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的同班同學是外星人這件事(下)


3樓貓 發佈時間:2024-09-15 02:26:06 作者:Facedays Language

上篇

 

這一天我少見地起了個早,但掀開被子的時候面對的困難比我早一點睜開雙眼要更為困難,先前說過時間已經步入了秋季,而今早的溫度讓我懷疑秋季已經被跳過去了。我幾乎是懷著必死的決心,直徑從床上坐起,被子滑倒了我的腰間。任憑上半身那只有我才能聽到的哀嚎聲,我向前爬去,將躲在被中竊笑的下半身緩慢抽出,頂著這莫大的痛苦將自己的身體暴露在低溫之中。

 

身體的熱量被外界抽離,我的身體在執行凍僵的大腦最後下達的指令,強行從床上下來踩著同樣涼得透心的拖鞋站了起來。

 

待我大腦適應了低溫的痛苦之後,重新運轉起來後睏意已經從我的腦中消失,說到底阻止我們在冷天起床的根本不是所謂的睏意,而是我們對於外界嚴寒的恐懼。一旦將我們的身體暴露在寒冷之中,恐懼便會伴隨著痛苦一起被殺死,從而快速地清醒過來。

 

雖然起的時間早了一點但依然沒有享受到早餐喝粥的權力,因為家裡人已經默認我上學日出門的時間之緊迫只配得上吃麵包。好在我現在的時間確實也比較急,匆匆換上了衣服便出了家門,但我踏上的並不是上學的方向,現在去學校會整整比早讀還要早上十五分鐘。

 

天啊,這十五分鐘除了用來抄作業,還有任何可取之處嗎?作為絕不把作業壓力留到第二天的我來說,這十五分鐘就沒有任何意義可言。

 

我按照昨晚在顱內構建附近的街景,規劃出了另一條上學路徑,當然不是我的,而是屬於另一個人的最佳路線。我早起的緣故就是為了能在這條我臆想的路線上堵到她,你不要問我為什麼想要這麼做,很多時候高中生做一些事情僅僅只是因為想做。

 

很多事情是沒有原因與意義的,在事情被完成之後才會被賦予意義,才會出現所謂的起因。

 

我在一根電線杆子底下打著圈圈,像極了被拴在這裡的狗。在寒風中佇立五分鐘之後我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是否出現了差錯,但很快現實就打消了我的疑惑,艾憐準時地出現在了路旁。清晨的街坊沒有多少人,這裡並不是勤勞的商市區,穿著校服裹著一條長長淡棕色圍巾的她顯得特別顯眼。

 

她無聊地踢著路上的一個易拉罐,哐哐噹噹的聲音像是在向整條街宣示著她煩悶且無趣的心情,她的腳法嫻熟,這可能是她上學路上的固定消遣活動。

 

“我也喜歡這樣幹。”在艾憐走過電線杆時,我適時地衝出來表演了一次帥氣的劫球,“我的最高紀錄是從家門口一直踢到校門口。”

 

“你怎麼在這,你該不會從那時候開始就一刻不停地念我家的地址,牢牢地印在腦袋裡就為了這一刻吧?”艾憐頭也沒有抬,埋在了那捲圍巾中間,雙手揣在口袋裡快步從我身邊走過。

 

“倒也沒有那麼變態,我在剛聽到的時候就記下了。”我將易拉罐傳回了艾憐腳下,“我只需要記下最後的幾個字,畢竟我們就隔了三條街。”

 

“三條街的距離,讓你一年都沒有發現我是和你統一戰線的踩線戰士。”我看不到艾憐的表情,但從他的口氣來看她應該是笑著說的,“順帶一提,我的最高紀錄是踢到學校,然後放學後又一路踢回家門口。”

 

“那個易拉罐呢?你應該將它裱起來,做成永遠的獎盃才是。”

 

“我把它藏在我家樓底下的停車間裡,可是那些收瓶子的婆婆可能有瓶子雷達,這些被丟掉的瓶子絕對不可能獨自生存超過一天的時間。”艾憐說,“它們會被回收換成錢,而它們自身則會進入回收站,被融掉還是怎麼著地重新變為瓶子。”

 

“那它們不還是瓶子嗎?某種意義上的永生。”

 

“可這個瓶子的構成只有一小部分是它的,其他部分都是其他瓶子來湊的,就像是弗蘭肯斯坦,你不能說他就是某隻手臂主人的永生形式吧?”

