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殍同人 共死if《同生共死》(19) 悬壶济世易升行(下)


3楼猫 发布时间:2024-07-23 00:27:04 作者:雷特摩斯 Language

  天色渐晚,申时过半,到了僧人们晚课的时间。

  他们方才从紧那罗殿出来,而路过了斋房,阵阵香气从其中飘出,而勾起了良腹中的馋虫。

  他已经吃了不知道多少顿的白粥了……何时才能吃上一顿正经饭呢?

  满穗见他停在了斋房门口,脸上露出疑惑神情。看了一眼他的脸,便心领神会般地嘿嘿笑了两声。

  “饿了么?”她用一种带些挑逗的声音说道,“要不要我去做些斋饭给贵吃呀?”

  “……我不饿。”尽管腹中饥饿,但良仍坚持,“别叨扰人家僧人……”

  “吾加得可以。”就在他拉着小崽子的手想离开的时候,易升却忽然从斋房里推门走了出来,脸上笑呵呵的,“真巧啊,二位。”

  “易升伯伯!”满穗看到他,惊喜道,“您还在啊!”

  她拽着良的手而跑到了易升的身边,惊喜地望着他,而易升则摸了摸她的头——惹得良内心一阵难受。

  平时也没见她碰到易升这么开心……

  等等,难道说……

  “易升先生……您在斋房里做什么?”良一边在心里猜疑,一边疑惑道。

  “……想到你也波可能一直吃粥,在此弄几个适合你吃的斋。”易升微微笑道,而也抬在良的肩头拍了拍,“进来吧,吾跟这边的几个僧人蛮熟的。”

  说罢,他便走回了斋房,良和满穗紧随其后。

  这少林的斋房之内,倒是跟寻常的厨房一样,都只是灶台锅炉,油盐酱醋,却见不到葱姜蒜等物,亦没有肉类荤腥。简单来说,就是个素厨房。

  有几个青衣和尚在其中忙碌,有的直身切菜,有的趴下生火,有的在灶前翻炒。

  “他们在弄药石。”还没等良说话,满穗便先一声说道,声音抑扬顿挫,“易升伯伯前几日跟我说了——佛家过午不食,但是有的和尚做不到,所以晚上这顿饭相当于药……”

  她好像很骄傲自己知道良不知道的知识似的,一边说还一边看着他笑。

  “因为你们二楞一直都似开的小灶,每天都麻烦人家师父也波好,来搭把手也好。”易升一边整理着食材,一边笑着拿出一块乳白色的豆腐,“豆腐乃是好物,味甘性凉,入脾、胃、大肠经,具有益气和中、生津润燥、清热解毒……”

  良听的一愣一愣的。

  “吾打算弄三个菜,豆腐燉洋山芋,青椒炒干豆腐,还有番茄炒茄子,再拿菜烧个汤。”易升微笑道,“二位,来搭把手吧,今晚,吾三楞便可一起吃一顿……斋饭。”

  ……

  良虽然不太懂怎么做饭,但却用得一手好刀,便被安排在了切菜的位置。而满穗则大不一样,她在这厨房里跑来跑去,尽管比灶台高不了多少,却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她递给良一个没了皮的洋山芋让他切开,他便正刀直入——不久那洋山芋便从一个球变成了大小不一的方块,易升将之从展板上拿过,而倒入了锅中。

  满穗向良投过一个赞赏的目光,良回报以嘴角自信的微笑。

  她又递给良一条紫色的茄子,良便改刀将茄子从侧面劈开,而顺着纤维划拉成条状,再一刀一刀的将之斩开——茄子比土豆难切些,但良仍是得心应手,易升拿过,翻炒起来。

  满穗朝良笑了一笑,露出了牙齿,良的脸上更得意了。

  满穗又递给良一块豆腐,那豆腐摇摇晃晃的,通体正方,颜色雪白,却是一颤一颤的。

  “豆腐要切细点呢……不然不入味。”满穗看良正刀将豆腐切成大块,出声提醒道,“切得越细越好!”

  “吾家乡有一道菜,叫做西湖牛漏羹,里豆考验楞切豆腐的刀功。”易升笑道,“吾晓得兄平时耍的一把好刀……波晓得能波能给吾露一手。”

  良看了看易升,又看了看小崽子,手中持刀的力气变得更大了,正要开始切,脑中却忽然闪过一个想法——这豆腐这么软,砸一下不就全碎开了?

  对啊,他只要用刀背一砸,可不就细到极致了吗?

