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堪剧烈的头痛,你在堆积的垃圾山上醒来,干裂的嘴唇上还残留着劣质酒的余温。酒精能麻痹人的大脑,也能在酒醒后将人揍个半死。你记不清醉酒的原因,这至少说明酒精的确起了作用。
刺眼的阳光撕开你疲惫的眼睑,你被迫侧起身子,却被身下垃圾冲天的臭气熏得愈发头痛。你突然笑出了声,就连这片垃圾都开始嫌弃你。
没人愿意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场安家,就连最卑微的乞丐也不想——直到你的出现。你艰难地撑起身子,任由血液和胃液开始在身子里翻腾。
你饿了。
2.
通常情况下你并不需要离开垃圾山太远,每天早晚都会有两批车辆将城内的垃圾运送到这里暂存,而你则是在这些垃圾被送往压缩厂前挑出其中的残羹剩饭,借此苟活。但近几天,运到此处的垃圾质量明显下滑,接连几天你都没尝过一根剩菜。你曾瞥见过废旧报纸上的一则头条,城内的失业率大幅上升,越来越多的人露宿街头,甚至开始组建起各种帮派。
你早已忘记离开城内的缘由,但为人孤僻定是其中之一。尽管不情愿,但生存的本能还是驱使着你进入城内,期望着得到一碗酸酸的肉汤。
再次呼吸到城内的空气令你晕眩的头脑开始清醒,你逐渐可以分清什么是臭和很臭,什么是饥饿难耐和穷得叮当响。为了撑过哪怕是下一分钟,首先必须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你并不习惯在垃圾箱里翻找,阴暗潮湿的箱子内缺少阳光的照射,刺鼻的废液不断地发酵着。由于看不清里面,每一次摸索都可能被残留的动物骨刺割伤,或是摸到温热的粪便。
在翻遍数个垃圾箱后,破烂的衣裳上已经沾满恶臭。你虽然早已习惯与病菌相伴,但臭烘烘的身子却会严重影响到你的下一份“业务”,因此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能容你清洗身体和衣物的地方。
你想起了城内北角的一家慈善机构,在你迁徙进垃圾山前曾在那里接受过修女的救济。凭借着自制的歪曲地图和脑中模糊的记忆,你终于找到了那扇充满希望的红色房门。干枯的手掌轻轻拍在门上,不一会修女艾格尼丝便轻轻打开门,探出身子张望。
她看见了你,却没有认出你,这对你更好。你向修女祈求着能在这里清洗自己,修女则表示慈善中心已经无力支撑越来越多的流浪汉的衣食住行,尤其是宝贵的干净水资源,因此慈善中心会从每一个服务中象征性地收取一点费用。
幸运的是你刚好留有那么多硬币,那是在来这里的路上,从路边公用电话亭里“捡”到的。一番清洗后你穿上了自己的破烂衣服,乱糟糟的胡子仍然遮住你的大半张脸,你觉得这样更好,至少在向路人伸手时你可以骗自己,那张胡子后面的面庞还留有一丝可笑的自尊。
3.
