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18日,微軟宣佈以687億美元的價格收購動視暴雪,後者的股價開盤暴漲37%。在群裡看到消息後,我馬上打開了富途牛牛,此時的漲幅已經回落到了32%,但我還是欣喜地發現,一年前盲目買入的那點碎股的浮虧,已經從-36%回升到了-19%。
微軟老爺一開年就搞出的這個大新聞,不僅震驚了業界,也讓我這樣的小韭菜看到了解套的希望。之後的幾天裡,各路媒體都來爭相報道,相關的文章一篇接著一篇,有說性醜聞的、有談元宇宙的,一時間所有人都加入到預測未來的行列中,並且普遍看好收購後兩家公司的發展前景。
2020年底,沈帥波寫過一篇文章,標題叫做《大多數時候,宏大的敘述沒有什麼用》,我讀完很受用。如今,面對這次史無前例的併購,我又想起了那篇文章,並有了一些新的體會:歷史是由無數個時間碎片構成的,有些碎片巨大到包含了上百億美元的財富,也有些碎片只是某個微不足道的個體的情感和記憶。人們關注那些巨大的碎片,隨後不自覺地進入一個上帝視角,妄圖通過手中那點兒並不可靠的信息去推測未來的端倪,但在這個極度複雜的世界面前,無論是華爾街投行那些高高在上的分析師,還是電腦屏幕前辛苦碼字的新媒體小編,都跟我一樣,只是個一無所知的傻子罷了。
我現在的觀點是,回憶過去比預測未來有意義得多,因為已然發生的才是最真實的,而歷史總是一再重演。
我無意也無力去做什麼宏大的敘述,近年來的一些經歷讓我覺得上帝視角實在是害人不淺,很多時候我們就像那個揣測皇帝用什麼鋤地的農夫。2022年我對自己的期望是再真誠一點、再踏實一點,所以接下來的文字我只想從一些普通的、平凡的、尋常的視角,來聊聊這些年來我和微軟的故事。
漸行漸遠的用戶
Windows
我真正意義上開始使用電腦這個東西,應該要從2003年算起,儘管更早之前就在學校的機房裡接觸過Win95和Win98。但在「微機課」上學到的那點東西,實在算不上什麼啟蒙,充其量也就是讓你見見世面,知道傳說中的「計算機」長什麼樣而已。
從2003年開始真正意義上地使用電腦,到2013年陸續把自己的筆記本和公司的臺式機都換成Mac。我一共用了十年Windows,前面七年是WinXP,後面三年是Win7,說來慚愧,除了最後一年之外,全是盜版。
大部分時間裡,我對Windows的「設計」是不太滿意的,儘管那時候我既不懂產品設計,也沒見過更好的操作系統長什麼樣,但我就是不滿意。因此在那十年裡,著實浪費了一些時間在主題美化上,現在看來,毫無意義。
除此之外,我對Windows最大的印象就是——裝了Windows的電腦,用久了會變卡。通常情況下,「久」約等於兩年,「卡」意味著反應速度減半。事到如今我依然不明白這到底是硬件的鍋還是軟件的鍋,但自從我賺了點錢搖身一變成為一個Mac用戶之後,這個問題就再也沒出現過了。此去經年,也不知道現在那些動輒2W+的高端PC還有沒有這個問題。
說句良心話,還是要感謝微軟,Windows就像有一點夾生的大米飯,你吃著它長大,它給你營養、供你能量,如今你過上了更好的日子,回首往事,好人該憶苦思甜,壞人才忘恩負義。
Hotmail
在年少無知的歲月裡,我一直抱有一個樸素的偏見,就是外國的互聯網服務應該更加穩定(現在我的看法完全相反,而且有充分的依據)。因此我註冊的第一個電子郵箱是微軟的Hotmail,作為一個郵箱,它生命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接收廣告郵件和垃圾郵件,僅在一些特殊時期幫我完成了一些投簡歷找工作的任務,但Hotmail對我而言,從來都不止是郵箱那麼簡單。
本質上講,Hotmail和後來的Gmail、QQ號一樣,都是一個通行證,因為註冊了Hotmail,我開始使用微軟的其他服務,比如MSN、Livespace、Skype等等等等。現在看來,微軟確實是一個巨頭,二十年前就已經把魔爪伸向了互聯網的各個角落,寫這篇東西的時候我忽然開始思考一個之前從未想過的問題——如果當年的微軟有後來的騰訊那幾把刷子,加上一些天時地利的因素,說不定真就一統江湖了。
