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之章（二）——去留
與滿穗在長安已經呆了半月。
除了一些必要的工作外，我便一直陪著滿穗在長安城中亂逛。
然後在夜間學學影子戲。
最初滿穗的唱腔還較為生硬，操影也不嫻熟，不過幾番下來，倒也有模有樣了。
相比之下我就顯得笨拙許多，一陣搗鼓如今最多也只能幫滿穗打打下手。
讓良爺提刀砍人的手做這般細緻活，倒也是難為良爺了。
回想起滿穗銀鈴般的笑容，我的臉上不由得微微發燙。
不想這麼一個小玩意居然比練武還難。
然而我並沒有打算放棄。
同滿穗學習皮影戲的過程意外的不錯。
我自認不是個舞文弄墨的傢伙，事實上早年讀的書早就被我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然而影子戲就像一座橋樑。
它連通著我和滿穗的過去，她的爹爹，我的父親，滿穗和我，兩代人，明明互不相干，卻奇妙的交織在了一起。
……
說起來這小崽子也滿十二歲了，若是在尋常人家也是時候給她物色對象了。
只是這小崽子大仇未報，怎麼可能安下心來過日子……
我有些後悔，當初未能將她爹爹的實情與她如實相告，現在也不知該如何講起了。
跟著我這般四處漂泊，居無定所，不知啥時候才能讓她有個家。
我有些苦惱，旅途期間我也不是沒想過為她找個好人家，只是自己漂泊半生，愣是想不出一個可以託付之人。
託付之人……
我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身影……
“良爺～？”
“良爺！”
——啊！
客棧之中，我回過神來，只見滿穗坐在白幕旁，瞅著眉頭盯著我。
她方才正為我表演她拿手的“三英戰呂布”，為了演好這場戲她操練了許久，我卻在觀影時走了神。
怕是又要被數落一頓了…我在內心輕嘆。
見我這副模樣，滿穗緩步走了過來，她蹲下身，將小臉湊到了我的面前。
“良爺剛才沒看我的戲吧？”
“……”我有些心虛，別過頭去。
“莫不是在想女人？”
“沒有！”我趕忙回答。
這小崽子的腦回路還真是驚奇。
“那你在發什麼呆！快點老實交代老實交代！”滿穗拉扯的我的右臂，在一旁耍潑。
……
“我是在想你的事情。”我無奈回答。
“那不還是在想女人嗎？”滿穗停下了動作，衝我吐著舌頭。
“良爺色狼。”
……
我揉了揉滿穗小巧的腦袋。
“我在想你一個黃花姑娘跟著我刀口舔血的總歸不好，我有個朋友，人還不錯，如果你有意，我可以讓你在她那裡打打下手，總比得上跟著我風餐露宿。”我向滿穗表達了我的想法。
她聽得此話，渾身一顫，瞳孔中閃過一絲慌亂。過了一會，她低垂著腦袋，慢慢地向我靠近，可憐巴巴的，言語中夾帶著哭腔。
“良爺這是不要我了？”
我知道這小崽子戲多，但這番模樣也確實我見猶憐，我輕撫著她的髮絲，安慰她道。
“不是這個理，你跟著我，天天山裡來雨裡去的，萬一哪天有了閃失，連個埋你的人都沒有。”
我本也只當是個提議，卻不想她的反應如此之大。
難道她不想離開我嗎？
我忍不住這麼想，心中不知怎的有些開心。
“可是良爺，先前為啥不把我送出去呀，怎麼這時候這麼突然…難道是看穗兒長大了，想把我賣去當…”
滿穗還是有些不樂意，她抓著我的手臂向我撒嬌。
我立刻就心軟了，說實話要我放她一個人離去，我也確實有些捨不得。
“不會不會，她是我早點認識的一個朋友，我救過她的性命，是個不錯的人。而且我也就是提議提議，你要不願意，我們繼續上路就行。”
“那我要跟著良爺。”滿穗這才放心下來，又恢復了往日的狡黠。
“良爺說的那個人，是男的女的呀”
“女子。”我回答道。
“啊——，良爺說的那個朋友，原來是女～人啊～”
滿穗一把甩開了我，用怪異的語調一字一句的說道。
？
是女的不是好事嗎？是男的我才不放心把小崽子交給他呢。
我有些疑惑，不清楚她在生氣什麼。
“你既不願意，我們來商量商量，下一站去往哪裡。”
我不理她，在行李中翻找著地圖。
“是女～人啊～”
身後又傳來了滿穗陰陽怪氣的聲音。
“是啊，難不成你想要找個男的收留你？”
我沒好氣的回道，不過怕她真有此意，我又連忙補充道：
“不過不好意思，我也就只有她一個算得上朋友。”
“啊——，良爺你真可憐…”
這是在說我活了大半輩子交際卻少得可憐吧…我嘴角一抽，從包裹中抽出地圖，張開在床單上。
“快過來看看，此處離華州較近，幾日之後我們前往華州如何？”
我指著地圖的一處，抬頭問向滿穗。
“良爺。”滿穗沒有過來，站在一旁輕喚著我。
我一愣，忍不住走了過去。
她似乎在思索著什麼，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情緒似乎有些失落。
“良爺替我決定吧…”
“什麼？”我沒聽明白。
“良爺想把我送人，我便送人，良爺想留著我，我就跟著良爺…”
先前不是說了不願意嗎？見她把問題拋給了我，我卻有些犯難。
將小崽子放在鳶身邊，她應是能過上安穩的生活，她會嫁個好人家，有個好家庭…
只是…
在內心深處，好像有什麼聲音在默默的排斥著…
忽然間，我腦海中想起了前些天我與滿穗的對話。
“小崽子，如果我和你說，讓你別先去找你爹爹了，你會答應嗎？”
……
我心中明悟，也是有了答案。
她和我一樣，在找到答案之前，註定沒辦法安寧地過日子。
至少讓我也任性一次吧。
“跟著我吧，滿穗。”
我回答她。
“嗯！”她開心的笑了，眼睛中夾帶著幾滴淚水。
“我就知道良爺捨不得我！”
她撲到我懷裡，我輕輕抱著她，心中忽然有了一個可笑的念頭。
真是荒唐！
我在內心斥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