走出慈善中心后你并没有立刻开始乞讨,你并不想让修女看到这一幕,车站人潮涌动,是个乞讨的好去处。来到车站后,你用口水润了下喉咙,弯着腰驼着背,满怀希望的朝着行人走去,你甚至忘记了找到盛钱的碗,便伸出黝黑的双手,从干裂的嘴角蹦出几句奉承的话语,却不知自己糟糕的声线在他人听来宛如晴天的霹雳。
你曾在此处锻炼过乞讨技巧和口才,但在日月蹉跎中早已忘却。你的动作、你的神态、你的语言,都仿佛人间的残渣,激不起他人的一丝同情。但你不会,也不能在此处哽咽,做事情最重要的就是坚持,遗憾的是你在流落街头后才学到这一点。
当黄昏降临时你终于讨得了明日的饭钱,还重新掌握了乞讨的技巧,口齿也开始变得清晰。你开始觉得,留在城里也不赖,虽然竞争有点激烈,但城里人总归是很友好的。你准备回到慈善中心,在那里每晚都会发放免费的“美餐”给所有人。
回到慈善中心的门前,你仿佛看到旁边伸手不见五指的过道内,一个戴着兜帽、全身黑色的身影依靠着墙壁。当你的目光向上,准备看清他的面庞时,却看到一双猎人般的瞳孔盯着自己。身体的本能迫使你拉开距离,但身体的体能并不允许。黑衣人从一步步接近变为快速奔跑,尽管你拼尽全身的力气仍然被其擒获。
他将你扑倒在地,路边的石子磕破了坑洼的脸颊。你没有多做反抗,松开了口袋里紧抓硬币的双手。回忆逐渐涌上心头,那是你曾经留在城内的最后一天,数年乞讨的积蓄在一座桥洞下被相似的黑衣人抢走,那天也是你最后一次流泪。
在黑衣人边嫌弃你的体臭边搜刮完你的钱财后,你默默地站起,再次敲响了慈善中心的大门。你向一如既往美丽的修女要上一顿“美餐”,却特地拉下自己破烂的帽檐,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伤口,拿过美餐后,一言不发地离去。
4.
你拖着劳累的步伐回到垃圾山,却发现那陪伴你无数夜晚的硬纸板不见了。或许是被工作人员当成理所当然的废品拖走,又或是被其他的乞丐们顺走,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如何活着度过今夜。
没有一个纸板做床,冰冷的地面会让人体温骤降,今夜的寒流也不会留给你再次醒来的机会。更糟糕的是,你酒瘾开始犯了,剧烈的痛苦快速蔓延至你的全身上下。伴随着伤痛、寒冷和酒瘾,你重新回到城内寻找新的床榻。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当再次翻找垃圾箱后你成功找到了另一个硬纸板,虽然你曾奢望过一个好点的睡袋或沙发,但一张纸板对今夜已是足够。
你高估了自己耐力,在日夜疲劳和不断降低的体温下,终于倒在了路上。这让你回想起露宿街头的第一个夜晚,无数虱子撕咬着你的皮肉,凛冽的寒风刺透你的骨头。尽管乞丐的生活总是半死不活,但真正感受到死亡临近却是少之又少。
在朦胧中你看到远方透出的微弱火光,从希望中诞生出了最后的气力,你如同飞蛾般舞蹈着艰难地靠近。前方是一个乞丐聚落里标志性的油桶,桶内燃烧着不知名的衣物。通常油桶的周围会围满乞丐,但现在夜已渐深,乞丐们也回到了自己的卧榻。
火的温度开始抚平你的创伤。但没过多久,油桶内的火焰便开始式微,无论是什么在支撑着最后的火种,都不可能撑过几分钟。没有思考的余地,你抬起颤抖的双手将手中的硬纸板扔进了油桶,火焰再一次兴起,你的眼中也重新倒映出光明。
油桶旁搭着几个破破烂烂的小帐篷,里面的一名老乞丐被火焰重燃的声音惊醒,他开心的走出帐篷,坐在你的身旁一起享受着火焰的温暖。随着身体温度的回升,你的心思再次被拉回到酒瘾和伤口上,尽管火焰还未熄灭,你的身体却不禁颤抖着。
老乞丐看出了你的异样,回到帐篷内拿出一瓶酒递给你。你接过酒,却没有多余的力气说声道谢。
5.
你颤抖地回到了垃圾山,用垃圾袋围起一个圈,躺倒在里面。良好的体温和胃中辛辣的酒精可能会让你撑过今晚。一片洁白的雪花飘落在嘴唇上,你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酒精能麻痹人的大脑,随着瓶中最后一滴液体流进咽喉,你回想起曾经和兄弟们一起的日子,梦想着成为乞丐之王的日子。今夜再痛苦的伤口都无法阻止你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