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魂穿北美殖民地的崢嶸歲月,AC3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如果你來到了彼時彼刻,成為康納的同胞或者紐約的市民,你是否有機會像今天一樣接受高等教育呢?
至少在1740年費城學院成立以前,北美的高等教育純粹是富裕白人男青年的專利,而費城學院成立之後,康納這樣的印第安孩子開始有可能接觸高等教育。女性讀書還要等到19世紀。至於家境殷實則是殖民地時期絕大多數情況下的必備條件,主要有以下幾個原因:
首先,當時一年的學費和住宿費總額大概在十到十五英鎊左右,而一位熟練機械工人年薪大概也就五十磅,也就是說一個孩子就要花掉父親全年收入的四分之一 。
其次,學院普遍採用寄宿制,孩子上學意味著家裡缺少了一個年輕壯勞力,這對於從事體力工作的普通家庭來說是難以接受的。在那個年頭,上大學甚至是一件炫耀財力和地位的事情,因為有孩子上大學就意味著家裡不缺少壯勞力或者不需要從事重體力勞動,本質上和慈禧的長指甲一樣。
再次,跟今天讀到碩士也沒法實現就業不同,殖民地時期的社會根本不需要任何高等教育學位,早期學校的辦學初衷都是培養牧師之類的宗教人員,課程也大多圍繞宗教典籍、古典語言設立,缺少實用內容,而到了獨立戰爭前,一些學校開設了和科學有關的實用課程,但當時社會的發展已經是日新月異,年輕人在社會上奮鬥兩年所取得的成就很可能遠超讀書的收益,因此只有極具遠見的少數人才會鼓勵孩子讀書,以便從事法律和政治方面的工作。
最後,如果你家在英國很有根基,那在光榮革命之後,你的父母很可能願意把你送回英倫三島接受高等教育,畢竟牛津劍橋阿伯丁這些名校已經在漫長的歷史中證明了自己,那裡的畢業生更容易在英國甚至整個歐洲出人頭地。
有鑑於此,北美殖民地的高等教育入學率非常低,根據估算,1700年在只有哈佛和威廉瑪麗兩所學校的情況下,殖民地二十五萬人中只有一百五十名在讀學生,佔比0.06%, 而到了建國後的1789年,即使已經有了九所學校,入學率卻直接腰斬,三百八十萬人中只有大約一千名在校生。
現在,假如你的家境殷實,父母支持,你能上哪些學校呢?
北美第一所大學哈佛學院成立於1636年,按照當時的平均入學年齡,學生通常在十五到十七歲之間就讀,因此如果你出生在1620年以前,那基本就告別高等教育了,但即使依靠家庭教育和聆聽牧師的佈道,普通人也足以掌握基本的讀寫技能和社會知識,如果還擁有家族積累下來的原始資本和自己的聰明努力,那你也足以在北美殖民地立足,開始為子孫上大學積攢家底了。同理,如果你已經超過十七歲,申請大學的成功率和預期收穫可能都會大打折扣,畢竟連漢密爾頓這樣的天縱英才也很可能是因為年齡問題而被普林斯頓拒絕的。
你信教嗎?如果你夢中得到神啟或者偷偷看了一些不知道從哪兒得到的書,公開信仰了佛教道教伊斯蘭教,甚至直接進化到無神論版本,那你基本和早期的哈佛、威廉瑪麗、耶魯御三家無緣了,因為他們都採取比較嚴格的信仰審查,而從1740年費城學院建立之後,新學校和老學校對宗教的寬容程度都或多或少地提高了,不過如果公開宣揚非基督教信仰的話估計還是有很大風險會被退學甚至被送上燒烤架。即使在基督教範圍內,不信仰英國國教的同學也很難進入威廉瑪麗,而耶魯更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只對公理會的信徒開放。而如果您信仰的是長老會、浸禮會這樣的小教派,在申請羅德島學院、新澤西學院的時候總是會有一些加分的。
如果你已經滿足了年齡和信仰的基本要求,那咱們就要看看你的知識儲備了,如果你申請的是幾所成立時間較早的大學,那麼你必須熟練掌握拉丁文、希臘文,入學前很可能會被要求用流利的拉丁文背誦古羅馬的經典文章,或者用準確的拉丁語法寫文章。新成立的學校雖然對這些古典語言的要求有所降低,但學生也需要了解這些語言最基本的知識,並且還需要證明自己在數學方面的能力。如果你在這些方面有所欠缺也沒關係,大部分學院都有了預備學校,你可以像漢密爾頓一樣在裡面找不足補短板,滿足入學要求後再申請試試。