 

“艾憐女士,你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用人類的角度去看待瓶子,這可不屬於你們外星人的思維。”

 

“詭辯,難道外星人就沒邏輯嗎?”艾憐白了我一眼。

 

她的腦袋本來就不大,這一半躲在圍巾下顯得更為小巧,聲音從圍巾裡傳出來也甕聲甕氣的,像是有點老的錄音機。

 

“你的聲音有點怪怪的,感冒了嗎?”

 

艾憐嘆了口氣,轉過頭打量了一下我,但她腳上掌控瓶子的腳步沒有出一絲差錯,或許我應該考慮為她寫一封自薦信給學校的女足隊伍。她的控球技巧,在水平相對比較低的女子足球中,絕對可以帶領學校隊伍拿下足以裱與校史的榮譽。

 

“是的,我感冒了。然後我真羨慕你,因為白痴是不會感冒的。”

 

“我這可就被冒犯了,先前你對我的評價不都是誇我的嗎?”

 

“我只是說你特別,可沒有說過是哪方面的特別,這麼冷的天起早來這裡等我,我覺得是挺白痴的。”艾憐說,“如果是我的話,我肯定不會幹這種事情。”

 

“可不要看不起心血來潮啊!不過你怎麼感冒的,昨晚沒蓋好被子嗎?”

 

“這可說不準,感冒這件事到底哪裡才是起點呢?”艾憐搖著頭擺手說,“等我察覺到的時候已經晚了。還有,接球!”

 

艾憐一腳把易拉罐送到我的腳下,我快速地調整自己的腳步,在保持跟上艾憐的快走同時,將易拉罐穩當當地控在自己腳底下。

 

“說起來,外星人也會感染感冒嗎?”

 

“你是真的笨蛋,阻止我們入侵地球的一大原因就在這裡,某種意義上你們還要感謝感冒這些病毒呢。”艾憐說,“我來給你上一堂歷史課,請問美洲大陸上的原住民是哪個種族?”

 

“印第安人。”

 

“Binggo,那麼下一題,美國的發展史是什麼?”

 

雖然有點跳躍,但我還是做到了即答。

 

“印第安人的血淚史。”

 

“前後問題的銜接太過明顯,居然又讓你答對了一次。那麼最後一個問題,殖民者是怎麼做到將整個原住民種族屠殺得只剩下百分之十的呢?”

 

“槍支……呃……”我有點答不上來,“我記得那時候還有懸賞令,如果能拿下一個成年印第安男性的頭皮,可以換上十美元,是這些原因嗎?”

 

“錯誤!這就是答案,大量殺死原住民的武器是病毒……啊啊啊……阿嚏!”艾憐話還沒說完就被自己的噴嚏打斷了。

 

“是感冒病毒?”

 

“答對了,但不全面。”打了噴嚏之後的艾憐聲音更加甕聲甕氣,“每個殖民者身上都攜帶著印第安人這些原住民從未接觸過的病毒。與經歷過黑死病、安東尼瘟疫、查士丁尼瘟疫這些亂七八糟的外來者相比,印第安人身上的抗體就像是沒有穿著盔甲就上戰場的士兵,輕而易舉地就被擊垮了。”

 

“這樣看來,只要一個普通的地球人,就能將你們整艘艦隊摧毀了?只需要一個簡單的阿嚏。”

 

“這倒不至於,我們只是比你們更容易生病而已,至少我是這樣。”艾憐拿出紙巾擦了擦鼻涕,“但只要經常生病,就能擁有更多的抗體,斷掉的骨頭才會更堅韌,我們外星人肯定會比你們地球人更強大的。”

 

“話是這麼說,但現在你的對這些似乎還沒有多少抵抗力,得多點物理抗性才是。”我說著將她的圍巾又往上拉了拉,現在她只有眼睛露在外面了。

 

“你這樣會悶死我的。”艾憐說。

 

