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穗 第五章 安寧
出了陝州，我們進了山林，找了一處地方紮營。我記得，到解州還有三天的路程。
剛剛發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良與那兩人一番激鬥，可以說是生死存亡之時，好在安然結束了。雖然早就知道，但我還是有些驚訝，良居然能勝那兩人，上一世我看他是有些沒把握贏的。
紮營後，其他孩子們都困了，便躺下睡去，只有我和良還在聊著。
良提到了闖軍，他想認識闖將，將來能多一條路子。
我支持他的想法，上一世那闖將確實待我們不錯，良贏了他，他信守承諾，不僅放過我們，還好生招待，對村民也不錯，一看就是一個豪爽大氣的人，將來投靠他想必不會錯。
可我擔心的是良，良爺啊良爺，你還是那樣，不把自己的命當命。
良已經變了，不過現在的我，到底是怎麼想的呢？與其說我下不了手，倒不如說我打心底不想讓他死。良擋下那一刀，還有剛剛直接挺身擋在我們面前的身影還是浮現在腦海裡……他救下了我幾次了，我不想他死，可是爹爹的仇呢？良的影子在夢中與爹爹重合到了一起，我好像也不知不覺間習慣了他在身邊，可爹爹要是在天有靈，他會怎麼想？……想著這些，真是有些靜不下來。
閉上眼時，我還是在想。以至於到中午的時候，我都有些沒精神。
“好，就在這休息一會。”良看了我一眼，好像是察覺出了我的異樣，他讓大家休息，還順手把水壺遞給我。
“謝謝良爺。”我接過水壺，喝了一口，卻發現味道不對，有些沖鼻子。
“噗啊！良爺，這是什麼啊？”
“酒。”
“酒？”酒的味道就是這樣的啊，“良爺為什麼給我喝酒啊？”
“看你提不起精神的樣子，給你點酒試試。”
“真難喝。”我撇了撇嘴。
“你不喝我喝，你去喝水吧。”他接過水壺，直接喝了一口。
我不明白酒味道這麼難喝，他怎麼能那麼自然的嚥下去呢，爹爹以前好像也有喝過酒。爹爹說，酒只有男的才會喝，娘以前也這麼說。
喝了幾口，他把我叫過來。
“小崽子，殺了豚妖后，你想做什麼呢？”說實話，我真沒想過這些，記憶回到了上一世的洛陽，煙火下，他好像跟我說，不去刺殺豚妖，要帶我一同南下生活的。
“不知道，那良爺想做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良喝了一口酒，“盜匪總之是不幹了，但總要有個營生，也不知道我這條賤命能做什麼。”他看了一眼酒壺，悠悠地說道。
我們沒再說什麼，而是繼續趕路。
晚上找了個地方紮營，大家意外的都挺精神，我們幾個女孩，聊著見聞。這時我看到，良拿出了影子戲的木箱。
“良爺，今晚要演影子戲嗎？”我走過去問道。
“我記得木箱裡不是缺了東西嗎？”
“我買好了。”他這時露出了一副疑惑的神情，“什麼時候？”
“那天早上你出去買吃的時候。”他立刻有些生氣。
“不是叫你好好待著嗎？”
“良爺對不起，我想著你忘了嘛。”我低下頭不敢看他，每次我這樣他都不會說我什麼。
“罷了，買了也好，倒是能演全了。”他嘆了口氣。
這時，紅兒她們也注意到了我們。
“穗姐姐，這是啥啊？”翠兒問道。
“這是演影子戲的。”
“影子戲是啥？能吃的嗎？”
“翠兒，影子戲不是吃的。”
“影子戲……我知道，是用來看的。”這時瓊華對紅兒翠兒說道。
“良爺~，還記得怎麼做小人嗎？”
“嗯，剛想起來。”
於是我給翠兒展示了一下，把驢皮拿出來，動筆畫稿，在用刀鐫刻。刻好後，再用筆上顏色。
認真忙活了好一會，一隻大蟲便栩栩如生。
“好看啊。”翠兒擺弄著我的傑作。
然後，我看向良他正專心的畫著，隨後慢慢地用刀鐫刻，豆大的汗珠出現在他的臉上，我倒是很久沒見到他專心致志的樣子。
“良爺，做好了嗎？”我輕聲的詢問。
“嗯，看著應該差不多。”他把赤兔馬做了出來，做得很像。
“良爺做得真像。”
“是嗎，你來上色吧。”我接過來，給馬上色。
這時翠兒叫著也要做，紅兒瓊華也想試一試，我便拿出一張驢皮，手把手地教她們。
一晚上，我們做了好幾個人物，雖然翠兒做得不太像，但看得出來她很有天賦。
早上起來，我們趕路，晚上就開始準備影子戲。
小人都做得差不多了，我還教了紅兒她們怎麼奏鑼鼓，今天晚上就可以演一出影子戲了。
夜幕降臨，銀色的輝光零散的鋪滿天空。
我們一行人坐在營地，架起了白布，點燃了篝火。我與良各操一個小人，在白布後活躍起來，紅兒翠兒在白布前奏著鑼鼓。
“小崽子，你來唱吧。”
“好~”
隨著鑼鼓的響聲，我也輕聲唱起。
“白袍——烏甲素包巾！丈八蛇矛——手內喔哎~”
隨著歌聲，我操持的呂奉先和良操持的張翼德打鬥起來。白布前緊鑼密鼓，白布後戟來劍往，上下翻騰。
——
《三英戰呂布》演完了，這時翠兒還在擺弄著鑼鼓，紅兒瓊華則來到了我們旁邊，開始細細觀察小人，我則給她們演示了一遍。
“穗姐姐，就是……這樣？”瓊華學我的樣子擺弄起小人。
“嗯，就是這樣。用手指去動杆子，小人就會動起來了。”
“穗姐姐，額的怎麼樣？”紅兒也看向我。
“嗯，很好，你們可以去看看良爺的。”說著我們轉向良，他看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給她們演示起來。
“就……就像這樣，還是要多練習的。”
這一晚上，我們一邊演，一邊教，大家更是開心，學得有模有樣的，尤其是紅兒，心靈手巧，不一會小人就能動起來。
我們一直弄到很晚，很快就只剩我和良還沒睡了。
“良爺，還喜歡影子戲嗎？”
“嗯。雖說不好學，但還是有趣的。”
“那我們以後可要經常演影子戲哦。”我轉頭看著良。
他的嘴角不自覺的浮現出一抹笑意，“隨你，喜歡我們之後就繼續演。”良的這幅樣子並不常見，這些天來經歷了這麼多的事，他總是皺著眉，深深思索，很少有笑出來的時候。演影子戲不容易，倒是讓他緩下來了。
……
躺在鋪上，我感覺到一陣莫名的安寧，之前的一千多個晚上，我總是睡不太著，每天閉上眼睛都是難以抑制的衝動，急躁，但今日卻不知為何，突然安靜下來，連簡陋的鋪子，都好似變成了舒服的小床，很輕鬆地便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