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回老家當一個小文員, 我更希望進入遊戲行業, 做風風光光的都市麗人。
水母頭說她想當都市麗人的時候,語氣好像也沒那麼開心。朋友說她還挺幽默,水母頭說樂觀點日子才好過。
比起那些出身頂級名校在大廠實習過的超優秀應屆生,水母頭在遊戲策劃校招應屆生中似乎顯得有些沒有存在感。水母頭出身西安二本院校的考古專業,大學四年間她發現身邊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麼——“考研吧?”“回老家考公?”這是身邊大多數人的想法,只有水母頭不一樣,“我很憧憬遊戲行業,想當遊戲策劃。”
“我不想回家,像他們一樣,過一眼就能望到頭的生活。”水母頭在工位堅定地說道,又轉了身,捧起手機對準窗外,“杭州漂亮啊。”水母頭很滿意杭州這座城市,離安徽老家近,但又不是太近。近的好處是方便爺爺奶奶身體不好自己可以快點趕回去,不近的好處是不想見到伏地魔爸媽,水母頭並不忌諱和他人談起這個,“我已經習慣了。”
在2023年的現在看來,大城市早已陷入了社會原子化危機,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變遠,孤獨與茫然感向寫字樓白領們衝襲,水母頭說她不怕,這裡反而是她真正的歸宿。
水母頭高考分數540,乍一看不算差,但也不算好,安徽這個地方的高考怎麼說呢……她選專業的時候苦惱了好久,決定用排除法。她討厭那些爛大街的專業,比如師範、會計、法律和幼師等等,作為一個本格的文科生,她又不想學高數學線代,搜索搜索,發現考古學是最好的。這門專業收分少,而且課程水,還可以到處玩,學費也不貴。
“就選考古了吧。”有人疑惑考古也不好學啊,水母頭就會跟對方解釋,“跟你想象得不一樣,我們是二本,很好混的。”
好混是好混,但是限制也不少,水母頭在大四的時候拿到了杭州心儀公司的文案策劃OFFER,問題在於學校不放人。
不僅是水母頭,2023屆的絕大多數校招生也面臨著困境:明明自己找到了工作,也發了正式OFFER,學校卻不放人,要麼是學校安排了統一的專業實習,要麼是學校大四下還在排課。
“現在的公司都要求提前實習,如果你不能來提前實習,那可能就不會考慮你了。”
水母頭如果不參與統一的專業實習,就無法畢業。“哪個遊戲公司願意等我一個破二本三個月啊……我又不是985。”水母頭跟輔導員拉扯了許久,一邊在談規矩就是規矩變不了,另一邊在談形勢慘淡就業率與未來發展——最終就業率大過了規矩,學校一方也不想因為規矩導致本來就糟糕的就業率又往下低一點。
“輔導員平時臭拉個臉,一聽說我要籤三方了就笑容滿面,嘖嘖。”
策劃志願
遊戲行業上不了岸我就去當前臺了 我長得比較好看,一個月至少給我三千五吧? 什麼?你也找不到工作?你要和我競爭前臺崗位? 我覺得我更適合一點,因為我比較會點頭哈腰和看人下菜碟。
水母頭不會像某些有錢人一樣花6888塊錢買B站XXX學院,XXX老師的遊戲策劃課程,她家境相比之下並不算很好。“我只能儘可能自己慢慢了解了,沒有什麼技術基礎,看起來有點吃力。”水母頭跟著他們的方法做了一些作品集,什麼系統拆解啊,玩法拆解啊,世界觀啊,故事啊,然後不停加各種大廠校招群和大家交流。
“如果我做一件事,怎麼說呢,我一個人做會很害怕,挺害怕的,但是旁邊有人,或者說有人跟我交流,一起互動,我的心態會好很多。”
慢慢地,水母頭下定決心專投文案策劃,“我沒什麼理工科背景,遊戲經歷也很有限,也只能投這個。”水母頭有一臺ns,玩的遊戲也多是ns上的。《動物森友會》是水母頭最喜歡的遊戲,從發售之初斷斷續續玩到現在,“我雖然是純正的女性向愛好者,可我不玩乙女遊戲,我喜歡重視劇情內容的或者模擬經營、輕鬆休閒向的遊戲。”
因為條件所限,只有三千塊辦公筆記本的水母頭,遊戲世界僅限於一臺黃色的ns lite,“最近在玩那個什麼一袋牛奶裡的牛奶什麼的牛奶,每次玩這種遊戲我都能感受到第九藝術的深深魅力。”小零食加上ns陪伴著水母頭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孤獨的杭州週末。
