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dea不值錢。
文/以撒
最近爆火的《小丑牌（Balatro）》，朋友們是不是已經玩過，或者有意無意間刷到了？
這款產品在當下確實太亮眼了——單人開發兩年半，包體僅僅60M，結果上線不到三天就賣出25萬份，好評率還高達97%。雖然沒有《幻獸帕魯》那麼誇張，但也是難得一見的爆款了。很多人刷到之後都挺激動，什麼玩意這麼厲害？結果一看畫面，我去，撲克牌！
剛看到時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撲克牌要怎麼做成Roguelike卡牌遊戲？它又憑什麼被一些資深牌友，評價為「真正脫離《殺戮尖塔》框架」「近年最好的卡牌肉鴿之一」？這個讚譽的分量可不輕啊。
但稍微瞭解一下，你就會發現《小丑牌》的做法相當天才：首先，它的核心玩法，建立在德州撲克最精華的部分上——通過棄牌、抽牌，從手牌中儘可能湊出分數更高的牌型，按籌碼數量和倍率結算分數。比如同花順、同花、三條、四條、兩對、順子……得分最高的自然是「皇家同花順」，也就是10和JQKA的同花順。
在一輪遊戲中，你有一定數量的出牌和棄牌次數，打完之後的總分數如果不能超過目標數，遊戲就結束了。反之，你通過越少的出牌次數達成目標，就能獲得越多獎勵。
在這個基礎上，《小丑牌》肉鴿的部分，在於你可以通過各種方式抽卡、開卡包，升級撲克牌、牌型，收集小丑牌（相當於遺物或裝備）來形成Build，最終增加籌碼數和倍率，大大提高得分。
比如在卡包裡抽K，再通過塔羅牌、幻靈牌，把牌組裡的數字牌都洗成K，隨手一打就是一個同花五條；
或者，我也可以把牌組裡的牌都洗成一兩種相同的花色，那打同花就像喝水一樣容易。如果能集齊下面這三張小丑牌，那每一手都是同花順也很有可能——因為原本我需要5張花色嚴格一致的順子，現在只需要四張紅/黑花色、數字可以間隔的牌就行，你就說爽不爽吧；
再比如，我這人偏愛打「兩對」這種容易湊，但是分數低的牌型，能不能玩起來？也可以，只要通過下面這樣的成長型構築一直養著，到後面的數值也會非常強力。還有些很邪門兒的套路，比如某張傳奇小丑牌是讓你摧毀牌組裡的人頭牌，摧毀越多倍率越高，主打一個怎麼玩都行。
是不是覺得《小丑牌》看起來規則複雜、道具繁多？從玩法上來說，它確實通過堆道具、套路，做出了非常高的可玩性，遊戲循環有點像爬塔，也有點像自走棋——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出牌→棄牌→購物→選注/跳關」，但少說能有30小時的保底遊戲時間。而且短短几天時間，牌友們也已經開發出好多種套路了。
實際上，就算不動太多腦子去玩，你同樣能有很大的爽感。《小丑牌》在這方面的感覺和《幸運房東》一樣——前者是沿用了最經典、傳播度極高的撲克玩法，後者則是無腦的老虎機。二者幾乎都不存在操作性，核心就在於構築花樣繁多，有效構築和強化會為你帶來一個非常膨脹的數值，這個過程就是遊戲裡最爽的部分。
一次出牌打出超過目標的分數時，計分板會冒火
這個瞬間足以讓人顱內高潮
關於玩法的部分，葡萄君不打算再聊更多了，因為網上已經有太多人介紹過，再寫這些意義不大。而且大家討論的聲音，基本只能止步於讚歎這款產品做得好，要往深了扒點什麼，總覺得無話可說了。
要說為啥呢，是因為這產品形態，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它突破了以往卡牌肉鴿爬塔打怪的模式，把德州和肉鴿裡最精華的部分融合得渾然天成，除了細節的平衡性問題之外，整體上該考慮的設計都非常周全。
比如相比德州，遊戲裡打出的牌型並非死板地算分，而是可以手動拖動撲克牌或小丑牌改變位置，從而利用結算順序改變分數的大小。這是《小丑牌》策略性的精華，也是一個新手通常發現不了的進階技巧。舉個簡單的例子：如果同時擁有加乘倍率和疊乘倍率的牌，就應該把加乘牌放在左邊，這樣最終倍率會在高倍率數值的基礎上乘得更大——如果反過來先乘再加，就會虧很多。
這在數學上，是小學生都懂的原理，但要應用在遊戲設計裡，配合德州和肉鴿的玩法做出樂趣，沒有點天賦是不行的——不過葡萄君也不是研發者，如果大家能總結出一些可參考的設計原理，非常歡迎在評論區討論。
