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的懷抱如搖籃般小心翼翼,輕輕托住他。
穩重而有力,她的身體緊緊環繞著他,他在她懷裡安然無恙。相比之下,他顯得瘦小脆弱。然而,他卻心滿意足。他可以安心閉上眼睛,沉睡於這溫暖懷抱中。永遠在這裡,在她懷抱中。這份溫暖與黑暗,這份安全感。但有什麼不對勁。他清楚身體的反應。
他對自己的身體瞭如指掌,這是一直伴隨著他的——他熟悉的——自出生起就生活在其中的身體。他知道它的斑點、疤痕、毛髮和腫塊,比任何地方都熟悉。他的體重不對勁,就是這樣,他的體重不對勁。他的身體正在從她懷抱中滑落,疼痛難忍,甚至——天哪!——向一側傾斜,某種缺失,如此痛苦,他痛苦地尖叫,失去平衡,然後墜落,墜落,墜落……
阿克塔在尖叫中醒來。
有隻手,堅韌而粗糙,阻止了他的呼喊。
“噓,”桑珀低語道,聲音細如蚊蚋,如急促的耳語。老人那皺紋密佈的臉在暗處依舊清晰,雪白的瞳孔彷彿在訴說不安。他緩緩抽回手,用指腹輕觸唇瓣,示意噤聲。
“誰?”阿克塔無聲詢問道。
“加斯特幫,”桑珀回答,口中僅有唇齒摩擦的聲音。
“幾個人?”
桑珀豎起三根手指。
阿克塔頷首。腎上腺素湧入他的身體,他頓時清醒,噩夢的記憶漸行漸遠。每晚,他都在管道中安眠,熟知該如何擺脫夢魘。當他在領地邊緣守夜,尤其是加斯特幫靠近時,必須時刻警惕。他們無法溝通,亦無法收買。
他們不會如爭奪五號煉油廠的其他幫派般嗜殺成性,但倘若他們抓住了你,你卻寧願自盡。他們會釋放毒氣,讓你窒息,直至世界由粉紅變為灰白,再將你帶往他們的秘密據點。在那裡,他們這裡割一刀,那裡切一片,直到一個人不再是人。
桑珀的眼神滿是疑惑。阿克塔理解這個眼神:那是老人正全神貫注地聆聽。他緊隨其後,注視著管道內壁上那塊已腐蝕的鐵鏽,等待那繃帶包裹的腳觸擊金屬時的微妙信號。
然而,什麼也沒發生。只聽見遠處滴水的聲音,與那些凝結的凝露、陳舊的樹液殘餘交織在一起,伴隨著塞爾芮尼煉油廠永不停歇的喧囂。初到下城時,這種滴水聲曾令他心煩意亂;而今,這已成為他新家的心跳,成為他熟悉的背景音。
老人舉起手:“聽!”他輕聲說。
阿克塔只能聽到滴水聲,那是鐵鏽上的輕輕敲擊。也許老人聽錯了,畢竟在管道中度過的幾十年,或許使他的認知變得模糊。
或許他們得讓他退出行動。
“你確定?”他以唇語回應,挑起一側眉毛。他們一路謹慎行事:在塞爾芮尼龐大的煉油廠管道中行走時,已然抹去了他們的足跡,當找到落腳處時,桑珀還踢走了他們用來爬進維修艙的廢棄電池。
桑珀憤怒地點頭,捂住耳朵。然而,依舊沒有其他聲響。
等等。在滴水聲之間,有一種微弱的聲音
他們是無聲無息的毒氣獵手,不善爭鬥,更擅在不沾血腥的情況下擊敗對手。他們對毒氣免疫,或幾乎免疫。他們穿著陳舊的煉油廠工作服,用繃帶、膠帶和其他任何能找到的東西,將其縫補至最佳狀態。桑珀說,他們看起來就像噩夢,眼睛如碟,鼻子細長。年輕人認為,這是他們在毒氣中度過漫長歲月的結果,但阿克塔知道那只是面具。至少,他告訴自己是這樣。
塞爾芮尼的下城居民都生活在煙霧線以下,但毒氣獵手卻更加深入,深入到煉油廠深處。他們是過濾器失效後第一批進入那裡的人,是下城中最破爛、最絕望的老鼠,願意用身體和大腦換取生存的可能。那裡充滿毒氣,但也有珍貴的土地,足以令幫派頭目眼紅——足以引發下城全面幫派戰爭的土地。
但你必須付出代價。最早冒險進入的幫派成員早已面目全非,他們說。阿克塔年紀尚小,未能親眼見證,對下城也頗為陌生,但桑珀曾講述過從深處爬出的、怪物的故事——那些嚎叫、胡言亂語的東西。他們蠕動嘶吼,扭曲變形,詛咒著吸入的毒氣。
一道低微的嘶嘶聲引起了他們的注意。綠煙從五十米外的爐排間冒出,一路蜿蜒至管道底部的孔洞中。他們剛在那裡過夜。
