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瑄同人】告別之前|時空中的繪旅人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7-19 16:19:28 作者:不存在的騎士 Language

這次是葉瑄視角,前文見主頁(或者見LOFTER合集)

“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喜歡上她的呢?”
他的面前擺著一盤沒有下完的棋。他執白子,永遠是白子,先佈局的那一方,先開始的那一方。

就像三年前他推開了她家裡的門,他有鑰匙,她不知道他有鑰匙。
她以為房間是封閉的繭殼,可以在裡面安心的哭泣,不計較任何後果地哭泣。她在本來不大的房間裡蜷縮得更小,小得像是一隻受傷的動物,眼睛是兩道敞開的傷口,嘴唇上起了一層皮,細瘦的手臂環抱著兩隻尖聳的膝蓋,力量大得像要把自己勒死。彷彿過完了今天就不要明天。
很不合時宜的,他感到怪誕。是什麼賦予了他擁有鑰匙的權利,是什麼讓他推開這扇陌生的房門(今天以前,這扇門還沒預料到要迎接任何別的訪客,門上微微褪色的動漫人物貼紙也昭示了這一點,有些可笑的貼紙,因為過往的年月而粘結到難以清理,那是生活的捲心菜最裡面的菜心,本不會被看到的東西,也被葉瑄看到了)。是什麼,讓他走到這個從前沒有交談過的女孩子面前,來扮一個可靠的長輩。
利益嗎?他本可以拿了青金石就走人。
責任嗎?他很少在自己身上增加這樣的束縛。
那是因為什麼原因?
美?秩序?對交易的履行?他邊思考,邊打量門上的動漫貼紙,認不出是誰,也許來自於十年前的知音漫客,一張非常普通的貼紙。門上的掛鉤掛著一隻捕夢網,想必也很久不捕夢了,上面沾著一層浮灰。
這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場災難的遺留物,女孩子也是災難的遺民,或者用一個更為世俗的名字來定義——“孤兒”。沒有別的親族,沒有任何人為她的生命做保證,如果有,也不是因為愛,那是因為責任。
一位受害者。
孤獨的受害者,死亡的受害者,千之帝國的受害者。
他在女孩沒有發現自己的時候觀察她,像是一隻頭狼在觀察自己的獸群。
她蜷縮著,眼睛半閉著,一邊臉頰因為長時間的哭泣和不進食而浮腫——一隻快僵死的小獸。
他望著她,思維發散,沒有錨點,那不像是通常的自己。
目標、征服、計劃,他總是觀察著一切,以便利用一切。漫長的生命無始無終,他像是一把不會被時光磨損的利刃,因為不會磨損,所以光陰、歷史、未來,這些對大部分人都無比沉重的詞在他這裡只是輕飄的浮沫。
對他來說,意義只存在於切割的瞬間,一把鋒利的刀,冷靜地沉入一個文明的內部,他像是一個好奇的實驗者,用刀刃來試一試每件物品的硬度。於是文明如雪片般崩毀,那些鋼筋水泥的造物,在他的手術刀下,比豆腐還要柔軟,像是放了很多天的劣質奶油蛋糕,甚至不需要外力的摧毀,自己都會溶解、腐爛。
太輕易了,輕易到讓他覺得滑稽的地步,他有時候不得不承認自己殘忍的天性,他不痛苦,只是滑稽。
如今在他面前的,又是一個輕易的造物。住著她輕易的三室一廳,吃著一些輕易的食物來維持自己的生命。而現在她不願意再吃,不願意再維持,於是生命也要輕易地逝去了。
沒關係,他不會讓這一切變得那麼輕易。
他迅速地找到了廚房,從冰箱裡清理出了已經腐壞的食品,留下了還不錯的那些。他將天然氣打開,將油煙機也打開,橄欖油在鍋裡被燒熱,吱吱地扭動著它油滑的身軀,姜蔥蒜酒,小炒的必備,也一起吱吱扭動。於是微波爐和烤箱開始叮叮咚咚。叮,二十分鐘到了,你的小羊排烤好了,叮,你的油燜大蝦火候已到,叮,你的生蠔等著你撬開它。他在一大片叮叮聲中將一切安排的有條不紊,像是優等生解最容易的數學題。