  说干就干……良便将刀横了过来,而后狠狠朝豆腐拍打过去!

  啪嗒!

  “哎呀!”正在水池里洗菜的满穗听到这声,一个激灵,便是调头朝良看来,“怎么了?”

  而此时良正好将刀挪开——那原本四四方方的豆腐已经变成了一团白色。

  “你这是干什么?”易升皱起眉头问道,“弄曾这个样子……故哈子怎么夹啊。”

  “……我只是觉得这样更细,更入味。”良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嘴上还是坚持,“可以用勺子舀嘛,又不是没有勺子。”

  “对嘛,易升伯伯也不用太墨守成规。”满穗反应过来后,也笑了起来,“这也是创新菜品嘛……我很期待呢。”

  “唉……依你,依你。”易升瞥了眼满穗,而拿过了那碎豆腐,放在锅里炖煮起来,“但这毕竟似吾三楞聚在一起的第一顿……吾还是想庄重滴个。毕竟以后……”

  易升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完,而是用勺子搅拌起了锅中内容物,眼睛也盯着那锅东西。

  而满穗则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低头洗菜,然后又递给他一个青椒。

  他接过那青椒时,明显感觉到,满穗那湿漉漉的双手在颤抖。

  良能很明显地感到,氛围有些变了。

  他把青椒切开,丢掉籽,然后用刀将之片成细细的丝,送给易升翻炒起来……

  ……

  很快,菜就做好了,他们三人一人端一个木盘,良端三个菜,易升端着汤,满穗端着三碗米饭,而回到了良的寮房之内。他们将菜放在了桌子上,而又从其他房间借来了两张椅子,再关上门确定无人盯梢,三人便围着桌子坐了下来,拿了筷子,便准备开始吃饭。

  良看到了易升那微微笑着的脸上泛出的不舍之情。

  ……良知道的,自古以来都有饯别之礼。

  这顿饭,他喊他们两人进去一起做……其实也是他给他自己准备的散伙饭。

  三人都没说什么话,都是沉默着动着筷子。

  豆腐燉洋山芋……调味很好,燉的恰到好处,但豆腐太碎了夹不起来,只能吃那叫洋山芋的东西——也算是软烂可口。

  嗯……用勺子舀,舀起来的汁水鲜香可口,豆腐入口即化,味道在舌尖上停留,确实不错。

  或许以后都可以用刀砸。

  小崽子好像挺爱吃,基本上只夹那道菜。

  青椒炒干豆腐……豆腐干巴巴的,青椒有点辣,不太好吃。

  易升先生好像并不是很擅长炒菜……不过他自己好像挺喜欢吃的……那就全给他吧。

  番茄炒茄子……茄子炒过之后变成了一种坨状物,看起来卖相不大行,不过倒是软烂,番茄的酸甜味很好的融入到了茄子里,确实不错,番茄的汁水也控的不错。

  过会夹给小崽子点。

  是错觉吗,怎么感觉水多的菜易升都做得不错?

  唔……

  小崽子越吃越沉默了,她端着自己的那碗饭,埋着头,连菜都不太夹。

  ……是有什么心事吗?

  良夹了几块洋山芋放到了满穗的碗里,而得到的回报则是她的抬头……

  还有小崽子夹给他的几块番茄。

  “良爷……尝尝我做的汤吧。”小崽子抬起头轻声道,她的脸色很奇怪,看上去是在笑,可良却有种她在哭的感觉,“易升伯伯……也尝尝吧。”

  “好。”良点点头,而伸手舀了一勺豆腐到满穗的碗里,“你也多吃点,多长长肉。”

  “嗯……”她的声音仿佛有点哽咽,低头吃起了饭。

  感觉……她应该猜到了些什么。

  说来……她做的汤味道确实挺不错的,虽说看上去只是寻常菜汤,良却从中喝出一股鲜味。

  等吃完饭,他要舀上一碗乘到自己碗里。

  “易升先生以前常常做饭吗。”良咽下一口米饭,而抬眼看看正细嚼慢咽的易升,率先打破了沉默,“虽然只是寻常斋饭,但确实很好吃。”

  “吾想弄饭跟弄亚区别也波很大……想来亚弄度了饭也会弄。”易升咽下口中饭菜后,方才答道,“对了,良兄……吾想跟你讲个故似。”

  “先生请讲。”

  “吾曾遇见故一个楞……他的父母在他小时候便被楞害死。”易升抬起手拍了拍满穗的肩,而往她碗里夹了块茄子,“那楞想为他父母复仇……便到处打听仇楞的消息。”