雖然她這樣說,但她一直到進入班級前,都保持著這個猶如銀行劫匪的圍巾造型。

 

 

一來二去我們彼此之間已經產生了一種熟悉感,有些人即使相互知根知底也視如陌生人提放著;有的人第一次相見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分享出來,甚至在可以的情況下想要將內褲的顏色托盤而出。熟悉感並不一定會隨著相處的時間而逐漸增長,它並非是簡單的正函數,而是更為複雜的某種公式。

 

我對艾憐的熟悉感屬於後者,我想這源自於我對於生活的一種期盼,不只是對於與美少女交往的期待就是了。我希望的是一種反日常,希望著有另一個世界闖入我平凡的世界之中,這個時候艾憐帶著她口中外星人的身份闖進了我的世界,而她恰好是一個美少女。

 

在我蹲守在艾憐上課路上的後一天,艾憐出現在了我的上學路上。雖然說這一天我也想要重複昨天的作為,但沒想到的是意志力堅定如我的人,也會在第二天就放棄昨日的決定。這一切都怨與今天早上的天氣實在是太冷,比昨天還要冷上一點,打碎了我和昨天一樣堅定的信念,早知如此昨晚的我下的決心就應該再大一點了。

 

決心是一種消耗品,一次用了太多的話,像我們這種慵懶的人類在第二次就會不夠用。所以說要慎重使用,下定決心去做的事就要去做完,我今天份的決心就都浪費了。

 

艾憐出現在我上學路上,不知為何我心中湧起了莫名的喜悅感,難以言喻,難以描述,難以表達。她自然地和我打了招呼,自然地走到我身旁結伴而行,就像是我昨天做的那樣。

 

“你怎麼知道我家的住址的?”

 

“如果你知道我家的住址,我卻沒有記住你家的,那麼我總有點吃虧的感覺。”

 

我們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像是我們平常會做的那樣,和她總是有說不完的話能夠講。真是一個巧舌如簧的女孩,我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能接下去,而她說的話我也能夠接下去,要是我們有足夠的水與食物,或許能夠一直講到生老病死。而且我們的腳下總是配備著一個易拉罐,我們都是易拉罐界的足球大師,我們的組合就是最強的易拉球組合,總是能夠將易拉罐送到學校中不知道那個班級的衛生區中。

 

我們交流的內容大多數都是關於她的外星人世界,如果這一切都是她的想象,那麼她的想象力可真是夠豐富的,好在我的想象力也不賴。幻想的世界真是永遠不會膩的話題,能夠創造出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是每一個人的夢想,而能夠在腦中將其完整建設出來的人,就是大夢想家。

 

至於要想在現實中建立,我認為沒有人能做到,除了那些最為無趣的人,因為他們腦中的世界就是這個現實世界。

 

而現實世界是由每一個人一起鑄造的,它如此無趣和每一個人都逃不開關係,每一個人都是無趣現實的締造者,我們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艾憐除外,她認真地在締造她的外星世界。

 

上學路上我們交談,放學後便會在校舍後頭集合,繼續交談,每一次艾憐都會有新的花樣為我展示。上一次是紙條觸角,下一次是橡皮拼的自走機器人,動力源泉是圓珠筆後邊的彈簧,再下一次是鉛筆構造的金字塔,這是外星人給地球人的遺產之一……她過於認真的模樣,以至於我都要信以為真了。特別是她操作那臺最初的聯絡機的時候,那是我最為相信的時刻。那臺簡陋的機器似乎真的連接著某一個我們無法觀測到的外星艦隊,由這個普通的女子高中生向它傳遞訊息,而這訊息決定著人類的生死存亡。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作為十二年義務教育的產物,我對於這些事情還是保有著一種即使是擺在我面前,也會選擇性地失明的態度。我就是會把房間中的大象的皮膚硬說是牆壁,把大象的糞便硬說是廁所水管爆炸的人。

 

我被無藥可救的現實毒害得如此之深,以至於我無法湧起哪怕一絲動搖現實的想法,即使是我希望這個現實崩塌,卻無法去相信它會崩塌的事實。真是一個充斥矛盾的人,簡直就像是敢做不敢當,敢想不敢做的懦夫,我對此無法原諒,卻又無能為力。

