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小小的铁匠铺里,一只皮毛杂乱的赖皮狗在稻草杆子里百无聊赖的打着滚,草木灰卷进了它的鼻孔里,它噗嗤噗嗤的打了几个喷嚏,皮包骨头的它眼神可怜巴巴的望向正在打铁的老者。
老者姓肖,他此时正全神贯注的敲击着一把刀,入炉加热,入水过凉,反复如此,他手上的动作停了,刀也成了!
癞皮狗呜呜的轻唤了肖老者两声,老者仿佛没有听到,只是全神贯注擦拭着刀,用手背轻弹刀面,发出阵阵的清响。
老者自顾自的喃喃道“这次一定成,这次一定成。”
狗子都要哭出来了,它已经三天没有吃过饭了,可怜呜呜的转了两圈,便即蹲在了老者的脚边,讨好似的摇了摇尾巴,见老者没有理它,摇动的尾巴又耷拉了下来,闷头闷脑的将头埋在了前爪下面,今晚怕是无饭可吃了。
肖老者一声长啸便冲出了铁匠铺,狗子的尾巴被他狠狠的踩了一脚,老者似乎魔障了,全然不顾狗子吃痛的大叫。
夜深,月圆,寒风凉。
伴随着老狗被踩着尾巴的凄厉惨叫声,肖老者以月亮为敌,踏着北斗星的光肆意劈砍着,每一次都势大力沉,仿佛想要将刀狠狠的折断,但这把刀变形了又复原,弯曲了又变得笔直,不管老者用再大力它都一次次的承受了下来。
一夜过后,老者终于停了下来,笑意冻在了他的脸上,微风轻抚,纷纷雪花已然挂满天际,月亮好似被老者削去了大半,只留下若隐若现地影子挂在了天边。
天明了,刀终于成了…
青梨涩涩提刀去,未忘佳人笑如酥。
春,纷纷桃花已然败尽,早熟的翠梨已挂满了树。
一老者举杯独饮,神色郁郁的望向山的尽头,他正是铁匠铺的肖老者。
山的那边有他的一位老朋友,或者说是一个死对头,人们都尊称他们为大师傅,他们的意见从来都是对立的,但他们唯一达成的共识就是这世上的大师傅只能存在一个。
肖老者善于锻刀,老朋友擅长铸剑,每年他们俩都会来这山巅比拼锻造的刀剑,但今年老朋友没来。
他为什么没来?
人会变老,刀会生锈,刀生锈了还能打磨,人变老了又会如何?想到这里,肖老者微微一叹。
“大师傅?”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惊呼道,他眼神热切的望向肖老者手中握着的刀。
“嗯,好久不见,小混球。”肖老者毫不避讳的把刀递到男孩面前,男孩不敢接,只是用袖口来回擦拭着刀鞘。
“这刀!这刀!大师傅,人人都知道这是好刀,我去叫大少爷来买。”男孩赶忙将背后的一捆柴丢掉,嘴里哈着热气,显得很是兴奋。
“小都子,这么好的刀你自己不买?”肖老者打趣道。
“大师傅还记得我?”男孩好奇的问道。
“我可不是老糊涂,一年前你家大少爷和王家的小妞到我那里求刀,你不就跟在他们后边嘛,我本来不会答应,要不是你个小混球赖在我家里面不走,我嫌麻烦才给王家小妞打了一把小匕首,你估计能赖在我家里一辈子。”
“怎么样?回去你家大少爷赏你什么没有啊。”
“嘿嘿,嘿嘿,王家小姐送了我一整盒桃花酥呐,可甜可甜了。”男孩吃吃笑着挠挠头。
“噢?你小子艳福不浅,怎么你们大少爷又要买刀啊,我这可不是收藏品。”肖老者背着手,一副长辈说教晚辈的模样。
“不是大少爷要买的,是大少爷要和王家小姐订婚了,需要体面的聘礼,我想大师傅您的刀是再珍贵不过的啦,我回去通知大少爷,他一定会买来做聘礼的。”男孩神色沮丧的说道。
肖老者看出来男孩的心思,沉吟许久才抓了抓胡子说道“你就这么希望王家的那小妮子嫁给你家大少爷?”
“我…”男孩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
“你说,我不会笑话你。”肖老者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半年前我代大少爷把匕首送到王家小姐手里的时候,她别提多高兴了,她对着我笑了,多好看,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但我是谁啊?少爷家里的一个长工罢了,小姐就算心中欢喜我,我也只是一个长工罢了。”男孩颓废的耷拉下头。
听闻如此,老者想起了他年少时的苦痛,不正如这男孩儿一般吗?
“你把刀拿去吧,小都子,我不收你钱,你想做一辈子长工还是做你自己,取决于你。”老者又拍拍男孩的肩膀,摸出背袋里的刻刀,在刀柄处刻下刀的名字。
“青梨”
不顾站在原地愣愣出神的男孩,肖老者转身离去,小都子是否会用这把刀去和大少爷邀功换钱,然后做一辈子长工?还是从此持刀浪迹天涯,成为闯出一番事业的逍遥浪子?
谁都不得而知了…
王家小姐和大少爷大婚之日,肖老者赶去祝贺,名为祝贺,实则却是去看小都子是否仍在,大少爷自然十分的欢喜,婚礼有大师傅出席,他们十分有面子。
经过肖老者的多方打听,小都子确实已经离开了,没人知道他去了那儿,是生是死…
肖老者把老朋友遗留的一把剑“如霜”送给了王小姐,向她祝贺道“新婚快乐,代小都子送给你的,小妮子。”
王家小姐一脸诧异地接过剑,问道“谁是小都子?”
肖老者微微错愕,转而自嘲的笑了笑“只是一个有梦想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