但世上的事並沒有如果,曾經使用過的很多服務,如今要麼已經死了,要麼正走在去死的路上。MSN我用了不到一個月便放棄了,對於一箇中國大學生來說,它真的是全方位被QQ吊打;至於Skype,是我曾經實習過的一家小公司的官方通訊工具,短暫的實習期結束後,我就再也沒打開過它;唯一能像Windows一樣伴我同行的,只有Livespace。從2005年秋天開始,到2010年9月微軟宣佈終止服務,我以接近周更的頻率興致高昂地寫了五年博客,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晚生幾年,直接進入微信公眾號的時代,說不定也能成為一個小V,退一步說,至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一篇文章的閱讀量只有兩位數。
Livespace的服務終止之前,我按照指示,把存檔遷了出來,這一次我多了個心眼,沒有選擇官方推薦的WordPress,而是在一眾願意接收微軟難民的中國博客服務商裡選了網易,代價是失去了全部圖片。幾年之後,網易也終止了博客服務,我當年的那些文字又被遷移到了LOFTER,代價是失去了全部的發表時間和分類標籤。一轉眼已經2022年了,Livespace墳頭的草已經兩米高了,我偶爾還會打開瀏覽器,一邊翻看十幾年前那些文字,一邊感慨青春的細節就在這一次又一次的遷移中消失殆盡。
Office
這個全世界最著名的軟件全家桶,在中國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寫這段之前,我特意覆盤了一下,如今還算得上在用的,也只剩一個Outlook了。電子郵件這個古老的溝通工具對於北上廣深的打工人來說,愈發變得可有可無,做一個不算大膽的預測,Outlook徹底從我的生活中消失,大概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了。
再往前數,就是被在線文檔徹底取代的Word和Excel,這場革命從開始到結束好像也不過兩三年的時間;至於PowerPoint,則死在九年前我第一次打開Keynote那天晚上。
暗中觀察的玩家
按理說,玩家即是用戶,似乎沒必要另起一個小標題,但我還是這麼幹了。我之所以把「玩家」當做一個專門的視角來寫,是因為在遊戲這個領域,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微軟的用戶,當我自稱「玩家」的時候,我更多是站在一個任天堂、索尼、甚至Valve用戶的視角,來看待微軟這家「遊戲公司」。
作為一個玩主機遊戲長大的80後,電腦對我來說,是辦公用品,也是家用電器,但從來都不是遊戲機。電腦能玩遊戲這件事,對我來說就像PSP能聽音樂、NDS能看小說一樣,只是一種附加功能。儘管這些年下來也花費了數千小時在電腦遊戲上,但無論是高中時代去網吧打《CS》;還是大學時代在宿舍踢《實況》;或是讀研期間用筆記本通關的一些單機遊戲,都跟作為「遊戲公司」的微軟沒什麼關係。
從微軟宣佈進軍遊戲市場至今,整整二十年過去了,這二十年裡,我沒有買過一臺微軟的遊戲主機,也沒有通關過一款微軟的第一方遊戲。但作為一個熱心玩家,我一直都在暗中觀察。
Xbox
2001年11月微軟發佈初代Xbox的時候,我還在上初中,當時我玩遊戲的設備是一臺黑白屏的GBP,家裡管的嚴,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光明正大地拿出來玩。大多數時間裡,我都是通過遊戲雜誌來了解那些我買不起的主機和玩不到的遊戲。
二十年前的微軟,跟今天一樣,財大氣粗,作為一家科技巨頭,沒人敢小瞧它,但作為一個新入局的「玩家」,堅定看好它的人也並不多。在當年的很多玩家眼裡,無論是巨大笨重的硬件設計,還是對亞洲玩家缺乏吸引力的軟件陣容,都讓Xbox看起來像一個地主家的傻兒子,以至於有人調侃說它的手柄應該被拿去砸恐怖分子的坦克。
即便如此,Xbox還是交出了一份令人滿意的成績單。2400萬部的銷量不僅遠遠超過了慘淡出局的DC(約1000萬部),甚至比NGC(2174萬部)還多出了兩百多萬部,雖然在PS2空前絕後的1.55億部面前大家都是渣渣,但第一次參戰就勇奪第二,還是讓外界意識到,微軟想當的,絕不只是一個攪局者那麼簡單。
