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五月戊申,王恭廠災,地中霹靂聲不絕,火藥自焚,煙塵障空,白晝晦冥,凡四五里。”
天啟六年,我失去了一切。
那場大爆炸炸死了俠肝義膽的良,活下來的是自私自利的狼。
……
“爹,快跑……”
白光襲來,我抓住父親的手臂,想把他拉出白光範圍。
遮天蔽日的煙塵過後,我睜開眼,手中握住的是父親的一截斷臂。
……
我猛然睜開眼。
手上抓的是一段枯枝。
爹,你還在怪我嗎?
我低下了頭,默默地收拾行李。
……
一路上盡是無言。
我不敢再去看皮影戲,不敢再盯著火光。
……
遇到那夥兒兵時,我精神緊繃到了極點。
常年刀尖舔血的敏感讓我一眼就看出了他們是逃兵。
軍容不整、小股部隊、不打旗號還偏走小路……
這一切都透露著不同尋常。
看到他們眼底的貪婪,一場搏鬥似乎是無法避免了。
我突然想起了舌頭開的玩笑。
“若是遇到了群大蟲,我們就把小羊拋下。大蟲肯定會去追小羊,而不是我們這兩頭拿著刀的狼。”
餘光一撇,我看見舌頭賠笑的同時在慢慢後退,絲毫不顧你們眼中的恐懼。
不得不說,舌頭做出了最優解。
拋下糧草,拋下你們四個,以我和舌頭的速度,大概率還是可以逃之夭夭的。
我緩緩移步後撤。
回頭間,我看見了瓊華。
一張小臉被嚇得慘白,眼淚不住的在眼眶裡打轉。
我和舌頭要是跑了,四隻小羊會落得什麼下場呢?
應該會很慘的吧。
亂世中女娃本就可憐,更何況我們遇到的可能是逃兵。
我腦海中浮現出了鳶的模樣。
後撤的腳步停下了。
我的手慢慢放在了刀柄上。
……
千鈞一髮之刻,我突然注意到了你的目光。
你正朝著皮箱使勁擠眉弄眼。
我恍然了,握著刀柄的手緩緩放鬆。
……
終於,在付出了一大半糧食後,總算打發走了那夥兒逃兵。
舌頭心疼不已,隨後心疼就變成了憤怒,拔刀就要剁了翠兒一隻手。
看著高舉的刀上的寒光,看著渾身抖作一團的翠兒,我終究還是沒狠下心。
“唉”,一聲輕嘆,我擋下了舌頭的刀。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做。
也許是出於不殺婦孺的原則吧。
畢竟如果翠兒死在我面前的話,我總歸也算是破了戒的。
對,定是這樣。
我的選擇沒有錯。
我還狼。
……
我早就聽聞災年出現了人吃人的慘狀。
但第一次見卻是在水溝村。
村口的石屋中堆滿了腐爛的臟器,破碎的骨架,凝固的血跡上蛆蟲蠕動,令人作嘔。
我趕忙退出了這間人間地獄般的石屋,呼出了一口濁氣。
正在胃中翻湧之時,我聽見了翠兒的哭喊。
我眼神一凜,殺氣頓時衝上心頭。
他媽的,老子的小羊你們也敢動。
官兵作威作福還則罷了,幾頭餓鬼還能上天不成?!
不過三拳兩腳,幾隻餓鬼便已飛出去數丈,哀嚎著倒地,眼見就活不成了。
我定睛望去。眼前餓鬼不過是一群老弱病殘罷了。
四隻小羊躲在我背後,瑟瑟發抖。
……
災荒之年人吃人的故事從老者口中緩緩講來。
原來石房中的娃娃都是死掉的孩子。
可真的是這樣的?
回想起剛進村時那群餓鬼盯著小羊的眼神。
那是飢餓已久的人直勾勾看肉的眼神。
呵,就算如此,你們也是吃過人的畜牲。
“食人者罪不可赦。”
我冷冷地說了一句。
眼角的餘光裡,我看到了你的身體抖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