  “哦?那后来找到了吗?”良撇了一眼满穗,他似乎猜到了易升在说谁。

  “在打听的故程中……他被一位老楞收留。那老楞待他很好,收他为徒弟,把自己的所有本领都教给他,而对他视同己出……”易升夹起一块干豆腐放在自己嘴里,“他视那老楞为他的第二个父亲……可是,波久,有坏楞打上门来,那老楞为护他而森死,他则只森一楞逃了出去,继续寻仇……”

  “……”这个故事的发展有点超出了良的预料,他便也只能闷头吃菜,而又抬眼看了下几乎把自己的脸埋进碗里的小崽子。

  “可似……有一天,那楞发现了,他一直寻找的仇楞……竟然就似那位老楞。”易升的声音缓缓的,将碗底最后一些米饭放进口中,“可此时……那老楞已经森死两年有余……良兄,你觉得,那楞会怎么做?会似一辈子沉寂于故去的仇……还似终而放下一切朝前看去?”

  “如果是我……我大概会就此郁郁而终吧。”他稍稍思考了一下,舀了一些汤放在自己碗里,“那人最后怎么样了?寻死了?还是一辈子郁郁寡欢了?”

  “那楞后来选择了朝前看……而后又遇到了许多楞,做了许多似……终而抛下了自己的过去,走向了新的未来。”易升微微笑道,“他正视了自己的内心,便波会为自己故去的选择后悔……也许此刻他也正坐在某处,同新结交的朋友一起吃饭呢。”

  正视自己的内心,而不要为所做的选择后悔……

  良沉默着,夹起了最后一块土豆,思来想去,还是放在了满穗的碗里。

  “易升伯伯……”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满穗忽然开了口,声音轻轻的,却是混杂了些侥幸感,“您……要走了吗?”

  ……

  ……她大概的确是猜到了吧。

  他早就该猜到她能猜到的。

  不过,晚了。

  易升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放下了碗筷。

  他的行动已经做出了回答。

  “你为什么要走……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她的眼里飙出泪来,此刻的表现倒显示出了些孩童的意味,良从她身上看到了翠儿离别时哭泣的影子,“我不想你走……”

  满穗哽咽说不下去了,她背过了身,站了起来,而跑了出去。

  良想追出去,可易升却拉住了他的手。

  “抱歉。”他听见易升低低的声音。

  ……

  菜见了底,饭也吃完了。

  易升喊来了几个和尚收拾碗筷,自己则背起了木匣,拿起了他那“悬壶济世”。

  满穗躲到了她自己的那间寮房,良只好与他二人来到了梯田旁。

  易升要走了。

  喜阳站在梯田旁,等着易升。

  “就到这里吧……”易升站定在了喜阳的身侧,而回头看了眼良,“记住吾嗦的话……波要让你自己后悔。”

  良没有回答。

  他的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如何回答。

  “易升伯伯!”易升见良没有反应,叹了口气,回头欲走,便见听见了满穗的声音,再度回了头,良也听到了那声音,把头回了去。

  他看见了一双泪盈盈的蓝眼睛,小脸上挂着明显的两道泪痕,还有一个明显是挤出来的微笑。

  满穗跑了过来,而站在了他身前五尺的位置上,从她喘气的频率来看,她大概是从常住堂一路狂奔过来的。

  “易升伯伯……”她还想说些什么,但声音却哽咽着,“你……还会回来吗?”

  易升看着她的眼睛,沉默着摇了摇头。

  “这样啊……”她偏开了目光,良能看到她的眼睛里反射着落日的余晖,“那易升伯伯……将来我们还能见面吗?”

  “吾波晓得。”易升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平稳的状态,“吾会往西走,你们往东走……大概是见波到面了。”

  “这样啊……”满穗的声音越发哽咽,良有种她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感觉。

  ……唉。

  应该早点告诉她的……

  良叹了口气,而走上前去,蹲下身,而伸出双臂。

  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部。

  她可真瘦啊……

  “别伤心……我还在这。”他轻声道。

  满穗微微愣了一小下,然后却是安静了下来,再度挤出了一个微笑。

  良放开了她,而站在了一侧,却是拉上了她的手。

  满穗的手紧紧地抓着。

  “易升伯伯……”易升回首望了一眼正在焦急等待的喜阳大师,却最后还是回头看着又喊了他一声的满穗,“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说吧。”