除此之外,那條榮獲戛納金獅的廣告片至今讓人記憶猶新,在我看過的所有遊戲廣告裡,「Life is short, Play more.」大概是最有力量的slogan,雖然其中的深意直到十幾年後我才真正領會。
Xbox 360
第七世代是最接近三足鼎立的時代,也是很多老玩家心目中的黃金時代,在這場主機大戰中,沒有失敗者,索尼展現了技術、微軟獲得了用戶、任天堂找到了自己的路。
從銷售數字來看,Xbox 360(8550萬部)是微軟二十年來最成功的遊戲主機,銷量與PS3(8740萬部)旗鼓相當,距離大贏家Wii(約1億)也僅有一步之遙,如果沒有三紅問題,微軟說不定又是第二名。
從品牌影響力來看,Xbox 360也是微軟二十年來最成功的遊戲主機,雖然並沒有可靠的數據支撐,但作為一個觀察者,那幾年我能明顯感覺到很多從前不玩主機遊戲的人都知道微軟出了一臺名叫360的遊戲機。由此也產生了我的第一條歪理邪說,即:我傾向於認為,管Xbox叫「艾克斯暴克斯」的人,大概率是從上一世代或更早以前就關注主機遊戲的老玩家;而那些稱Xbox為「叉暴克斯」的人,多半是Xbox 360上市後微軟成功拓展到的新用戶。
順帶一提,我人生中的第一款體感遊戲,是《Kinect大冒險》;我人生中第一次摸到線性扳機,也是在X360的手柄上。
Xbox One
我的第二條歪理邪說是:能否進入中國互聯網公司的年會獎池,是衡量一款消費類電子產品是否成功的重要標準。從這個角度講,Xbox距離真正的成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從2014年9月X1在中國上市至今,八年過去了,作為一個互聯網公司的員工,百人以上的年會我參加了近二十場,卻從來沒在獎池裡見過Xbox這個單詞,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PS4和NS以極高的出場率被大量幸運同事抽回了家。第八世代的主機銷量也大致印證了我的觀察,X1(約5000萬部)、PS4(1.16億部)、NS(1.03億部)、以及早死早超生的WiiU(1356萬部)。
Xbox SeriesX/S
由於任天堂遲遲不願公佈新主機的開發情況,第九世代的主機大戰成了索尼和微軟的二人轉。回顧歷史,我發現這對老對手著實有著很多相似之處:在進入遊戲產業之前都是財大氣粗的科技巨頭;第二代產品(PS2和Xbox 360)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經過十幾年的發展,遊戲業務都從最初的邊緣業務變成了公司的重要業務甚至核心業務。
截至2021年9月底,XSX/S的累計銷量約800萬部,PS5的累計銷量約1300萬部,這個數字基本跟上一代主機的同期銷量持平,甚至有所提升,考慮到疫情導致的全球芯片短缺對遊戲機產能的巨大影響,在上市之初便能取得這樣的成績,足以說明主機遊戲市場的規模還在不斷擴大,未來會有更多的新用戶拿起手柄成為主機遊戲玩家。這樣看來,兩部新主機都有著光明的前途,XSX/S說不定會成為微軟第一臺銷量過億的遊戲機。
面試失敗的求職者
繼用戶、玩家之後的第三個身份,是求職者。如果不是因為要寫這篇東西,我甚至忘了自己還去微軟面過試。
2011年7月的某個中午,在海淀區丹稜街5號的微軟大廈2號樓,我經歷了人生中第一次英語面試。面試官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美國人,在他那間小到只能裝下一張桌子兩把椅子的「辦公室」裡,我們聊了大概十五分鐘,開場是一段簡短的自我介紹,之後是圍繞先前在郵件溝通中留的一個小作業進行的專業面試,最後幾分鐘是閒聊。專業部分說了啥,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但閒聊的內容至今依然記得。
那天我穿了一件胸前印著V高達的T恤,面試快要結束的時候,美國大哥忽然指著我說:“這是高達,但我不太瞭解高達,我們小時候都看變形金剛,你看過變形金剛嗎?”
