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亨利去諾伊霍夫調查時，發現一個蹄籤，要去問這個蹄籤屬於誰。今天更新的是第十三回。
文中插圖不出現亨利的原因，是因為我偷懶，之前截的圖亨利都是穿戴別的地方搜刮的鎧甲的，不想回去再截圖，因此只取用別的角色。
第十三回 金傑兒終告案情 特麗莎初動情意
話說當時雅庫佈道出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那紅頭白臉的金傑。亨利尋思道：“這廝心裡生出惡魔了，卻不留一句鳥話來走得沒影。”雅庫佈道：“平日金傑不把馬兒好生飼養，雖是幫閒，我看他沒膽來放火殺人。你若尋得他時，細細問得他話再定，不要一刀殺了，我便說與你他的所在。”亨利道：“這個依得。”雅庫佈道：“這廝閒時，徑去林裡燒炭人處幫閒。”亨利道：“這地面十數個燒炭去處，要我一一去尋，倒吃那廝走了。”雅庫佈道：“他不是去拉泰方向，卻在烏茲茨周遭。燒炭人紮在河邊，一條條的升起些煙來，你便去看。只是他一夥林裡沒人看管，總藏些腌臢勾當，你不得一下問得話來。”亨利道：“勞煩相告。”與巴納德把問得雅庫布、取得蹄籤、走得金傑都報了，巴納德道：“我若使幾個兵去探他營裡，驚動他又走了。須你一人去尋，休要打草驚蛇。”亨利備起馬來，循那條河一路看去，凡見煙起，投煙生處騎行去看。
先尋得一處，裡頭堆起土包木柴，幾個人燒工在那。亨利下馬問一人道：“曾見一個名‘金傑’的紅頭馬童麼？”那人道：“我們忙工的，那裡與你看往來籍貫形貌。執政那裡寫著公文，你去討則個。”亨利道：“我尋的不是偷人的姦夫，卻是那諾伊霍夫殺人的犯首。你不講便了，卻與你一面枷，知道窩藏與他同罪！”那人停工道：“這般世道，那裡沒殺人偷盜的人走在路上，卻來問我？你來前，也有幾個不似善類的來問，兀自與他說不知。我們一般燒炭的數十去處，偏拿定這個近的。只是痴人，也知金傑要走遠了！”亨利不與他問了，踩了馬鐙便去。
又見一道煙起，徑去一樣口舌問人，那人原先也不說，卻說些好話教他招了道：“塔爾木堡邊一處燒炭，裡面兩個雙胞兄弟，金傑卻與他兩個廝混。去尋他時便知。”看定東西，認明南北，去向塔爾木堡看時，又見一處營地。行去裡頭，見兩個人衣著相異，形容一致，端的上帝造時偷閒做一團去了。問一個人道：“曾見‘金傑’麼？”那人道：“你們使劍的兵一身是膽，不去殺賊，卻來攆害百姓。”亨利道：“‘金傑’是賊，我來捕捉他正法。”那人道：“你卻不知，若他是賊，卻又要吃賊害了。我們都道他不是賊，不去告那兩個真賊他的去處。你要捕捉，便捕捉他兩個殺了，再與你說不妨。”亨利尋思道：“原來先前講的尋他的人是賊。”問道：“他兩個去那裡尋金傑了？”那人道：“這裡去處東面一處小道，他們那裡來時，問不得話又去了。與他一路行去，行山上一個小道便看見。”
亨利把馬栓定了，掌住刀上了山去，樹林不密，早見兩個賊支起一爐湯來坐地。一個人道：“臭燒柴拿黑炭的，把那炭灰濛了兩眼不見老爺氣性。他是人多，若是人少，一刀殺了便了！我與你說，我是：
拉泰稅官，莎邵上座。行道收錢，旅商截貨。金銀酒肉，一處罰沒。那裡來人，留下給過。
