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世界的變化像是一個懷錶,那麼這一切的遭遇讓我們彷彿回到了一天開始的同一刻度。事件的結束就和它的開始一樣,突然的開始又戛然而止。而它真正留給我們的只有更多的謎團和對未來的惶恐以及不安。
事實上,當實驗體被控制住的那一剎那,我鬆了一口氣。隨之而來的,是那些身穿白色科研服的科學家們衝了上去。
亞歷山大帶著他的研究員們攜帶著奇奇怪怪的設備上前,先將實驗體放在一個一人半長的急救架上,隨即又開始用不同的儀器檢查實驗體CN-5-0032的情況。
而他的身旁,一堆醫療人員拿著無數設備將周無等人圍了起來。
林一猶豫了一下,忍不住跟著他們向前走了過去。
我隱隱約約能夠聽到周無苦笑著應對著亞歷山大的暴躁怒吼。
“你們差點把它殺了!”
“為了創造讓它安全降臨的環境,我們費了多大力氣。”
“結果你們居然差點把它分屍了。”
“CN-5-0032的研究對於你的身體非常重要!”
嘈雜的咆哮聲中,周無身旁圍繞著無數醫療人員。此時走進才看到他的身上有著無數密密麻麻的傷口,彷彿整個人已經從體內崩潰。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血人,鮮血不停的從細小的傷口中滲出,身上的戰鬥服似乎也不堪負重從內部撕裂,血順著黑色服飾的裂縫緩緩流出。
不同的醫療人員將設備掛在他身上,周無苦笑得應對著,嘴裡一邊應付著亞歷山大的抱怨,一邊又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他回頭看向李等人,他們歪七扭八的坐在地上,身邊同樣有不同的醫療人員做著急救工作。
李一邊脫掉身上的戰鬥服,一邊面無表情的對著身旁一位科研人員道:“記錄一下,當收容物使用頻次過高之後,戰鬥服就無法有效防禦物理效果的副作用。因此就算裝備戰鬥服的情況下也不建議使用者過度使用收容物。總的來說,收容物的使用還是要慎之又慎。”
說罷他伸出手中的匕首,上面被他自身的鮮血塗抹著。可奇怪的是,沒過幾秒上面的鮮血就開始慢慢淡去,彷彿這把滲人的匕首在攝取他的鮮血。
一旁幾個身著A.E.C.S.T標誌的戰鬥人員提著銀白色的箱子走了過來,在科學人員的指導下小心翼翼的將匕首接過,並放在散發著淡淡白色霧氣的箱子中。
此時一旁的孟桂痛的哼一聲,似乎身邊的醫護人員觸碰到了她的傷口。她一邊的胳臂以扭曲的形狀交織在一起,冷汗密密麻麻的在她額頭佈滿。
“力量過大的攻擊依然可以透過戰鬥裝備對人體造成碾壓式傷害。”她咬著牙忍著疼痛低哼著,旁邊的醫療人員則小心的處理著她不忍直視的傷勢。身側,幾個科學家拿著另外一個奇怪的裝置對著她的右手小心翼翼的靠近著,似乎在引誘著什麼出來。
下一秒一道黑光一閃,一個彷彿蛇一樣的東西飛了出來卻被早已經準備好的科學家們用手中的裝置捕獲。孟桂整個人彷彿鬆了口氣,雖然臉色依舊慘白但是卻明顯氣色好了很多。
“收容物對於人體的負荷以及戰術服對於使用者的負荷疊加,容易降低使用者的作戰時長。因此不建議長時間耐力戰時使用。”一旁的科學家們細心的將這些反饋記錄下來,隨即又開始低聲交流著,似乎在討論著解決方案。
弗雷、麥克休此刻同步配合著眾人記錄作戰信息。只有盧卡斯,他彷彿老了二十幾歲,手中的收容物被科學小組帶走後,他便被放在了急救艙裡。那是一個半人高,有著橢圓型線條的儀器,上面數個閃爍的按鈕看起來不明覺厲。此刻盧卡斯的臉上還帶著一個呼吸罩,見我們走了過來他抬起手摘掉臉上的面罩。
“你們沒事,就是我最大的欣慰。”他虛弱的笑了笑,卻不忘轉頭對在他身邊緊張守著他的金先生笑道:“這裡離首爾不遠,也許我應該去看看你妹妹。”
金先生啐了一聲,卻沒有罵回去只是低聲說:“等你能活著回來再說吧!混蛋。”