我立刻回答:“看過”。
他又問:“你最喜歡哪個變形金剛?”
這下可給我難住了,變形金剛是Transformer這我懂,最有名的Optimus Prime和Bumblebee當時我也會說,但我最喜歡的其實是六面獸,六面獸這種沒在電影裡出現過的冷門角色原名叫啥我哪知道,當年的百度百科還不夠完善,我掏出兜裡的非智能手機打開UC瀏覽器笨拙地搜索了一下,沒找到結果,最後只好退而求其次,說:“Soundwave。”
美國大哥繼續問:“你為什麼喜歡聲波?”
我說別人都是變飛機汽車這些我家裡沒有的東西,只有聲波變的是我家裡有的錄音機,聲波太酷了。
聊完變形金剛的話題,面試也接近尾聲,寒暄了幾句後我起身準備撤退,此時面試官從兜裡掏出一部iPhone 3GS回覆消息,考慮到當時微軟還在大力推廣Windows Phone,我不禁感嘆:“你們竟然可以用iPhone!”
美國大哥憨憨一笑,說:“微軟不管這些,你想用什麼就用什麼。”
幾天後,我收到了一封措辭禮貌、十動然拒的郵件,原文如下:
Thanks for your interests in the MSRA ****** intern position! Although your experiences/skills were impressive, we decided to move on with other candidates who have actual ****** experiences/skills. We hope you good luck in your future professional endeavors. Best wishes
儘管面試失敗了,但回首往事,這段特別的經歷依然是我人生中的寶貴財富,同時,它也是我在物理上距離微軟最近的一刻。
新手上路的投資者
2022年是我正式開始投資實踐的第二年,上一年的巨大失敗(年收益率-15.89%)在帶給我慘痛教訓的同時,也讓我在不斷反思和覆盤中逐步建立起了自己的投資系統。從投資者這個全新的視角再看微軟,我又有了一些新的體會。
在過去的二十年裡,我與微軟從最初的形影不離,到如今的漸行漸遠,作為一個普通用戶,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我一直想當然地認為微軟在世界上的地位就像它在我生活中的地位一樣每況愈下,但當我以一個投資者的身份去查看它的股價曲線時,才發現這十幾年來它上升的速度甚至超過了蘋果和谷歌。
即便我現在知道了微軟的核心業務早已從操作系統和辦公軟件變成了智能雲,並且大致明白智能雲是幹啥的,但作為一個缺乏專業知識的外行人,我仍然無法理解雲計算和雲服務是如何撐起它2萬億美元的巨大市值的。和很多年前一樣,微軟對我來說依然是一家看不懂的公司,而偉大導師巴菲特有云,看不懂的公司不能投,所以短時間內我肯定不會去買微軟的股票;至於剛剛被它收購的動視暴雪,我衷心希望微軟爸爸早日把它拽出泥潭,助我解套,和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股民一樣,我也看好今後兩家公司的發展前景。
對此我沒有任何科學依據,只有兩個樸素的信念:第一,二十年的投入和堅持讓我對微軟在遊戲領域的長期主義充滿敬意;第二,幾個月前,我曾經跟人說過,一家能做出「《魔獸世界》懷舊服」的遊戲公司是沒有任何底線的,微軟不一定能幫動視暴雪找回當年的創造力,但微軟一定能讓它找回自己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