即使油煙機和排風扇都打開,氣味還是在不斷逃逸,從廚房逃到飯廳,從飯廳逃到客廳,然後鑽進了女孩半開的房門。她飢餓的腸胃比她憂傷的大腦先醒,她的肉體比她的靈魂先醒,她活下去的本能和求死的衝動對抗,當她意識過來的時候,她的光腳已經踩到了地上,而不是踩到拖鞋裡。她用一張面巾紙吸乾臉上的淚水和冷汗,面色蒼白地走走到了客廳。她希望母親的離去只是一個噩夢,就像她從小到大都會做的噩夢一樣,夢裡有人死掉,但是醒來後他們還活著。夢裡的死不作數,醒來的活才作數。
她想到應該是媽媽加班回來了。已經開始做飯,並且把客廳裡的燈都打開,昏暗的下午頓時變得亮堂堂的,暖黃色的燈光照著她起了毛邊的薄睡衣,照著她的光腳,她怕媽媽要批評她的睡衣她的光腳,於是迅速地縮回到了臥室裡。
再一次出來的她看起來好多了,頭髮也梳過了,臉也擦過了,拖鞋也穿上了,她從夢的世界回到了醒的世界,想明白了廚房裡的那個人是媽媽的可能性是如此之小,小到不可能。廚房裡的人是誰?小偷、強盜、賣保險的……她聞到食物的香氣,胃開始皺縮,開始痙攣,被虧待了那麼多天的胃很難消受這樣濃烈的香氣。
在廚房裡,扎著長髮,穿著圍裙的那個人,告訴自己他叫葉瑄。
葉瑄穿著的圍裙是媽媽的布圍裙,上面繡著一隻穿裙子的毛絨小熊。
她看到這條圍裙,迅速地轉過了身子。她朝後擺了擺手。

他為她的行為感到困惑,然而這種困惑還沒到促使他動用推演的地步。換言之,這個地球人類女性讓葉瑄輕了敵。
他繞到她的身前,想看看她到底是怎麼了。
絕對錯誤的決定。
他馬上看到了一張被淚水浸透的面孔。她哭得五官都扭疊在一起,但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轉過身只是為了維持自己的尊嚴。但是他的行為讓一切全毀了。
她當然不會告訴他,他穿母親的小熊圍裙對她來說是一種冒犯,一種傲慢的自以為是,你以為穿上媽媽的圍裙就成了她嗎?你以為我需要你的施捨嗎?你以為我會需要這種拙劣的角色扮演?你是誰?我從來沒見過你,你為什麼有我家的鑰匙。
她此刻的神情一定是相當的不識好歹,她完全能夠想象,但是她完全不打算修改自己的神情,讓它回到懂禮貌、識好歹的模子裡,出演一個對他人的好心感激涕零的孤兒,她打算什麼都不扮演,好讓氣氛僵硬在那裡,讓這個莫名其妙來自己家的人知難而退。
他的樣子很好看,他的衣服是中產階級的審美,他的長髮前衛又先鋒,新時代的表演家,愛心多得無可捐贈的和平主義者,不拋棄、不放棄,有著大把的時間和生命可以用來揮霍,用來浪費。
這顯然是個偏見,然後即便是偏見也比真相要好上太多。
但僅僅是偏見也能夠點燃她足夠的憤恨。
她幾乎是死死地盯著他,一口細牙咬得很緊。
如果說這是故事的開場,一定是個緊張又狼狽的開場。如果這個故事是個羅曼史,那麼最好重新安排一個合適的開頭。這樣荒誕的開頭讓一切都難以進行下去。
棋盤上的棋子僵住了,是白方的回合,但是動上哪一步都會引起巨大的損失。
棋手推翻了棋子,重新來過也許要好些。
但是犯不著重新來過,完全犯不著。
他使用了推演,找到了一個損失最小的方式。
在可預見的後續中,未來衍生開了無數個分叉,其中一個,她粗魯地揪扯下他身上的圍裙,蠻橫不講理地把他推到了門外;其中一個,她破壞了廚房裡快要做好的食物,然後離開了家,重重地把門甩上;其中一個,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這些未來的分叉全都取決於他的選擇。
推演過,所以他不必猶豫,他知道怎麼選擇才是最好的。於是他自動地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圍裙,非常溫和地蹲下身,向坐在地上哭泣的女孩道歉。
她的脊背因為哭泣,輕輕地顫抖著,這個時候,他需要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他不用勸慰她一切都會好起來,事實上著一切都不會變得更好或者更糟,事實上接下來的一切都是為她精心準備的騙局了,無所謂好還是壞,至少她能夠平穩地、不受傷害地度過自己的一生。
他這樣想著,一邊拍撫著她的脊背,她的身軀非常潮溼,因為淚水與汗水,同時也非常虛弱,從他的手掌上傳來女孩急促的,劇烈的心跳,像是一隻左右奔突想要撞出籠子的灰鴿子,怎樣的身體能夠承受這樣劇烈的心跳呢?