這時已經被包紮的像是一個木乃伊的周無坐著輪椅移動了過來,他身後的科學組成員不停的低聲勸著他,希望他儘快離開這裡,只是周無依然堅定的過來看著盧卡斯開口:“謝謝你了,朋友。”
盧卡斯此時已經有些皺紋的臉上撇了撇嘴:“我現在知道為什麼你會讓我來參與這次行動了。”
“秘密捕捉一個降臨的古老者,這種驚天動地的大事確實不能彙報給A.E.C.S.T總部參與。”
“如果讓他們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我估計在場所有人都要被拉去總部審查。”
周無用力撐起身體,不顧身後科學家的勸阻站了起來,看著盧卡斯。
“放心吧朋友,你會得到最好的照顧。這次你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還有,謝謝你照顧我們的合作伙伴。”他沒有轉頭,但是我和林一都知道他是在指我們。
盧卡斯笑了笑,金髮此刻已經失去了光澤,但是他依然看向我們:“你們很好,你們兩個很好。”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這一切之後,還能保持本心不變。”
想起島上經歷的種種,想到他默默的在我們身邊保護著我們,在對比他現在悽慘的樣子我不禁感到眼眶一熱。
林一走向前走了兩步,能看出他此時情緒也有些低落,他看著盧卡斯低聲問道:“你的傷勢,還有恢復的可能嗎?”
亞歷山大走了過來,帶著口罩的臉上看不見表情,只見他的手在治療倉上按了兩下,隨即看了看抬頭道:“放心吧,他沒有問題。只是需要休息兩週,我們會提供足夠的信仰能量供你恢復。”
他抬手示意科學小組將他帶走,但是卻被盧卡斯抬手阻止了下來,他掙扎坐了起來看向我們又看向周無,神情嚴肅道:“我的朋友,就當為我做的,不要對這兩位朋友做任何事情。”
我心中一緊,正想說什麼,此時林一卻看向盧卡斯和周無認真的說:“另外,我們還需要真相。”
他抬手擺了擺補充道:“不是你們那種糊弄別人的真相而是這事件背後的真相。”林一說完後,空氣中的氣氛彷彿被凝滯。那緊張的感覺讓我心臟都一緊,似乎隨時A.E.C.S.T的工作人員都會衝過來將我們帶走。
這時李和弗雷等人也圍了上來,站在我和林一的身側,這讓我們更加緊張。
周無此時卻笑了笑擺了擺手:“是的,某種程度上你們確實應該知道真相。”
“畢竟,這一切的開始和你……”他指了指林一“……的經歷息息相關。”
隨即他緩緩開口,將這一切的始末以及恩怨娓娓道來。
自從林一從異世界回來後,A.E.C.S.T就觀察到林一似乎同異世界還有部分聯繫。這聯繫如此之小,並不影響林一在這個世界的生活。但是隨著我們破解孟桂交給我們的信仰源相關的案件,他的存在無意間被實驗體CN-5-0032注意到了。
實驗體CN-5-0032是一個上古的存在,在韓國還有一個專門信奉他的邪教組織藉由財團在世界範圍內為它收集相關的資源。為此他們在這裡建造了一個以島為單位的殿堂,用來獻祭。本來這一切僅僅是在暗中進行,每年他們都會組織大逃殺以此來取悅他們眼中的神靈(CN-5-0032)。但是林一的存在讓實驗體CN-5-0032看到了一個機會,一個讓他能夠改變自身生命形態以及命運的機會。
在我們這個世界由於A.E.C.S.T的存在,它即使強行降臨在它所選的聖徒身體裡也只能苟延殘喘或者只能選擇低調行事,但是假設能夠通過林一再找到去往異世界的方式,那麼在那邊它會少了許多束縛和限制。
它對於林一的關注被孟桂敏銳的感知到。在俄羅斯行動結束後,經過拷問被抓捕的邪教裡面的俄羅斯分支人員,一個計策被設計出來。那即是以林一為誘餌,假裝不知情來到島上,同時A.E.C.S.T的高階調查員裡應外合滲透進來。
只是這故事裡有太多的信息有遺漏,似乎他們依然隱去了許多背景。比如為什麼是盧卡斯而不能是其他區域的人。為什麼不能向總部彙報?