在大學裡能收穫什麼呢?如果你是十八世紀早期的大學生,那你的生活只能用枯燥無味甚至痛苦不堪來形容了。哈佛耶魯威廉瑪麗學院在學生管理方面都主要參照當時的牛劍,主張所謂的“學院式”教育,真正以校為家,學生必須集中寄宿在學校或者老師家中,給什麼吃什麼,講什麼學什麼,還要遵守近乎清規戒律一樣嚴格的規章制度,罵人,大聲喧譁,甚至打牌都會被開除,該做禮拜的時候不做禮拜和不該做禮拜的時候做禮拜也都是嚴懲的重罪。此外,學生還被嚴格限制在教室內,只有在早晚餐前後能夠離開房間活動一夥兒。不過由於堅信過分豐富的城市生活不利於學生陶冶情操,很多學校的選址都在偏遠的郊區,即使跑出校門也沒什麼能玩的,在這一點上跟現在很多新校區極為類似。更重要的是,美式霸凌的優秀傳統在當時已經生根發芽,不同年級學生之間的等級制度堪比韓國娛樂圈,學長讓你做事是看得起你,你敢不做,就讓你知道美玉學姐有多麼和藹可親。
如果你對學校生活不滿意想回家哭訴,你的父母可能會拿起抽打黑人的鞭子把你也打一頓,因為這種艱苦的環境和嚴苛的制度正是他們希望學校提供的。不少家長都希望學校承擔起父母代理人的角色,對孩子們實行更為嚴格管理,端正孩子們的品行。當時的社會也普遍相信這樣把青少年安排在一起長期寄宿的環境有利於學生的成長和建立緊密的關係,更能促進學生的綜合發展。因此,在獨立戰爭前夕,即使紐約費城的城市化已發展到相當的高度,新建立的學校還是傾向於沿用這種管理制度。因此,如果你是那種精力旺盛的快樂小狗,在獨立戰爭前也最多隻能通過文學社團/辯論隊這種較為文雅的校園活動消磨時光了,因為秘密結社的兄弟會,緊張刺激的體育活動和豐富多彩的娛樂生活至少要等到美國成立之後。
這位說了,我們i人就喜歡這種安靜簡單的生活,能學到知識就行啊。那不好意思了,至少在十八世紀初,你在御三家學到的幾乎都是道德教化和宗教典籍,課程內容即使放在當時也沒有太大的吸引力。
以早期哈佛的課程為例,學習主要學習論辯技巧,邏輯學,和亞里士多德傳下來的哲學體系,教材就是拉丁文寫成的基督教經典和古希臘文獻,說是天天在故紙堆裡打滾毫不為過。這樣枯燥的內容佔據了學生的每一天,例如在鄧斯特校長治下,哈佛學生在週一和週二全天學習論辯和哲學,週三週四練習拉丁語和希伯來語,週五則是修辭和演說,週六則要學習神學。
這套課程的基礎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羅馬的七藝,也就是文法,修辭,邏輯,天文,算術,幾何和音樂,被中世紀的教會認為有利於智力和精神的發展,因此在歐洲非常盛行。
在廉價印刷術還沒有完全普及的年代,課本是一種稀缺資源,因此上課的形式也大多是老師讀一段,學生記一段,老師講一段,學生寫一段,下課後學生要背誦上課所講的內容,還要運用課上學的東西和同學battle,模擬將來傳教佈道的場景。例如學生們會辯論“亞當夏娃吃的為什麼是蘋果而不是梨?”“洗禮一定要用水嗎?用酒行不行?”這些在今天看來可笑的辯題是當時經院哲學的重要組成部分。而在畢業典禮上,優秀學生的代表也會進行表演性質的辯論,作為典禮的高潮。
到了十八世紀中期,思路最為靈活的哈佛開始購入大量的科學儀器,教授科學知識,新成立的幾所學校也引入了新鮮玩意兒,最著名的就是費城學院史密斯校長參考阿伯丁大學制定的的自由教育計劃,他以英語為教學語言,大幅度壓縮拉丁語和希臘語的內容,加入了更實用的農業化學/測量/航海之類的學科,也保留了邏輯學/政治學的內容,讓課程更符合時代的潮流。學生辯論的題目也是逐漸變成“地球是否是宇宙宇宙中心”“心臟是否造血” 這類的科學問題。
早年間,哈佛耶魯一半的畢業生都成為牧師,甚至直到多年後南北戰爭爆發時,耶魯大學仍有五分之一的學生以牧師為職業目標,這無疑體現了當時大學的重要職能。而在其他學校,大量學生選擇從政或成為律師。在獨立戰爭期間,律師已經成為社會上不可或缺的意見領袖和政治力量,在56個獨立宣言簽署人中,25人的職業是律師,55個制憲會議成員中則有31都是律師。而這些律師中的很多人都是殖民地大學培養出來的。
除了職業發展之外,上大學還有更多意外收穫。據統計,大約四分之一的普林斯頓/費城學院/國王學院的畢業生最終和同學的姐妹或者校長老師的女兒結婚,邁入大學校園也成為了很多人接觸上流社會或者政界法律界的第一步。而更多的小青年們則在一次次的討論中傳播著獨立思想,燃起革命的火種。可以說,在獨立戰爭前的殖民地大學是社會精英的大party,對美國的誕生和社會意識的塑造發揮著無與倫比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