 

我盡力了,我真的辦不到啊。

 

但這個女孩似乎能夠輕易做到我所做不到的事,我對此感到敬佩,近乎是仰慕的情感在我心中升起,但我卻依然無法相信她所說的一切。

 

這又是一種矛盾。

 

談論起去誰的上學路上一起去上學的問題,我們最後選擇了一個折中的決定,出門之後就朝對方家的方向前進,相遇之後就從這折中的路線前往學校。我們都是十分理性的高中生,如果說哪一方吃了虧,至少在我們眼中多花時間就是吃虧,那是十分不好的影響。

 

一寸光陰一寸金,即使這些時間沒有任何意義,對方為你花費時間也是一種最高的敬意,這樣的敬意又怎麼是我們一屆高中生承擔得起的。一旦想起來艾憐為了等我多花費了十幾分鍾,這讓我心中惶恐不安,這十幾分鍾都賴我在床上做懶狗的緣故,實在是罪不可赦。

 

十一

 

半個學期的時間過去,時間已經進行到了冬季。

 

我們對對方的瞭解更深了一層,但之間的關係卻和一開始沒有什麼差別,正如我一開始所說的一般,兩人之間的關係並不是簡單的正函數,至於如何去理解就全靠讀者們自己想象了。我們對於對方的情況只是淺談而止,相反更多的興趣還是放在那個奇妙的外星人世界之中,那真是令人沉迷的世界,無可自拔。

 

“哇!幸運!”

 

有一天艾憐在地上撿到了一百塊錢,前面這句話描述出來就像是小學生的造句一般不可信,但事實就是如此。

 

“你撿到了錢,那就有人丟了錢,這可說不上幸運。”

 

“那我分你一半,見者有份。”

 

“哇!幸運!”

 

我們兩人輕鬆地花掉了這筆不義之財,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我們都為自己的這種心理承受能力而感到自豪。而且我們都喜歡吃作為醜惡舶來品的洋快餐,漢堡包是世界上最為美味的食物之一,我們一直認為這是事實,有著我們兩位有著長達十七年進食經驗的美食家的擔保,鐵證如山,不容辯解!

 

將我們喜歡的食物疊加起來,就像是把所有喜歡的食物用乘號相互連接一般,最後產生的效應是令人無可相信的幸福,這就是漢堡包的魅力所在。認真地品嚐一個漢堡,用心去感受與想象,你的牙齒最開始接觸到的是烤得鬆軟發酥的麵包,上面還撒著像是有魔力一樣散發著油香的白芝麻,此時麥香已經搶先佔領了鼻腔,宣佈著呼吸道已經成為了它的領地。

 

緊接著上牙會先接觸到生菜,生脆的生菜就是能吃的水,這樣的形容真是貼切極了。像樣的,不對,應該是能被稱作漢堡的漢堡都應該夾有西紅柿以及洋蔥才是。因為生菜之下應該就是西紅柿以及洋蔥,新鮮的西紅柿被牙齒切斷時,那些被稱作細胞壁的薄膜便被破開,葉泡中的汁液迸射而出,快速地充斥口腔,帶來無與倫比的新鮮酸甜味。與之而來的是洋蔥那惹人流淚的味道,切洋蔥時若是濺到眼中便會流淚,所以說洋蔥的味道是讓人流淚的味道,獨一無二,沖洗乾淨了先前殘留在鼻腔中的麥香味,帶來另一種絕妙的體驗。

 

這個時候你的下齒已經搶先到達了漢堡的重頭戲,那就是肉。天啊,肉,肉,肉,如此美妙的食物,雖然說這些食物都是美妙的事物,但無論什麼事物都能夠對比,肉永遠都是排在第一位。必須要是新鮮的牛肉,雞肉和豬肉都無法做到這一點,這是隻有牛肉才特有的,那種充滿嚼勁的韌道。下齒真是幸運,它能搶先於上齒切斷牛肉,新鮮的,被煎烤得恰到火候的牛肉被咬下,災難般的肉汁湧現,一瞬間那些麥香,那些酸甜,那些流淚的味道都淪為了它的陪襯品。舌頭為什麼在底下?那是因為吃漢堡的時候,它能夠更先品嚐到那牛肉餅的汁水啊!

