就再客栈租一间屋子,离这医馆近些,求个安心,好么,穗儿。”
“都依你呢,良,早些休息吧,生着病呢。”
夏日邪魅的唇,勾人的手,到了这秋日反倒变得贤惠。
轻柔盖好彼此被榻,拥伊人入怀,亲吻彼此脸颊。
秋高气爽,更胜那二月为如。
至少,对于彼此,此话不假。
安睡吧,入那美梦,沉醉平淡却幸福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