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算不上安利的安利。
去年五六月份的一天,天氣剛剛熱起來的時候,我在安定醫院的二樓走廊上排隊等著就診。
我站在走廊左側診室的隊伍裡,眼睛盯著右側診室隊伍裡的一個姑娘看。
每個人就診的時間都很長,所以每個人排隊的時間也都很長。我想靠一下牆上的扶手,發現裡面被人塞進去了好幾團擤鼻涕的紙,於是只能繼續僵硬地站著。她顯然也站得很累,於是蹲下,掏出手機,開始玩遊戲。
她在玩《Cytus II》,這就是我盯著她看的原因。
《Cytus II》是款音遊,雷亞出品,如果你沒聽說過那也沒關係。我從去年年初開始玩,中間斷斷續續放下過一段時間,前一陣子發現又更新了內容,就又撿起來打。
雖然自己的工作就與遊戲業界和玩家群體息息相關,但我還是不太清楚《Cytus II》的人氣究竟該算是什麼樣的。
根據網上的信息量來看,它應該有著一大群忠實的玩家(如果我也算的話),而且保持著從更新頻率就能看出來的生命力。
不過,也許是因為它屬於音樂遊戲這個小眾類型,所以到頭來還是隻能走在小圈子裡發光發熱的路線。我從未見過身邊有人玩,也沒怎麼見到有人討論。我也曾經試著把它安利給身邊的朋友,但大家異口同聲地表示“這也太難了,完全按不過來”,就放棄了。
好啦……說回姑娘。
在當時的環境下,發現同好的欣喜會被格外放大一些。
安定醫院的氣氛顯然和其他醫院不太一樣,但也沒有那麼可怕。沒去過的人,一般會想象裡面都是瘋瘋癲癲的神經病,但真正走過幾趟之後就會發現,實際上擦肩而過的都是普通人……看起來比較悲傷或者緊張的普通人。
大家都是灰濛濛的,於是這個時候就格外需要驚喜,視覺上的也算。記得姑娘當時的頭髮是橙紅色的,讓我想起《羅拉快跑》裡的羅拉。但這個記憶可能並不靠譜,她的頭髮在接下來的一年裡變換了很多次顏色,我可能只是記得最近的那個。
我猶豫了很久,才決定向她搭話。向前挪動的步伐如同小學數學課本里的蝸牛,前進三步,後退兩步。而且,我還經歷了打招呼當中最尷尬的情況:第一遍“嗨”對方沒有聽見,於是我只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說第二遍。
姑娘摘下耳機,迷茫地看向我。
我說,你也玩《Cytus II》啊,我也玩的。說著就從揹包裡費力地掏出iPad給她看。
姑娘笑了,說對啊對啊,我覺得很好玩,每次無聊的時候都會玩一會。
接下來就是一些技術向討論了,比如“你在手機上玩會不會按不過來呀”之類的。我們又聊了一會,互相留了聯繫方式,然後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們道別,我走進那個小房間就診。
她是一個畫手,作品色彩奔溢,線條流暢。像所有知名度沒達到那個拐點的藝術家一樣,她也在微博上接受各種各樣的約稿,畫頭像、插圖、角色設計……偶爾也看到她曬出自己設計的飾品,都是標誌性的熱情色彩。
我們後來成了最常見的那種點贊之交。偶爾在朋友圈會看見她的動態,作品或者照片,色彩總是亮眼,總是開心地笑著。不論是那天還是之後,我們都沒討論過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
但我有時候會看著她的作品,心想:這麼快樂的筆觸後面,原來也有著一個受過折磨的靈魂。我在安定醫院見到的,灰濛濛的人群裡,有許多人看上去都不該這樣。
我還在玩《Cytus II》,也是在玩的時候忽然想起了她。
雖然我沒辦法從一個正兒八經的音遊玩家的角度去說這款遊戲的曲目選得如何、遊戲機制怎樣、是不是能讓高玩打出足夠炫目的操作……但它確實在許多日子裡治癒了我。
在壓力大的時候,我就會插耳機來上一首,三分鐘的時間裡,腦子裡就只有旋律和節奏,小光點在屏幕上出現又消失,大腦可以脫離日常的瑣碎和混亂,遁入暫時的專注裡去。
像是一頭扎進賽博水池裡,抬起來,深呼吸。會好很多。
我希望,她在玩的時候感覺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