 

肉香統治了口腔,吸引下一口,下一口,再下一口!舌尖翻卷,由下將麵包,牛肉,洋蔥,西紅柿,生菜統統捲入口中,不知疲倦地向我們的腸胃運輸這些美妙食物的混合物。縱使融為一體的它們外觀已經不再美觀,如果就此吐出來還會顯得噁心。但我們的身體從來就沒有以貌論物的壞習慣,這是我們那可悲的雙目才會去做的事情,我們的身體對這些混合物無一例外地選擇接納,包含著寬容,因為它明白,這些都是無上的美味。

 

這筆不義之財我們就用來吃了漢堡包。

 

十二

 

不知道為什麼我腦中浮現起了這個回憶,那是因為正好趕上打折,我們一百塊錢滿打滿算換成了一桌子炸雞漢堡,雖然說我們都是暴飲暴食的好手,可惜最後也沒能將其全部解決。當時只有少許的懊悔,但被更為強烈的滿足感輕易淹沒,過了十來天后那些懊悔並沒有消失,相反它們捲土重來,簡直勢不可擋。

 

這時我正在食堂排隊打飯,因為冬天的關係,天氣變冷之後大家都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擠,使得原本擁擠的食堂變得更加擁擠,使得原本飢餓的學生變得更飢餓。我不禁設想當時剩下的炸雞與漢堡,若是放在當下該是怎樣的一頓佳餚,當時沒有把那些玩意吞下去的我簡直罪該萬死,過去的自己總是被未來的自己痛恨,在各種各樣的事情上。

 

“吃什麼?”排在我前面的同桌轉頭問道。

 

“我連宇宙的盡頭都不知道在哪,怎麼知道我今天中午要吃什麼?”

 

“別打岔,快給我點參考意見。繼續吃糖醋肉我會死的。”

 

“是怎麼,你糖醋肉上癮又糖醋肉過敏?”

 

“是膩死的。”

 

“那點叉燒吧。”

 

“菜呢?一葷一素,營養均衡。”

 

“上海青。”

 

“我不喜歡吃上海青, 我上海青過敏。”

 

“花菜。”

 

“不是叫菜花嗎?”

 

“沒差別吧這種。”

 

“昨天點過了,雖然只吃了一次,但我也膩了。”

 

“自己想。”

 

“就是自己想不出來才要問你啊。”

 

“這就是你提意見的態度?”

 

我們兩人之間的對話每天,對於無聊的高中生來說,在食堂排隊等菜的時候用這樣沒有營養的對話來消磨時間真是再好不過了。如果上了大學,如果是在未來,我肯定不會參與今天吃什麼這種營養程度和養生文中的洋垃圾相同的話題了吧?很可惜,寫下這篇文章的我來自未來,至少上了大學文中的高中生還在為參與垃圾話題的製造。

 

“糖醋肉和上海青。”

 

長隊終於走到了盡頭,輪到了同桌點菜,一張口就是這兩道菜,而我已經喪失了吐槽興趣了。此刻的我正在享受長隊的結束的喜悅,腦中暗念著一會要點的菜品,同時我回頭看了一眼排在我身後的人。

 

媽呀,比我剛來的時候還要長。想到我身後這條長隊的尾巴那個倒黴傢伙要排這麼長的隊,而我馬上就要點餐,我的喜悅又高了一分。我就是能將他人的不幸當作自己喜悅佐料,而後配上這股喜悅我今天能吃三飯碗。相反若是身後已經沒有人在排隊,那我排隊之路的終結就會顯得苦澀而無趣,因為我知道我就是遲個半小時過來也是在同一個時間打到飯,這顯得我浪費時間排隊的舉動十分愚蠢。

 

端著飯的我東張西望,每一次我都十分悲觀,因為想要在著五六百人的食堂中找到同桌的身影簡直是大海撈針,更何況我們並沒有事先約好位置。但每一次我都奇蹟般地被命運女人牽著鼻子走到同桌的身旁,不得不讓人感嘆命運之奇妙,生活中無處不在。

 

提前拿好兩份筷子與湯匙的同桌分給了我一份,這讓我能直接開始進食。

 

“好像後天就要開始演講了啊。”

 

“啥子演講?”