“毒氣!”阿克塔喊道,急忙去摸他的防毒面具。他用一隻手去抓那撿來的呼吸器,一手試圖將帶子繞過頭頂。但他失敗了,呼吸器滑落,在他手中彈跳。他再次嘗試,但隨著煙霧瀰漫,他的視線模糊,再次失敗。他的手顫抖著,強迫自己深呼吸。他感到空氣中的毒氣已開始侵蝕他的味蕾。
他感到有人粗暴地抓住他的手腕,桑珀幫他戴好呼吸器,緊緊扣住他的口鼻,在後面繫緊釦子。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克塔顫抖地點頭。撿來的呼吸器無法長時間保護他的肺部免受毒氣的侵害,但它至少能為他爭取寶貴的幾秒鐘。
“我們必須行動。”桑泊低聲說,扶著管道滑下,身體微微下蹲。阿克塔緊隨其後。對於這種生活,桑泊並不陌生:這位老人在下城中長大,早在天使降臨之前,他就在這秘密無垠的地下世界度過了漫長的歲月。阿克塔雖然比他高大,身軀更壯實,歲月與訓練使其肩背寬闊。他半彎下身體,笨拙地跟著嚮導,差點撞到老人的後背。管道狹窄,但他明白為何桑泊會停下來。更多的毒氣,如蔽日之雲,阻礙了他們前行的道路。加斯特幫的人將他們困於此處,如今又試圖將他們逼出去。
老人轉身,與阿克塔對視。他們一起望向腳下的檢修口。這些檢修口布滿了整個管道,工作人員可以通過它們檢查每一寸將塞爾芮尼珍貴樹液輸送到地表出口的數千英里管道。如今許多已生鏽封閉。他們彼此點頭,無需言語,計劃已然達成共識。
桑泊走向一個格柵,示意年輕的同伴去另一個。他們曾多次練習過這個。“製造最大的混亂,有限的暴力,然後成功逃脫。”加萊蒂在訓練中如是說道。
“何謂'有限'?”阿克塔曾問,舉起他的殘臂:”為何我們不去挑戰他們?我們如此強大,甚至超越了加斯特幫和尖嘯者。”他的言辭引發了年輕人的讚許之聲,但加萊蒂卻眼神黯淡,他解釋道,他們並非是通過挑釁其他幫派而達到如今的地位的。
阿克塔點頭,摸索到腳下的通風口。他伸出手指,在掌心劃過,示意道:放棄,逃離。他們將在約定地點會合,就在他們的勢力範圍附近。阿克塔點頭,伸手拉下通風口,準備躍入下方的維修通道。
下方有一張臉。無特徵的表面上,巨眼熠熠生輝,深黑映照著走廊末端閃爍的光斑。加斯特幫疑惑地歪著頭。它手上握著一物——一個銀色的瓶狀物體。
阿克塔落在加斯特幫身上。靴子擊中目標的軀幹,二人翻滾在地面,聲響在長廊間縈繞回蕩。他聽見老人摔落數米外的聲音:沉悶的撞擊聲,然後是碎裂聲。阿克塔意識到,桑泊一定是撞上了什麼,因為他看到他的呼吸器自手中滑落,在地面上滑動。他看著它滑行,直至被一隻綁著繃帶的靴子擋住。靴子的主人轉向躺在地上的老人,用腳踩在呼吸器上,壓碎了玻璃面罩。
桑泊試圖起身,然而他的腿卻猛然彎曲,痛得他無法支撐。儘管他並非醫者,但阿克塔知道,他的腿已經斷了。此時,他們只有一條路可走:背起老人逃離。
阿克塔忍痛起身,走向他倒地的朋友。然而,他剛邁出一步,一隻瘦小的手臂就像蛇般纏繞住他,使他無法動彈。他掙扎著,然而加斯特幫的手臂如鐵鏈般堅韌,他耳邊傳來一聲刺耳的笑聲。
他厭惡地意識到,那是嘲笑。
第一個加斯特幫也站了起來,它動作僵硬,那對漆黑的巨眼讓它猶如隱藏在最陰暗隧道深處的煉油廠蜘蛛。阿克塔初次踏足下城時,就對這些生物充滿恐懼。如今,他對它們的厭惡也並未消減。
它跪在老人身後,一隻手臂環繞他的脖子,將他的臉轉向阿克塔。桑泊的眼睛,總是一貫銳利與鎮定,如今卻驚懼萬分,在昏暗中閃爍。
加斯特幫從腰間取出一個小銀瓶,置於桑泊的下顎下方。它的目光緊盯著阿克塔,小心翼翼地拔出瓶塞。一聲微弱的嘶嘶聲,紫色的濃煙從瓶中湧出,攀附上老人的面龐。
剎那間,桑泊彷彿度過了漫長的世紀。他的皮膚因地下生活的磨礪而皺縮,在毒氣的觸碰下愈發緊繃。
“快跑!”桑泊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舌頭在口中萎縮:“跑... ...”