在她的身軀裡,要麼是過度,要麼是不足。過度哭泣、過度呼吸、過度飢餓、過度憤怒;與之相對的,供氧不足,能量不足,休息不足。這些過度與不足在他的推演裡造成了各種各樣的後果,很有可能,她會力竭之後昏過去,或者因為身體不平衡而在站起來的時候摔倒。
他要避免她昏過去,也要避免她摔倒。他的手圍在她的身側,一個護衛的姿勢,一個母親護衛剛學走路的小孩兒的姿勢。他半是摟抱半是攙扶地把她帶到客廳的沙發上休息,她終於在沙發上坐穩了,眩暈如期而至,她的眼神有那麼一刻的失焦。葉瑄的手仍然扶著她瘦削的肩膀,她像一隻生病的鴿子那樣淺淺地呼吸。
“你還在嗎,我看不見你。”她的聲音裡有恐懼。
“我還在。”他的手指緊緊地抓住她冰涼的手,她感覺到從另一具身體傳遞而來的熱量,她咳嗽了幾聲,眼前充滿了黑白噪點的世界慢慢恢復了它本來的顏色,一條陳舊的長沙發,一隻小小的茶几,壁掛式的電視機;然後恢復的是身體的感覺,一隻毛絨海豚墊在她的身後,一隻手臂攬著自己的肩膀,自己冰冷潮溼的手也被緊緊地抓著,很大的力道。
她轉過頭,看到了葉瑄。
他柔潤的面頰,他美麗的眼睛。
他的長髮鬆鬆地系在身後,他的面容看起來十分寧靜,同時也有些疲倦。
一個陌生人,一個俊美的成年男子。
一點也不像媽媽。
他把她汗溼的頭髮歸攏到耳朵後面,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他的身上有梔子花的香氣,甜得像是女士香水,他的側頸有著柔美的曲線,淺色的靜脈。她的眼神聚焦又虛焦。她的胃還在痙攣,他沒有問她有沒有好一些,因為他知道“好一些”沒有那麼快到來。他輕輕地用手背貼了貼她的額頭,溫聲說“好像有點燙”。然後他慢慢地抽身,鬆開了握住她的手,將她的肩膀小心地靠在沙發上。他像是對待瓷器一樣對待他,因為瓷器同時也可能是炸藥,一觸即燃。
葉瑄已經知道了這個女孩子身上的恐怖之處,一種自我毀滅的恐怖之處,面對炸藥,任何人都要做到儘量溫和,葉瑄則是溫和中的溫和。
他很快地端來了一碗麵條,沒有過多的花哨的配料,他的油燜大蝦他的小羊排都已經在廚房裡冷卻,他知道她一定不會有心情去吃那些。
“先吃點東西吧。”
麵條熱騰騰的,散發出鮮美的味道,裡面是熬得恰到好處的湯頭。她搖了搖頭,一種沒心情吃任何東西的神情。
葉瑄用筷子挑起一縷面,輕輕地吹了吹,等它不太燙的時候遞到她嘴邊。
是有些過頭了,假設他們是完全的陌生人。但是葉瑄知道她吃這一套,命運已經提前將很多東西告訴了他,他是個得體的先知。
喂到嘴邊的麵條成功復甦了她的嗅覺和味覺,她咀嚼了幾口,嚥了幾口,被一種荒唐的感覺襲擊了,這種荒唐沖淡了悲傷,悲傷是世界上最需要全情投入的情緒,多一點別的什麼就不能成其為悲傷,它要求純粹,要求單一,甚至要求偏執。
接連的荒唐只能讓人感到幽默。
幽默讓人看待這個世界變得心平氣和了起來。
“謝謝,我可以自己吃。”她接過了麵碗,感覺自己這輩子沒有這麼餓過,事實上她已經連著兩天沒有吃任何東西了,她很快地吃完了這碗麵,連麵湯也喝完了,感謝葉瑄,沒有把面盛在家裡最大最重的那個碗裡,否則她此時一定沒有力氣自己端。如果是這樣,葉瑄可能會提供幫助,讓情節看起來更加荒唐可笑一些。
她吃完了這碗麵,沒有客氣,把碗遞還給他,說:“能再吃一碗嗎?味道真不錯。”
於是他又盛來了一碗,當她還要求再添的時候,他溫和地拒絕了,因為推演的結果是這個人類女孩子會因攝取過量食物而積食。
“如果想吃的話,明天可以再吃一次。”
“明天你還來嗎?”
“來,後天也來,大後天也來,一直都來。”
她又是一個迅速的轉身,向身後揮揮手。
葉瑄已經有些明白了這個舉動的意涵,它預兆著一次不想被他人看到的哭泣,需要被迴避的哭泣,只是這次引起哭泣的不再是離別的痛苦。
而是對第二天的盼望。
你做的晚餐很好吃,明天還能再見到你嗎?
明天,後天,大後天……
再見了,明天見。
先佈局的是他,先落子的也是他。
“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喜歡上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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