至於其他方面，諸如美術、音樂的配合，這裡就不多說了。可能有一點特別值得聊聊：《小丑牌》的遊戲界面也非常簡潔、美觀，各種屬性分數和UI一目瞭然，有種產品之美。總之，這種高度自洽的感覺，會讓你感嘆「就應該是這樣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可現實的殘酷就在於，在《小丑牌》做出來之前，還真就沒人實現這種玩法融合。又或許有人有一樣的想法，卻沒條件做出來。就像《幻獸帕魯》上線之前，大家都明白捉寵玩法大有可為，簡直是遍地黃金。但再大的廠商，也沒有哪個一頭扎進去，研究出怎麼把捉寵和SOC結合起來，形成一套自洽的玩法系統。
這是什麼樣的腦子才能想出來
也有朋友會說，《小丑牌》其實很有參考意義啊，你看，按它這個系統，把我們的國粹做成一個《麻將牌》，再加點美少女元素，不是妥妥的爆款？
我也覺得這很有道理，甚至我們可以把格局再放大一點：卡牌、麻將能做，傳統棋類能不能做？當然也行！象棋、國際象棋、五子棋、圍棋，都可以頭腦風暴一下。比如給象棋棋子加一些肉鴿元素，讓強化的馬能跳兩次，或者讓強化的卒能繳獲對方的車……這要是搞下來一通，最後的畫面也不難想象了，那就是《萬寧象棋》……
其實像《萬寧圍棋》《萬寧象棋》，又何嘗不是一種很好的嘗試呢？我也很喜歡這樣的遊戲。但說真的，開腦洞誰都會，開完之後，距離《小丑牌》這樣簡潔又自洽的設計，可還差著十萬八千里。有很多問題都需要解決：比如你怎麼設計構築？怎麼在不過於複雜的前提下，又能保證肉鴿那種野蠻生長的樂趣？怎麼在傳統規則上合理改編？怎麼讓不熟悉象棋的人也能玩？……
《小丑牌》終究和《吸血鬼倖存者》不一樣——後者是一個已經提煉得很純粹、樂趣形式很簡單粗暴的模板，只要換換皮，很多團隊都能做得像模像樣，也能借此吃到一些紅利。但前者太難了。
如果時間夠久，或許我們終有一天能看到一個完美的融合。但這類設計，至少以我的認知而言，很難形成一個可複用的方法論。那麼在國內，到底誰能做出這樣的設計呢？簡單點想想，要麼是大廠出動頂級的設計團隊，要麼是民間中小團隊的天才做出來，但中小團隊不一定有那個條件，大廠通常又不屑於吃這盤小菜。再說了，真要是設計天才，還至於去「抄」《小丑牌》等產品嗎！
所以我斗膽猜測一下：在《小丑牌》之後，能真正把它「抄明白」的產品，極難出現。但在移動端、小程序上，復刻《小丑牌》會是一個非常有搞頭的事。因為它既簡單、有樂趣，又特別符合閒來無事打兩把的需求。
說來說去，怎麼做出更多這樣的產品，可能就是遊戲行業永恆的課題之一。說白了，Idea不值錢，值錢的可能是你恰好是那個既能想到、又能做到的人。《小丑牌》的製作者LocalThunk就是這樣的人，昨天同事給我發了一篇他在外網的訪談文章，看下來都給我整懵了。
這個LocalThunk，是作者隱藏身份的假名。他也不是什麼遊戲大廠的員工，只是做著一份尋常的閒職，假期多得不知道該幹啥，於是他決定「躲起來，每天工作12小時」去做一款獨立遊戲。除了音樂之外，幾乎整個《小丑牌》的開發設計都由他一手操辦。
《小丑牌》的原型，最初基於廣東的一種紙牌遊戲「Big Two」（大老二，又稱鋤大D）。LocalThunk本來想把《小丑牌》做成對戰遊戲，結果做了半年之後，他偶然看到《幸運房東》的視頻，一下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打算拋棄在線對戰，轉而做一款圍繞數值、融合Roguelike玩法的單人遊戲。
《幸運房東》
最讓我哭笑不得的部分來了：LocalThunk在這之前完全都沒玩過Roguelike遊戲，去年5月才接觸了《殺戮尖塔》。《幸運房東》他也沒玩，僅僅是看視頻雲了一下，雲了一下！就完美吸收了其中最NB的設計。
後來的事情就比較簡單了：LocalThunk辭了工作全職做《小丑牌》，上線後幾乎是0宣發，結果YouTube和Twitch上的大主播偶然發現後一玩就上頭了，遊戲也順勢賣爆了。這整個故事聽下來，LocalThunk簡直像個天選之人。但其實他在大學期間，就利用課餘時間做過遊戲，之後十年裡，也一直在自己一個人兼任策劃、程序、美術，做各種小遊戲。換句話說，他就是那種T型人才。
所以，我才覺得《小丑牌》是真的難得，又不好模仿。與此同時，我也不禁思考兩個問題：
第一，LocalThunk沒玩過Roguelike遊戲，卻做出了《小丑牌》。他也挺驕傲地說，可能就是因為沒玩過，他才避開了部分思維定式，沒走到一些坑裡去。那麼在行業如此強調驗證和品類融合的當下，我們是不是多多少少有點受框架的桎梏？
第二，我們該如何找到下一個《小丑牌》？或者換其他產品也一樣，比如下一個《Baba Is You》或《以撒的結合》。Anyway，我們的行業，是不是註定只能「等」這樣的產品，或者說靈光一現的天才出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