另一個道：“你好有大口舌來哩，問話的卻是我。我一雙老眼早支不動了，今個你來放哨。”亨利去看那兩個人時，一個坐地的後生模樣，戴一頭縫補麻布兜帽，身上只是些皮布衣裳，卻掛一把好劍在鞘裡。另一個睡下的濃須老眉，頭上一頂鐵皮圓盔，放一柄斧在身旁。尋思道：“與這個後生打鬥能敵，這個老的卻看似敵不過。天賞亨利這個人睡在那裡。”抽得鞘裡彎刀，穩住腿腳偷摸到那個坐地人身後，直砍他後背一刀。那人早聽得身後鎖甲刮身聲響，未待拔劍，背上中刀吃疼倒了。睡下的那漢聽得打鬥醒了大驚，要去摸那柄斧時，亨利照他手膀砍去，一腳踢飛斧頭。亨利只顧劈砍這漢。那後生掙紮起來，拔劍喊道：“老爺要入你娘去！”只是平生技藝學的少了，亨利轉刀防了那劍，砍破他顙根，鮮血迸出殺了。另一條大漢只是倒趴著叫喚。亨利一般刀法割了他頸脖。收起彎刀來道：“兩個痴漢，卻要燒一鍋湯來伺候老爺！”先取個木勺來大吃幾口，飽了便搜他兩個身上格羅申，並地上放下的行李盤纏有可使用的包了去。看那後生掛的一把好劍，也別在身上。剝下那大漢頭上鐵盔，拏了行下山去。有首單道亨利這番打鬥的：
騎紳義氣單挑險，我願從人脊背行。
照面難得分勝負，得贏便是戰公平。
提了那漢鐵盔去見那人時，只是喝采道：“端的好漢！今日金傑不要躲藏了。我們這裡一條去烏茲茨的道上行走，轉去小道上行，右手一口清泉，再看一條小道生著密密野草，去那裡看見個破草屋便是金傑所在。”亨利依他話行去了，果然見得挖起個地穴，搭磚支草一座小屋。裡面紅頭的後生見個披掛漢子來了大驚道：“好漢說好話，多少格羅申都與你拿去！”亨利道：“我不是強人，是來尋你的官兵。你看這鐵盔是那個的。”那人比十字道：“基督降得聖人救金傑性命！”亨利撇下鐵盔道：“休要閒話，這兩個賊死了，你這個殺人賊卻來與我們道出同夥所在。”金傑又比十字道：“我只向基督發個誓，不曾殺人！”亨利道：“且不道你殺了那個，我問的你同夥所在。”金傑道：“這是甚麼問話？我的同夥只是燒炭人。”亨利道：“官兵詢問，兀自把話來消遣！那個卻來看燒炭鳥人，卻問你那夥賊人去處何在！”金傑道：“我見賊不假，與賊同夥不真。他們是要來殺我的，只是我認得裡頭一個人。”亨利道：“你認得那個？”
金傑道：“這個人是個跛子。我去烏茲茨時，看得他吃酒賭骰子。”亨利拏出蹄籤問道：“你不是賊便了，這個是你拏來殺人的麼？”金傑道：“這個是我的，卻吃跛子奪去了。我與你說，他的名叫盧波。那夜我起來淨手，見幾個人拏火進來，吃那一驚，尋處要走。他們不來偷馬，卻出刀殺人。無多時又爭吵起來，裡頭幾個轉首回來，一個摸黑裡撞將上我手上蹄籤。他喝道：‘活命的與老爺睡定了不要做聲！’又去攆那跛子去了。我躲進棚裡到天明，只怕跛子來殺我。裡頭數個人，兩條生的高大的漢子。”亨利道：“原來恁地。你倒曉得躲了，卻看我手裡鐵盔，知來捕捉你的人已死了。”金傑道：“這件事虧好漢打鬥了，只是還願討好漢出口說情。”亨利道：“甚麼說情？”金傑道：“雅庫布與賊廝打，我卻走了，如今沒臉去見弟兄。你去問主人時，道些好話，教我回去兀自養馬。”亨利道：“主人已吃賊害了，我與他的老婆說去。你一道行去便了。”金傑只是比十字念基督。
亨利下山牽了馬，一路騎回諾伊霍夫，與那夫人道盡金傑出逃一番事。夫人道：“金傑走了，卻不得全怪他身上。只是若他來救，史麥爾不見得與賊鬥殺。你喚他回來，償些累活與他做，權是向基督討補贖。”後頭金傑回了謝罪，不在話下。亨利自去與巴納德報道：“稟報大人，尋得金傑，知道案情。金傑走了，原因畏賊追殺滅口。他認得一賊自烏茲茨來，名為‘盧波’。”巴納德道：“你知道了便可，再去烏茲茨拿他正身。拉德季大人也須知你調查情況。”亨利自諾伊霍夫莊外一棟房前見拉德季道：“大人，今尋得諾伊霍夫案人金傑。”與他一般告知了，拉德季道：“恁地時，我自遣你去烏茲茨捉拿此人。拿得此犯，縛來莫霍傑德，與他正法。”亨利問道：“不去拉泰，卻去莫霍傑德做甚？”拉德季道：“賊人生事作亂，必做一週，莫霍傑德居其中央。他們燒了這一個種馬去處，也當去莫霍傑德。”亨利道：“賊人襲斯卡里茨，要劫銀子，這裡殺馬，一枚格羅申不得，並不知他的來頭。”拉德季道：“殺馬放血，只是人看了，必以為魔鬼掘地入人間來生惡。他是來嚇我們拉泰地面的。烏茲茨有一段路途，你可歇息再去。不得長了，否則走了那跛子。”亨利行禮了，騎了馬，理會搜刮財物回拉泰城裡折格羅申去。