“為什麼你們不能直接殺了它?”林一打斷,隨即有一些憤怒的低聲道:“那麼多人,那麼多條生命。”
他沒有說下去,只是看向周無,空地上到處是屍體以及傷者,他們是這場殺戮最好的見證者。
亞歷山大想要說什麼,卻被周無抬手阻止,他目光柔和的看向林一,又看向我:“是的,確實,如果有其他選擇我也不希望這樣。”
“但是一個殘酷的事實就是我比這些人都重要。因此為了我,這些人都要犧牲掉。”他目光中有憐憫又有悲傷,就是沒有後悔或者是自責。
他只是緩緩且平淡的說道:“如果不是真實的獻祭,如果不是因為它感到你在現場,它可能也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CN-5-0032不會選擇真正的降臨。”
“而如果我們僅僅是摧毀這個邪教,那世界上也只是少了一個邪教而已。CN-5-0032還可以通過其他方式去誘導那些可悲的人類,讓他們自甘墮落,以為能夠通過交易換取捷徑。”
隨即他自嘲的笑了笑,嘆了口氣:“其實這些也是冠冕堂皇的說法。真實的原因是,我們需要CN-5-0032作為完整的降臨體。”
“對於它的研究……”他沒有說完,一旁的亞歷山大輕咳兩聲,似乎示意周無透露太多了。
周無沒有在意,只是笑了笑,但是卻也收緊了話鋒:“對於我也很重要。”
“所以我要謝謝你們,因為你們用性命為代價幫助了我。”
他轉過身,正對著我們,緩緩道:“恭喜你們贏得了我的友誼,以及A.E.C.S.T中國區的友誼。”
“相信我。”他意味深長的說,“這份友誼有一天對你們很重要。”
猶豫了一下,林一開口問道:“你們……”
“接下來是不是要把我們帶走,並且將這段記憶刪除?”
場內突然沒有說話聲,似乎林一的話觸動了某根敏感的神經。
氣氛再次緊張起來,周無轉頭看向一旁的短髮少女。孟桂此時的手已經被打上了夾板,被緊急處理並進行了加固,而一條白布將她的手部固定在她胸前。
大大的眼睛對著我們眨了眨眼,疲憊卻依然不失清麗的聲音響起:“A.E.C.S.T的標準處理流程對於參與到事件中的平民是有既定的處理方案的。”
“洗腦、關押或者特殊收容都是預案之一。”結尾處她刻意壓低了聲音。
我和林一緊張的靠在一起。下一秒孟桂的聲音卻放鬆了下來,拐了一個長長的尾音:“不過對於你們嘛……”
她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我們,隨即她走到周無身邊低聲說了些什麼。由於她可以壓低聲音,我只能斷斷續續的聽到。
“徐非凡和xxx……艾陽美子……以及艾陽英子(哥哥的名字至少被她提及過兩次)……”周無古怪的看了我們一眼。
這幾個名字讓我和林一的臉色一變。
“還有三叔以及安玉姐嘛……”周無無奈的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
孟桂再次低聲說了些什麼,周無認真看著她幾秒,嘆了口氣。
“我明白了,那麼孟桂既然你開始負責他們的行動,接下來就由你來負責對接。”他點了點頭,黑色的眼眸深深的看了我們一眼,隨即揮了揮手。
林一突然失去了意識,倒向一旁,一旁幾個科研人員走了過來將他架走。
我一聲驚呼,衝過去要阻止,卻見孟桂走了過來伸出沒有受傷的手按住了我的肩膀。
她看著我認真的搖了搖頭。
“相信我這一切是為了他好。他經歷過異世界,也經歷了這一切,有些東西已經超越了他的認知。”