 

“語文的搭檔演講,你該不會全忘了吧?”同桌給我提示到。

 

“啊!我忘掉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啊。”我嘴裡嚼著飯驚呼道。

 

但同桌給我提醒的時候,我腦中最先想起來的並不是關於我沒有任何準備的事情,也不是同桌這條大腿會帶著我飛的事情,而是半個學期前的一段對話。

 

【如果你沒有搭檔的話,我倒是可以當你的搭檔啦。】

 

話說回來,艾憐還有邀請過我來著。

 

“不過如果是我的話,帶著你混這種活動沒有任何問題就是了。”

 

“完蛋,我有一個問題不知道能不能問。”

 

“說。”

 

“現在讓你找其他搭檔,你能找到不?”

 

“你出啥事?”

 

“我想和艾憐組一隊。”

 

“發展這麼快……不對,按照現在的標準來看,發展也太慢了吧?”同桌改口說道,“半學期的時間了,你們怎麼連手也沒牽上。”

 

“拜託了,這件事算我的錯。”

 

“別放在心上,像我這樣的人,要再找一個搭檔很輕鬆的。”

 

幸好有他這樣的同桌,我想,真正的朋友就是隨時放鴿都能被理解原諒的人。

 

但現在不是感嘆這件事的時候,我更為我之前的遲鈍而感到不恥,雖然我十分容易忘記些什麼,但有些重要的事情是不應該忘記的。有些人的要求你可以選擇無視,尤其是你的討厭的傢伙。而後你在意的人的要求需要進行區分對待,如果說對方天天提要求那也可以選擇性無視,若是那人從來對你沒有任何請求,在某此不經意間透露出請求,那務必要好好記下,應該要像星期一的早晨連續設下五個相同時間的鬧鐘一樣將它記下。

 

因為這件事已經不是請求的水平,而應該是求救了。

 

十三

 

囫圇吞棗地解決了盤中餐,我先行向同桌告別獨自一人趕往教室,但走到一半我稍稍思索一番便調轉了方向朝校舍的背面,也就是我們兩人的秘密集會所。

 

雖然當下的室外冷得可怕,我把腦袋裹得嚴實,又覺得丟人,將上半腦部分的圍巾往下拉了幾分,同時暗罵自己若是冷就應該全部包起來,何必在意他人的目光,可還是沒能做到。在校舍背面我找到了艾憐,她又一次做到了我沒做到的事,用圍巾把自己頭包得像是防毒面具。

 

她沒有注意到我,蹲在地上低頭專心擺弄著那臺小機器,我雙手在口袋中揉了揉走上前去。

 

“不冷嗎?這個時候呆在這裡。”我走到她背後說道,“雖然說是大中午,但冬天的中午根本算不上正牌的中午,一點都不暖和才是。”

 

“啊!”艾憐暗自驚叫一聲,像是低頭專心啃食蔬菜的兔子被人擰起脊背,下意識地縮成一團,轉過頭來緊張兮兮地東張西望。

 

在看到是我之後長舒一口氣,拍了拍褲腿站了起來,仰頭稍稍皺眉看著我。

 

“我在這裡怎麼了嘛?倒是你這樣不打一聲招呼走得這麼近,要不是我反應過來是你,你已經被我用念力擊倒了。”

 

“我可沒聽說你還有念力這種能力。”

 

“那是因為沒有必要的地方,如果說有可疑男子趁著不注意悄悄地靠近我,那麼我會果斷使用我的外星念力將其擊潰。”艾憐仰著頭,像是在吹噓著什麼,“不過你為什麼能找到這個地方,平日裡中午我可沒呆在這裡。”

 

“所以說我問你為什麼現在這個時間你還在這,這是我最開始的問題。”我將對話拉到了最開始的地方,“中午不睡,下午崩潰,平日裡這個時間你都趴在桌上裝屍體才是。”

 

“那是因為現在正好有要緊的事物……”

 

“我知道,我知道。”我打斷了她的陳述。

 