亨利留下後生好劍，把彎刀、鐵盔與一般財物折了，恰見“夜鶯”巡道來了道：“這不是我亨利兄弟！又打得好仗回了？”亨利笑道：“兩個小賊，不直兄弟誇讚。”“夜鶯”道：“我原以為你被那婦人相救，是個軟綿懦人。卻知你救了少主，又去治賊，端的勇敢。我與你說去報答婦人救命之恩，原是把話來戲你的，只知你怕，不敢去行，今個你可去了。”亨利道：“兄弟你與我說怎生一個報答方法。”“夜鶯”擺手笑道：“卻有那個與少主道出‘報答’婦人方法了？他自去學得了，這裡都曉得他‘報答’了多少婦人。你去與他交換口舌便知。”亨利道：“我報答得他了，便請你吃酒。”拏了格羅申回了磨坊。“夜鶯”嘻嘻笑道：“他莫非真要去‘交換’‘口舌’了？”
行下城門到磨坊處，拴緊了馬，卻見特麗莎紡線在外面。亨利經歷了澡堂那一陣“假雲雨”，雖是沒做得“人中之龍”，心裡卻早開了一道口兒。看那特麗莎時尋思見：
細眉風情，畫弄初春花枝；碧眼動神，深覺仲夏星辰。素裙不掩嬌軀，望起念意；玉指不點紗線，勾去心魂。立看處，幻想相挽；行進時，惶恐語昏。有節度難日，一笑了情恩。
亨利心裡生燥起來又尋思道：“他救我在斯卡里茨時，我只是道謝，與他叔叔幫忙，不曾與他細細說話。今個卻去看下。”好亨利，有膽襲殺悍匪，沒膽婦人說話。當時行上前去道：“近來如何？”特麗莎道：“只道是等閒尋常。若不去想斯卡里茨，便是如此。”亨利道：“見那魔鬼煉獄，不必要去想了。把他忘盡，魔鬼便不來了。”特麗莎道：“你只是說道，如何忘盡？”亨利道：“你叔叔這拉泰下端的好去處，一片好景。我們一道去看時，也是端的善處。”特麗莎道：“去那裡看？”亨利道：“我騎去拉泰看時，見一條小溪好景。”特麗莎起身要行時，見亨利披掛滿滿泥塵，又有些才幹汙血，面上卻是髒的，指手笑道：“痴亨利，呆亨利，做一個腌臢強人模樣，與良家相行，只怕路過好漢生疑，搭救得我來！”亨利賠個笑道：“我去脫了這身披掛。”
去房裡解下鎖子，脫去棉衣，卸去護臂護腿，只見一個老舊短衫，一條補丁破褲穿在身上，原來是劊子那裡奪來的衣裳。亨利尋思道：“我穿這個去見特麗莎，卻是不端。這裡正有些格羅申，我去城裡裁縫討些好衣裳來穿。”與特麗莎道：“我去拉泰城裡有事要報執政，你不要走動來待我。”自拏了搜刮並先前‘收’物討得格羅申去裁縫鋪裡問道：“你有甚麼好的新衣裳，把來我穿。”裁縫道：“你一個好後生，穿得這般襤褸，也是要討新衣了。這幾件拏與你穿。”櫃裡取一件精裁綠布長衣，一面雙色風帽與亨利穿了道：“我方才認得你是救少主的亨利。你是為那婦人所救的？”亨利道：“不要閒話，只把我衣裳穿來。”裁縫笑道：“我只知那婦人使你來買些好衣裳，教他好看！”亨利耳根起了紅道：“他不教我好看，我這把劍教你好看。”穿了那衣去了，又尋鞋匠討打一雙新皮靴，穿了看，果然也似一個卡蓬身邊俏皮幫閒的後生。
又騎馬去了澡堂要清洗。那老闆娘見了先前吃詐的這個人來了笑道：“又來把五十格羅申要行‘旁門’了麼？”亨利雖又想起那一日痴迷去處，只是不知怎的，今個不再想了，與他道：“不要這個，與你這十塊格羅申，與我洗衣洗浴。”老闆娘尋思道：“來我家行的人，只有回頭客，沒有隻一夜的。這廝端的奇怪。”與他洗了罷，浴桶裡起了個乾淨白麵皮後生，早沒了逃斯卡里茨時的喪氣，卻引得一般女侍都來看他了。大都尋思道：“這個有力量！如此一個好人，不來我這裡要找人，必是自家已有人了也。”亨利穿得新衣新鞋回去，早與特麗莎一道行了。兩人穿行過磨坊後園，道邊一條小溪。端的可見：