“如果我實在找不到工作,去當前臺也可以。”在水母頭眼裡,許多策劃雖然天天說著“當策劃也就圖一樂,收收心去電子廠上班吧”,但是真叫他們去擰螺絲十成十不會去。水母頭則看得很開,“我不一定要創作什麼,我只是單純地喜歡遊戲,這份喜歡不會被我的職業所影響。”
某次,在某個大廠校招群,大家正在活躍著討論某社會時事話題,水母頭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便參與了進來。“我就發了一段語音,認真闡述了一下我的觀點,他就直接叫我老婆了。”水母頭回憶道,當時有個群友在各個校招群裡像大明星一樣,手上拿了北京上海許多大公司的OFFER,聽到了水母頭的聲音就回復了句“老婆,老婆聲音好聽”。水母頭表示不解,其他人覺得挺好玩,也都跟著叫老婆。
“老婆”“老婆”此起彼伏地叫著,在徐徐前進的校招路上,這也算是些許的趣事。而在這之前大家都是叫她水母頭,因為她的頭像是粉頭髮的少女,髮型很有水母的感覺。
有人問水母頭,他們不會叫你老婆你不會被冒犯到嗎?水母頭只是回覆“嘿嘿”,她反而覺得這是她校招過程中最令她覺得好玩的事,“感覺自己變得閃光了起來。”
在校招群裡,一個已經上岸大廠的理工科背景系統策劃詢問“啥是概率啥是權重”,大家雖然對他的逆天言論早已習以為常,但還是耐心為他解答。
當發現解釋半天還是沒讓他弄明白的時候,有人感到絕望:“給他解釋數值相關的問題,是我成功人生中的唯一一次滑鐵盧。”
大家紛紛感到絕望之際,水母頭表示她聽懂了,而且特別明白,於是給這個傻乎乎的策劃解釋權重和概率,而且是用通俗易懂的語言。
“我來,我來跟你講,概率就是我自己給出來一個期望的概率值,我希望1%出貨或者2%出貨,然後告訴程序,然後讓他自己去隨機就可以了。但是權重的話就是我現在不確定,不確定我總共要有多少個東西參與這一次隨機,比如說,我給現在有的每一件物品的權重都是一,就是這些物品的出貨概率都是一樣的嘛!權重都是一,但是有可能我後期加一個更好的物品進去,哎~那我就把它的權重設成0.5,然後加進去以後,後面再改的時候把這個全部都扔給程序,讓他自己去算。 ”
有人勸水母頭,“你別教了,根據我對他的瞭解,他保準要問你期望是什麼意思了……”
“大半夜的凌晨一兩點發語音實在是……”
秋招與愛情可以兼得
為什麼不找個同行的對象呢?進入遊戲行業和找對象又不衝突。
水母頭有兩個比較熟識的朋友,他們都因為進了遊戲行業,女朋友沒辦法忍受因加班導致的陪伴缺失,分分合合後徹底斷開。也有人抱怨過,“興趣愛好跟事業融成了一個東西,佔據了我生活的大半部分,她沒辦法理解,就跟我提了分手。”
水母頭說,如果要找對象,還是得找個同行的,相互理解,靈魂契合。我說同行哪有那麼好找?近一點的辦公室戀情不允許,遠一點的要麼是缺少渠道,要麼是網戀異地戀不靠譜,你以為是大家不想找對象嗎……
其實水母頭相貌屬於特別出眾的那一掛,嬰兒肥鵝蛋臉配上一米七餘身高的大長腿,在杭州這座以美女聞名的城市也不遑多讓,要信水母頭找不到男朋友,倒不如信三戰明天就要爆發了,遊戲行業就要玩完咯。別的同事聽到三戰了反應是“要三戰了?我現在每天大吃大喝月光,因為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爽一天是一天,”水母頭則是“我還沒有找到男朋友嗚嗚嗚”。
“美女沒人追是因為許多人都默認美女已經有男朋友或者一大票的追求者了。”這個定律在水母頭身上得到了完美的應驗,在杭州沒有朋友沒有對象的她常常一個人出門散步、逛公園、逛超市和博物館等。雖然天天嚷著要找對象,但其實也並沒有太看重,“唉,實在不行單著就單著吧。”我說杭州的男性遊戲策劃還是挺多的,你別急,你只是缺一個機會。實在不行啊,就不找遊戲策劃,找個美術或者程序,反正同行就行了嘛。
水母頭偶爾會談起她的前男友,出身西安當地某所985,大學談了兩年戀愛,那段時光平靜又美好,一起去網吧包夜,一起去吃西安當地的好吃的。
“雖然是他甩的我,但我每次想起那段時光總是覺得很開心。”
“前男友之前延畢了一年,畢業後先是在非遊戲行業,又通過社招進了遊戲公司當策劃,他想去其他城市,我們就分了手。”這是水母頭第一次和“遊戲策劃”產生聯繫,她不知道前男友之後的消息,總是在琢磨怎麼能打聽到,倒也不是留戀,而是一種更復雜的感情。“前些日子看前男友到深圳了,去騰訊了?我也不敢加好友深入問,總是在想他過得是不是很好?985過得好也很正常。”