“有時候遺忘比記住更加幸運。”
“在我們這個行業裡,有時知道的太多反而是一場詛咒。”
這時遠方突然傳來空氣被撕裂的聲音,直升機的螺旋槳開始急速轉了起來。現場的戰鬥人員以及工作人員開始有序的撤離。
孟桂看著我認真到:“來吧,我們路上說。”
“相信我,這是對林一來說最好的安排。”
隨即她帶著我上了一架直升機,在引擎轟鳴聲中我們緩緩離開了這座瘋狂之島。
機艙內比我想象的安靜,在機艙深處有一個小的獨立房間,此時孟桂和我面對面的坐在房間內兩人對視著。更多的是她在審視我。
良久後她嘆了口氣,似乎知道我在擔心什麼,她開口道:“放心吧,林一隻是被帶回去例行檢查。”
“科學組的人要確認經歷這一切之後他自身的狀況沒有任何的改變。”
隨即她彷彿想到什麼似的喃喃道:“他是幸運的。”
“在將他的記憶清理後,我們就會把他送回去。”
我心中一驚,脫口而出:“你們怎麼可以這樣?”
孟桂抬起另一隻完好的手,示意我不要衝動:“以往來說,林一的受影響程度已經達到了可以被收容的水平,你應該幸運我們只會把他洗腦,而不是把他關在收容空間裡。”
她的每一個字都如天雷般擊打在我心頭,腦海裡一片空白。
“你是艾陽英子的妹妹對吧。你們公司和我們有著許多合作。”
“再加上三叔在你們那邊,同時合作期間也解決了不少事件。”
“還有安玉姐為你們擔保,於情於理,我們都不會對你們做什麼過分的事情。”
她緩緩道,言語之間去似乎多了一絲惆悵。
“只是美子啊,我能叫你美子嗎?”她禮貌的問道。我點了點頭。
“美子,這個世界遠非平靜。在看似平靜的海面下暗流湧動。就算是A.E.C.S.T也僅僅只是颶風中一片較大的樹葉。”
“我們就像航行在海嘯中的巨輪,看似安全實則身不由己。”
“因此我們需要消除一切不穩定因素以及用盡一切方法增加我們的成功概率。”
“這裡就包含著,犧牲以及風險。”
她盯著我的眼睛,輕聲說道。
“我現在要給你一個選擇。林一和你接下來的處境都會取決於你的回答。”
隨即她在桌上擺了一個藍色以及一個紅色的藥丸。
“馬上黑客帝國4就要上映了,你看過裡面的經典畫面吧?”孟桂有些狡黠的笑了笑,似乎為自己的梗感到自豪。
“藍色,你吃掉後就會忘記島上以及曾經發生的一切。而林一則需要被我們帶走觀察。”
“而紅色,你將面臨一個人生中最重要的選擇。”
“加入A.E.C.S.T作為正式成員在外圍與我們配合。關注林一的日常行為和一舉一動。並和三叔一起繼續作為外圍組織為我們服務。”
“這裡有一個前提!”孟桂豎起一根手指。
“你絕對不能告訴林一真相。因為林一身上的秘密遠遠不止於異世界本身,而這一切可能只是剛剛開始。”
“這是唯一一個能夠讓他繼續自由行走在這個世界上的方法。”
“你的任務,就是圍繞著林一展開觀察和記錄,並定期彙報異常現象。”
我愣了,一時不知道如何回覆,只能有些呆滯的問道:“難道沒有其他選擇了嗎?”
孟桂表情嚴肅的搖了搖頭,遺憾著說道:“很遺憾,你沒有其他的選項。”
她緩緩起身,轉頭走向外面:“我知道這信息量很大,但是你可以在到達目的地之前這段時間來考慮。”
隨即她緩緩的走了出去。
我看著眼前的兩粒一紅一藍的藥丸,陷入了沉思。
良久後,無數畫面在腦海中閃過。
終於我長嘆一口氣,緩緩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