“不!”阿克塔撕心裂肺的、淒厲的尖叫著,在襲擊者手中奮力掙扎。耳邊迴盪著氣喘吁吁的笑聲,愈發刺耳。
桑泊的面容在阿克塔面前逐漸枯萎,黑色的皮膚消融,露出白骨。
阿克塔再次尖叫,呼吸器也難掩他的嘶吼,他在加斯特幫的手下掙扎。觸手般的手指掠過他的臉,摘下呼吸器,企圖讓他的尖叫聲窒息。
突然,他聞到了隧道里的空氣:潮溼,黏稠且腐朽。他的意識搖搖欲墜,一段記憶湧現——搖曳的香爐,作嘔的香料,以及杜瑪斯,那個老牧師。他如此無力,無法拯救他的羊群。阿克塔對他恨之入骨。
他抓住時機,完好的手臂緊握彎刀,越過肩膀,盲目刺向空氣,直至命中目標。一聲尖叫,加斯特幫的手臂從他身上脫落。阿克塔轉身,看到他的敵人,手捂著殘存的臉,血從繃帶中滲出。
另一個加斯特幫將桑泊的萎縮頭顱從手心拋開,拔出了防彈衣內的自動手槍。他握緊槍,扣下扳機,但那支手槍與他們絕大多數的裝備一樣保養不善,扣動扳機時只發出清脆的咔嗒聲,子彈卡在了槍膛中。加斯特幫拍打武器,再次試圖射擊,但這次,他沒能扣動扳機。阿克塔撲向他,用那隻完好的手臂緊緊環住加斯特幫的腰際,將他摔倒在溼滑的隧道地面上。
他們在導師的屍體旁扭打。他的朋友。阿克塔瞥見桑泊的臉,這讓他怒火中燒,他以野獸般的狂怒,猛擊加斯特幫的胸膛、頸部和頭部。這加斯特幫和之前那個一樣——瘦小而強壯——它也毫不示弱,阿克塔的怒吼與加斯特幫的邪惡的、非人類的嘶嘶聲交織在一起。加斯特幫從袍子中抽出一把刀,瘋狂揮舞,劃傷了阿克塔的腹肌。
阿克塔原以為傷口會影響他的速度,但疼痛如火,他反而藉此力量,如他內心的熔爐般燃燒,驅使他繼續戰鬥。他用肘部猛擊加斯特幫的脖頸,擠壓軟骨,阻礙空氣流通。加斯特幫咕嚕咕嚕地尖叫,阿克塔露出殘忍的笑容。他以前殺過人——這裡的每個人都殺過——但他會享受這個過程。他翻滾,雙腿纏住大笑的加斯特幫,直到壓在他的蒙面仇敵身上,膝蓋頂住它的喉嚨。他用拳頭猛擊昆蟲般的面具,感覺有東西碎裂。空洞的玻璃護目鏡對這些打擊無動於衷。
加斯特幫仍在發出刺耳的嘶嘶聲。
“別笑了!”阿克塔怒吼著,用盡全力抓住面罩邊緣的密封圈。他用力一撕,加斯特幫的面罩應聲而落,鼻骨隨之斷裂。鮮血噴湧而出,血痂在蒼白的肌膚上無比刺眼。那雙模糊的粉紅雙眼投來嘲諷的目光——至少他覺得如此,透過血汙來看——他憤怒地咆哮起來。
“別笑了,別笑了,別笑了!”
阿克塔將加斯特幫臉上的大洞當作靶子,一次又一次猛擊他的頭骨。直至頭骨盡碎,只剩下一堆肉和骨,他才停下。他抬頭望去。最後一個加斯特幫目睹了同伴被挫骨的恐怖場面,驚恐得說不出話來。現在,它驚慌失措地發出嘶嘶聲,轉身就跑。但它無處可逃,阿克塔的怒火使他速度如風。
他以刀背擊中加斯特幫的背部,尖利的刀尖深深刺入蒙面人的脊椎。加斯特幫的腿瞬間癱瘓,寬刃的刀尖切斷了它的神經。阿克塔騎在它身上,膝蓋頂在它的背脊。他感到它的骨盆撞上堅硬的金屬,骨頭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不...”加斯特幫嘶吼著,呼吸面罩扭曲了他的聲音:“求你,仁慈...”