瑩蝶扭花送情，慧兔撥草喝采。風裡飄飄送，是相悅兩人；溪裡涓涓流，是情竇初開。晴朗照真願，天道證心懷。時去望，這洲中，雎鳩玩弄一處；正見得，那溪裡，鴛鴦耍水一塊。
一路行去，只怕無話，特麗莎道：“一日日坐磨坊裡，眼裡淡出鳥來。你倒識得外面風光帶我來了。”亨利道：“那裡見亨利眼裡狹窄，若有得好馬足錢，卻上布拉格去看！”特麗莎笑道：“好大的口舌！你去過布拉格麼？”亨利道：“卻沒，但幼時隨父去庫滕堡。”特麗莎道：“那裡萬人做一塊居住，人人肩身碰著，感的要生出臭來。”亨利戲道：“你可知，人人不只有著肩胛身軀，他們還都有一件生臭的，所以更要惡了口鼻哩。”特麗莎擺手笑道：“好個妄語的小子！”
這裡亨利原話的確是這樣說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亨利會這樣說。
行無幾時特麗莎又道：“既講了布拉格，我聽從那裡回來的講，揚·胡斯不說難懂的拉丁話，卻用捷克話與他們講道。只這個，大家都去聽講。”亨利道：“我不見得那個願聽捷克話便去的，只是看中他面上俊俏眉眼口鼻了。”特麗莎道：“你不念書的，並不知他們傳教的手段。”亨利道：“他們傳教，我有聽說。只是有你並那幾個婦人，一路去聖詹姆斯處那廝那裡去聽講了，以此有這話來。”特麗莎笑道：“原來亨利兩眼能查匪患，便是從查女子閒事來學的！不瞞你說，他是一個生的好看的，只是我心兀自在基督那裡。”二人戲語幾番，特麗莎見小道寬敞了，與亨利道：“你若不是個幫閒的，卻比我先到那溪邊地處！”卻不顧穿著裙來奔著。亨利與弗利茲眾人廝混，終日只躲做公的，早練就一雙快腿，揚起兩腿沒影奔向那一處空地來。特麗莎攆他不得，喘了氣，到了喊道：“好個小亨利，早坐在這裡幫閒！”亨利笑道：“贏幫閒，輸幫閒，那我這裡偏偏與你幫閒！”兩個人坐地談天說地，樂此不疲。聊至落日時分，起來時，只是兩眼相看，卻恰似有所相投。正是：
尋常怎報恩，只要送情來。
美景良辰看，真心沁入懷。
當時特麗莎道：“一個貪心亨利，卻學些伎倆，偷盜人家魂魄來也。”亨利比出指向心門口道：“不是這個，但有亨利自身魂魄，吃一幅好看面孔奪了去。”特麗莎拍手笑道：“他那裡學了這般說話！”亨利做沉思科道：“我是好學，聽人教堂裡佈道所教……”特麗莎道：“我們亨利也有這顆心了！你可再說，只是天暗了，回磨坊去再談。”亨利道：“一道來，一道去。”特麗莎道：“行至村前，我自去了，不得吃那街坊瞧見了！”自回磨坊，不在話下。
早見皮社科收了器具要歇工，亨利房裡把出那張地契與皮社科道：“這個已拏來與你了。”皮社科大喜道：“你這廝果然有手段！”將來格羅申把與亨利了。又道：“你這身新衣添了，也須有些格羅申使。我再與你一個差事。瀚納什大人並不識字，卻收了他人禮物，得了一本好書，做些燙金裝飾在上面。想是他個人沒處使用，我們與他‘收’來，把與須用的人身上。”亨利道：“才侍得他老爺們，又須來‘收’。不過都是一般格羅申使用。”接下事去，脫去衣裳放了，食用些湯飯後晚了睡去。天明時穿戴披掛，拏了佩劍，去閣裡尋得瀚納什，並要去討那書時，瀚納什道：“亨利，你要去烏茲茨調查時，我也有事託與你。”調查案情，又這件事亨利去做時，都須求得一個人，這個人說出來，有分教：彌撒時打破聖規，講道時舞動兵戈。一壺濁酒聽令，兩杯佳釀暢談。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