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信玉霄千萬裡,春風猶未到人間。
宏朝中原自古流傳春神傳說,東君總於春日行於大地,它所踏足之處,春風化雨,潤物無聲,腐朽變為神奇,死亡亦作新生。
又有佚不可考的經書雲: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言其幽遠微妙,生生不息,澤被萬物。
“然而我少時遊歷四方,修行武藝,曾深入故國西玄山,在那裡發現一處夷人村落,那裡竟也流傳著春神的傳說。”李長陵望著篝火前一張張年輕而寫滿好奇的臉,心裡幽幽一嘆,繼續道:
“可與中原不同的是那裡的夷人喚春神為玄君,玄君並非來自九霄碧落,而是由冥府黃泉踏入人間,它所行之處腐朽與青春迸發,死亡與生命同存,故老的亡靈亦緊隨其後,用生人不可知的語言歌頌神明和重臨人世的喜悅。而每逢三月春夜,那裡的夷人都將對著森林匍匐跪拜,高歌迎送神明和先祖英靈的到來…”
李長陵停頓了下來,寂靜籠罩在這篝火林間,唯有一點噼啪聲自火堆中響起,詠霧山脈下的料峭春寒使這火焰顯得格外希微。
躍動的火光和陰影將眾人的臉映照得晦明不定,寒風與樹葉沙沙密謀的私語將一陣冷意吹入李長陵的心間,恍惚間他似乎又回到了幾十年前那個驚駭詭譎的夜晚,匍匐於地的夷人顫抖不止,而身體已不屬於他們,晦澀扭曲的唱誦混著驚恐的語調自行從口中吐出,喑啞嘲哳的高歌似要撕裂靈魂,向那森林深處未知的神明與無盡的亡魂乞求著寬恕,那一刻李長陵似乎看見無星無月的夜裡有什麼比黑暗更黑暗的巨物在潛伏著,無聲地嘲笑著無知渺小的人們,若非眉間的眼紋傳來一陣陣清涼與刺痛,令他保留了一線清明,逃出生天,恐怕他也如那群夷人一般淪於那妖夜之中,化作一具行屍走肉。
”李先生的故事總是不會讓人失望啊。“一個年輕洪亮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死寂,聲音的主人是一個金髮的年輕人,塞寧斯特的血脈賦予其刀削斧鑿般的英俊面孔和高大健壯的身材,“不過諸位,明日曆練在即,今晚還是早些休息吧”說著這位名為齊格飛的大劍士意味深長地看了李長陵一眼。眾人雖餘興未盡,但仍然起身返回營帳,現場唯餘李長陵與齊格飛二人。二人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後,便一同遠離紮營地,走入密林深處,相對而視。重重黑暗籠罩著二人,但在金睛與天目下,黑暗亦能穿透。
“帝國秘使傳報,茜爾莎冕下手諭,根據占星術士的推算和宏朝司天丞洩露的情報,冥府的入口將於六月之後現世,在這之前務必趕到神棄之地,精靈密使團會在那裡接應我們。”齊格飛死死地盯著這位宏朝劍聖,凌厲的眼神中似乎迸發出刀光,一字一頓地說道。廣闊的林間,鳥寂蟲噤,風愈寒,可更寒的是這突如其來的寂靜。茜爾莎,這個名字帶來的冷意似乎要腐蝕掉李長陵的靈魂。
“真的要這般做嗎?我們這是…這是在違背諸神的旨意”李長陵嘶啞地開口道,苦澀爬滿了他的喉間,乃至於他幾乎難以分辨出自己的聲音。“只有內克羅之書上記載的秘密才能真正補全茜爾莎冕下,為了冕下,我們將獻出一切!”齊格飛金色的瞳孔中名為狂熱的火焰猛烈地燃燒著,就連李長陵額間天眼都似乎感到了一絲灼痛,李長陵明白,為了茜爾莎,齊格飛願意做任何事情,哪怕是背棄諸神與惡魔做交易,而在風靈騎士團的月影密會中,每一個人都像齊格飛這樣狂熱地效忠茜爾莎,帶著整個騎士團駛向地獄。可那件事後,暗中執掌騎士團的那個人,還真的能被叫做茜爾莎嗎?
李長陵在心中嘆息“可那群孩子們呢,他們什麼也不知道,他們還——”即便自知無力扭轉來自風靈騎士團這龐然巨物高層不可阻擋的意志,可李長陵仍開口道。“他們都是青年一輩的翹楚,經過了神器的檢驗,他們的意志強如鋼鐵,他們的手中劍將斬碎地獄間一切阻礙。“齊格飛斬釘截鐵地打斷道,黑暗在他的臉上繪出了猙獰的陰影,接下來的話語亦如地獄熔岩般灼人”必要時,他們的血肉也將是最好的祭品!” 李長陵驀地怔住了,心中有了一股詭秘的恍然,當年為逃避故國經歷的一系列詭異秘事,他遠赴重洋,來到加爾提斯,國公李氏之孫,竟甘為默默無聞的傭兵,可如今他再次感受到冥冥之中那張充滿惡意的大手,將他如提線木偶般推入了他整整缺席了三十五年的命運舞臺。
風起,吹來了詠霧山脈終年不散的灰霧,輕薄的霧氣輕曼地環抱著二人,灰色的霧氣中傳來若有似無的竊竊私語,如情人溫柔的淺斟低唱,似要把這開啟帝國曆八百年後種種恐怖事件的陰謀罪行消融於這沉沉暗夜中。
帝國曆835年,風靈騎士團的年輕菁英在天眼劍聖李長陵,格納瑞賦大劍士齊格飛的帶領下前往詠霧山脈歷練修行。反常的是,這本該是尋常的歷練,卻秘密獲取了茜爾莎的手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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