  “能叫我一声‘穗儿’吗?”她的声音此刻已经细若蚊蝇。

  ……

  良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和尚路过,田里也没有农民,喜阳离得很远,倒是不用担心泄露真名的问题。

  但是这个要求……

  易升好像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他深邃的眼神瞥向一旁站着的良。

  ……良点了点头。

  “穗儿。”易升伸出他空着的右手,摸了摸满穗的头顶,“穗儿……你要乖乖的,一直活下去……嫁个你喜欢的,也能保护你的楞。”

  她低下了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饿殍同人 共死if《同生共死》(19) 悬壶济世易升行(下)-第0张

易升与穗穗的最后一面

  “对了……这个给你。”他从他的裤兜里掏出一个锦囊,塞到了满穗的手中,“待到你来了月事的时候……便可打开来看看,里面的东西……可能有用。”

  “……嗯……”满穗看着那锦囊,捏住了它,忽而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而猛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什么,“这个……给你。”

  良定眼望去,满穗拿的是一张布片。

  那布片看上去破破烂烂,颜色是青灰色的,上面有着深色的麦穗花纹。

  那是她的衣服一角。

  “我……本想缝个荷包送给伯伯……但是,来不及了。”她的声音稍稍恢复了些平静,良却还是能从中听出些哭腔——她拿着那布片的那只手仍攥着易升方才给她的那个锦囊,捏的死死的,良看得出那小手在略微的发颤,“时间只够我往上绣一个字……”

  哦……原来她方才躲进房去,不是为了一个人伤心哭泣,而是为了给易升准备临别的礼物。

  良的眼前忽然蹦出了她曾送出的另一个礼物,而右手不慎再次触及了那他置于裤兜里的荷包。

  良的内心更难受了。

  易升接过了那布片,那布很小,若是缝成了荷包,恐怕也只有易升的手掌那么大。

  此时,良看清楚了,她绣的那个字是“生”字。

  那“生”字绣的歪七八扭,若非仔细辨认定然极难看出,可良知道,那是因为他实在没给她留下足够将字绣好的时间。

  他忽然有些自责了。

  生……

  那是什么意思?是想祝愿易升今后一直生存下去……还是感谢易升此行为他们二人带来生的希望?亦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含义?

  良摇了摇头,他搞不清楚满穗那女孩儿心思。

  却见易升双手捏住那布片,也是微微颤抖着。

  “缝的真好……”他的声音忽然间失了平稳,而显露出了很明显的波动,双眼之间也好似沾染了些泪水,“谢谢……穗儿。”

  生……

  哦……说起来,易升先生好像本名易生来着。

  他将那布收到了自己的口袋中,而又摸了摸满穗的头,惹得她闭起一只眼睛。

  这之后,易升再次回过了身,戴着方帽,背着带有遮阳布的木匣,手持那歪木,继续向前走去。

  满穗一直站在原地,拿着那锦囊,望着他,良也是——他多少也是有点伤感的。

  易升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吾波会忘记你们二楞……可能未来的某一日……吾会回到吾的家乡。卢古到时候你们也在那郭……未必波能再见。”

  他背影朝着良穗二人,说了这样一句话,良似乎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细微的哭腔。

  那之后,易升便走了。

  他的影子在夕阳下越拖越长,他的身形在暮光之下越行越远。

  良和满穗手牵着手,看着易升越来越小,他从碗口大小变成了拳头,再而变成黄豆大小。

  直到那山门轰然关闭,易升消失在了二人的视野中。

  ……

  或许这天下终而不会记住一个叫易升的人,但世人会知道一个满口方言的郎中行走世间。

  那郎中从江南水乡之地开始,走过闽地的崇山峻岭之间,行过两广的富庶港口之侧,穿过湖湘的万亩良田之内。他足踏中原大地,朝向晋地的边缘走去,也有人在陕甘发现过他的踪迹。

  有人说,他行医只为救世人;有人说,他行医只为抗饿病;有人说,他行医只为敛钱财。

  却至少有那么二人知道,易升此一生,行医是为复仇,是为对抗世道——是为医此天下。

  他看不到未来的路,却始终相信饿病终除;他一人势单力薄,却始终行走世道之前。

  但无论走到哪,他都会笑呵呵的,戴着白色方帽,穿着一袭白色长衫,背着木框遮阳布。

  他手持一根挂着葫芦的歪木,那歪木之上还悬着一面三角形的蓝色旗帜。

  “悬壶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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