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艾憐呆在這裡的原因,但我心裡明白這一點,艾憐會出沒在校舍背面的時間我基本上已經摸得一清二楚。平日裡放學時間是五點二十分,一般來說她會來校舍背面呆上一個小時,在六點二十左右的時候離開這裡直接回家。

 

但在有些時候她會在這裡呆上更長時間,那是一些陰晦的跡象,比如我們的初次相見時她被叮囑要六點三十前回家,帶著繃帶來上課的時候,她考試考差的時候……這些我都知道,因為我是除了她之外在這個地方呆最久的人。

 

那麼在後天就要進行在全班面前進行演講,這樣的情況下,她或許不只是會在放學在這裡多呆一會,而是會在中午的時間就前來這裡消磨時間。正如我所推導的一樣,我多希望我的推導過程是錯誤的,能讓我白跑一趟該多好,可惜的是這次的我尤為聰明。

 

“好好地把人說的話聽完啊,你這樣打斷別人很沒禮貌的。”艾憐叉著腰鼓嘴說道,“那你來這裡找我有什麼事呢?”

 

雖然我來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這件事,但要我說出來還是需要不少勇氣,主動向女孩提出邀請,無論是什麼邀請對我來說都是一項艱鉅的挑戰。能夠輕易做到這件事的人,在我眼中是不可思議的存在,雖然說這可不思議遍佈在我的周圍,可並不妨礙我這樣認為。如果有可能我希望這個時刻永遠都不會到來,但又盼望著我能夠儘快做到這一點,最好就在下一刻。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向艾憐伸出了手。

 

“後天的演講,你願意做我的搭檔嗎?”

 

“怎麼突然……這是什麼邀請,這種事情不是半學期前就已經定好的嗎?”艾憐挑了挑眉毛。

 

“我被我同桌鴿了,目前急缺一名搭檔。”

 

“那也不用專門找上我吧?我能給出兩點拒絕你的理由,一是我們兩個一看就都不是擅長演講的人,一起上臺一定會是兩人三足裡摔得狗吃屎的搭檔;二是我看起來想沒有搭檔的人嗎?”

 

這兩點都讓我答不上來,答上來也都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這會與我最初的目標背道而馳。

 

“那是因為半學期前你邀請過我,所以我第一時間我就想到了你。”我的手依然尷尬地伸在空中,“而且我發現我有點喜……”

 

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卡在喉頭,說不出來。

 

“什麼?”

 

“我覺得你要是演講的時候能像平常說話一樣,那水平就足以應付這種隨堂活動了。”

 

“如果有那麼簡單,那人人都是大演說家。你這話的意思就像是放屁,每個人都夢想成真那麼世界就會太平,事實上沒有人能夠夢想成真,人們夢想成真世界也不會太平,所有的前提條件都成立最後的結果也不會和預期的相似。”艾憐突然用極快的語速反駁我的誇讚,急迫地想要表達著什麼,但最後又沉默了好一會兒。

 

“但是我答應你,就讓我暫時成為你的搭檔,一起應付這場演講吧。”

 

她伸出了手,我們雙手相握,什麼感覺我現在已經說不清楚。我想每個人都能明白這個感受,也就不用花費筆墨過多地去描述。總而言之我永遠不會忘記當下的感受,如果連這種感受都會忘卻的人真是可悲,我打從心底裡憐憫他們,他們的生命缺少了一次永恆的回憶,這樣的回憶可不多見。

 

艾憐笑了笑鬆開了手,我急忙也收回手以免顯得我太過留念。

 

“那也沒其他事,要是閒談下去又要沒完沒了。”我強行讓自己回到了平常的狀態,就像是漫畫中的忍者一樣控制自己的心跳,“我得回教室睡一會兒,下午上課要睡覺也得留到第二節生物課才行,第一節是班主任的課。”

 

“是呢……”

 

艾憐繞過我走出這小片空地,背對我時她突然沒有預兆地哼起歌來,這種事情可不多見。但她隨即注意到自己不自覺的行動被我察覺到,側過頭來不好意思地嘻嘻笑了笑。

 

“對不起,想到高興的事情了。”

 

“有些時候就是沒來由地高興。”

 

“是啊。”

 

我們兩人結伴離開了這裡,往教室地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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