當阿克塔將利刃從它脊椎中抽出時,它抽搐起來,這違背生物本能的動作使它看起來像個木偶。血從傷口湧出,如同這些隧道曾向上城輸送的樹液。再一次穿刺,穿過加斯特幫的頸部,利刃的尖端深深刺入了金屬地板。這把血紅的武器在他拔出前,短暫地卡住,成了阿克塔憤怒的象徵。
“沒有...仁慈,”阿克塔低語,咬牙切齒:“唯有...鮮血。”
二
如今,塞恩更頻繁的披上他的肉身。他告訴自己,這是他與她之間的約定,但他知道,他已無力抵抗她的召喚,她已隨時掌控他的形體。這魔鬼的力量日益膨脹。初見她時,她身陷囹圄,虛弱至極。但他的身軀滋養了她,她從塞爾芮尼人民的痛苦與狂喜中重塑自我,汲取力量。
當她佔主導時,他學會了如何保持清醒。他已度過了漫長的歲月——即使在扭曲的時間長河中度過的千年歲月模糊了具體的時間跨度——但他所遺忘之物遠超大多數生物所能理解之物。他用這些記憶填補空閒,追尋那些瞬息萬變的興趣。
他痴迷於這些回憶,遊離在現實與虛幻之間,駕馭它們,消磨時光。他沉醉於在塞爾芮尼間升騰的權力,他的名字曾在成千上萬人舌尖上流轉,感受著萬眾歡呼的聲音。那時,他曾被愛——真正的愛——他生命中的第一次。那份愛甜美依舊,如今卻已轉為平淡,不再新鮮。自他來到這個世界,這份愛已變得陳舊,令人厭倦。疲憊。他繼續前行,深入過去的回憶。
他重溫著自勸誡號上逃離黑色軍團的日子。他從歐菲洛斯手中奪得了這艘船和他的戰士。那個目光短淺之人竟與阿巴頓那烏合之眾同流合汙,將他與他的兄弟們貶為所謂痛苦之子。他無法忍受這種侮辱,於是向歐菲洛斯發起決鬥,勝者將獲得船隻和戰士的指揮權。自然地,他贏得了勝利,而倖存的戰士們——視他為帝皇之子美德的典範——選擇追隨於他,在他的新船上,穿越星海,開始他們崇高的使命。
不,有個聲音說道。事實並非如此。
他發現自己身處一座古老的靈族神廟。龐大的雕像高聳入雲,頭戴高盔,異形的汙穢。戰士身披鐵甲,此地瀰漫死亡。他與他們戰鬥,斬盡殺絕。這是他的使命:消滅他們。
還有更多。總是更多。
同時,還有其他使命。在這荒蕪之地,有一個存在。它對他低語。它正對他低語。純潔無瑕的長矛,未曾折損,置於花海之中。
在這鬼蜮之地,何以繁花似錦?他渴望觸碰它,拾起那柄長矛,與它合二為一。
“我不想看這個,”他低聲說,畫面開始閃爍。
不?那個聲音問道。
“不。已成過去。已此消亡。”
你想看什麼?
“新的。”
當然。
他視己為無生者的獵手。他如血染的黑喙,染血的利齒,深邃的雙眸,吞噬光的寶石,深不見底,無人能逃。他感知著它們的情緒,即使這些感受——恐懼、憤怒、慾望、惡意,或無數扭曲在虛空之海中被賦予真實形體的情感——他無法理解,但它們都散發出同一種情緒。他們恐懼,對他恐懼。它們生活在一個波瀾壯闊、柔軟無形、千變萬化的、思想、靈魂與疑問的世界中,對它們而言,他是怪物:堅韌、粗糙且真實。他從它們的母體中奪去它,笑嘻嘻地吞噬它們,摧毀它們的本質。它們在他腹中顫抖,試圖死去。
他體會到一種新的感覺,微弱的火花。
憐憫。這是新的。
“確實如此。”他低語,沉醉在這感覺中。
他看間粉紫交織,點綴著珠光閃耀的純白絲絮被穿透,純黑的劍刺穿了這一切。他聽間千座琉璃高塔的哀鳴,向天際訴說著痛苦。他嗅到香水與霧靄。他嚐到血。他感到痛——雙腿,心臟——難以忍受的痛楚。
康提克城。不,對他而言,那裡仍是痛苦之地。
“帶我去別的地方。”
你確定嗎?
“是的… …是的。請帶我離開。”
你欲往何處?
“無論何處,這裡太痛了。”
黑刃向下刺入,黑暗籠罩蒼穹。粉紫褪盡,烈焰燃起,隨後……空無一物。
漆黑的沙爍,流淌在絳紫的指縫間。
他如受重創,全身顫慄。影響真切而直接,他在回憶中翻騰。剎那間,他彷彿攫住了記憶中的康提克城、神廟與訓誡,疾馳在意識的重重霧靄中。他感覺塞恩猶如杯中之水,流淌於他的血肉之中,他輕易將她推開。
他迴歸現實,尖叫出一個詞彙。
“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