水母頭似乎有種學歷上的自卑,這是水母頭成日裡陽光下會顯露出來的一絲絲陰影,只是杵在那裡,叫人看了犯強迫症。水母頭曾跟朋友抱怨道,“之前項目組有個復旦的被勸退了,我二本的學歷壓力好大。”朋友鼓勵她說,“你知道為什麼你進來了他走了嗎?因為你的能力強,復旦能力不行,你都比復旦的厲害了,你已經是二本生的驕傲了。”
“這就是職場。”
勤儉又持家
我認真做飯還是很好吃的,認真做的話。
水母頭工作不算忙,屬於自己做飯派,在廚房哼哼唧唧是她的日常,每天她帶去公司的菜裡必然有雞蛋。水母頭總是會想爺爺奶奶,小時候做韭菜炒雞蛋給她吃,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她喜歡吃,爺爺奶奶願意研究怎麼做得更好吃。
對於水母頭來說,吃飯是最快樂的事,早上想早上吃什麼,中午想晚上吃什麼和第二天的中午吃什麼。每每做完飯,美美拍張照,和自己的好朋友展示自己的廚藝,好是高興,還會細細說一番製作過程。
“排骨先焯水,冷油下冰糖,糖化了之後下排骨炒糖色,然後調個糖醋料汁倒進去煮一會大火收汁。”朋友建議水母頭搞個砂鍋,炒加燉一體化,水母頭解釋說租的房沒那個條件。“火大了油容易濺到身上,我會想著戴口罩和長手套。”
水母頭每天做飯的食材部分來自美團買菜,部分來自週末去超市的大采購。在旁人看來,水母頭還未出社會,卻頗有獨居經驗,她每週末會去超市看一圈各種蔬菜的狀態,有一次她發現超市的蒜薹整體狀態不太好,但是她不信邪還是買了,做出來吃進嘴裡驚覺踩了雷。
“不過也沒事,我起碼知道這個季節的蒜薹就是不好吃的,去哪買都一樣。”
水母頭每次在超市發現物美價廉的東西也會很開心,哪怕不買,也會拍張照記錄下來。有時她還會坐地鐵去遠一點的超市,“嘿嘿,愛撿便宜的水母頭。”
不僅水母頭每天帶飯,和水母頭同組的製作人也每天帶飯,“每天飯點,製作人姐姐都會把她媽媽給她做的肉夾兩片給我,做得真的好好吃。”“製作人姐姐真的好可愛,買了一大堆玩具帶到公司,像什麼沙畫呀,拼圖呀,還邀請我一起玩。”
每天的飯盒裡,總是會多出兩片肉
無數簡歷石沉大海的時候,製作人姐姐成了她的貴人。“你的專業和我們這個傳統文化相關的項目還蠻符合的,什麼時候可以入職呀?”這句話給了水母頭進入遊戲行業的勇氣和向上攀爬的繩索,“我本來覺得我都沒希望進入遊戲行業了。”水母頭也知道,不僅是專業的原因,自己的寫作能力也得到了認可。
“其實我對自己蠻有信心的,寫過好多好多同人文,還是番茄上的簽約作者。不過相比其他同屆競爭校招的各路神仙們吧……我的信心好像又不是很多。”
不過水母頭在職場也有不太適應的地方。她不知道怎麼把握和同事相處的親近程度,作為一個挺大大咧咧的人,她有時會在工作的時候突然轉頭跟同事說“我今天買了個新手機殼”什麼的,但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搭理她。她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做什麼,再根據對方的反饋來判斷做得對不對,“可能有點沒情商吧。”情商並不是一個容易去評判的概念,水母頭這樣做了才是水母頭。
水母頭正在努力適應著新環境,有人問水母頭進了遊戲行業覺得跟自己認知中的有什麼不同?水母頭說她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一切都覺得挺好的。
“我覺得這個行業更多的是和我一樣的普通人,網上鋪天蓋地的10k+對普通人而言沒什麼參考價值,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目標清晰有夢想的,20多歲大學畢業的哪來這麼清晰的目標啊。”
“工作環境是我喜歡的,同事氛圍也都很好,工作內容我也能做好。背景普普通通的我能做到,我相信其他人也能做到。”
和某些帶著夢想要當創作者進行遊戲行業的人不同,水母頭認為遊戲行業管理扁平化,都是志趣相投的年輕人,於是就來了——自己只是把遊戲策劃當作一份普通的工作,在這份工作之外,保持對生活的熱愛、對遊戲的熱愛。
後記
2023遊戲行業應屆生紀實共五篇,這是第二篇。
希望茫茫寒冬,能帶給你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