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long
在承接“第九藝術”之名的電子遊戲中，作品畫面及整體藝術風格是玩家們熱衷討論的話題之一。如今中國風、賽博龐克、日本動漫、中世紀奇幻等等類型大行其道，但同樣也有這樣一種“小眾”風格發散著自己的熱量，它由來已久，常常以社會萬象為題材，善於反映民間文化與百姓的思想狀態。
沒錯，浮世繪。
今天就讓我們夢迴一次日本江戶時代，通過幾款浮世繪畫風的電子遊戲，聊聊這種藝術風格的幾個鮮明特點，並嘗試解析不同題材作品借浮世繪傳達了怎樣的情緒。
涉怪奇而善形容——浮世繪
浮世繪是日本的一種繪畫藝術形式，最廣為流傳的作品當屬19世紀初期葛飾北齋創作的《神奈川衝浪裡》，如今的互聯網上它更是成為一個模因（meme）被無數次二創和改造，甚至打開手機裡的emoji表情你就能看到它。
種種娛樂解構讓人忍俊不禁，某種程度上這也與浮世繪的起源不謀而合。“浮世”一詞是日本中世以來的佛教概念中相對於淨土的充滿憂慮的現世，它指代塵俗人間的漂浮不定，衍伸為一種享樂的人生態度，浮世繪名作中諸多歡樂榮景的華麗刻劃就是由此而來。OK，弔書袋就到這裡吧，博學如各位一定不用我搬運科普知識，咱們還是進入具體電子遊戲作品一窺浮世繪樣貌。
《朧村正》：妖刀斬因果，浮世一笑談
提到浮世繪畫風的電子遊戲，我最先記起的還是那款橫向卷軸動作遊戲《朧村正》。本作於2009年發售於任天堂Wii平臺，2012年增加全新DLC等追加內容登陸索尼PSV平臺。開發階段被命名為《朧村正：妖刀傳》，發售前夕被縮短成《朧村正》。
遊戲圍繞著世界中的數把妖刀展開，設定中原本充滿神氣的名刀長時間被充滿憎恨的血潮所侵染從而轉化為充滿陰氣與妖氣的妖刀，手持妖刀的人會逐漸沉溺於殺人的快樂之中並最終死於非命。玩家要在日本各地搜尋散落的妖刀，並斬殺那些為禍人世的魑魅魍魎。
《朧村正》的畫面融合了浮世繪與日式鬼怪元素，並融合現代審美做出了相當多創新與改變。在人物的結構方面我們可以看到浮世繪美人繪大師鈴木春信的影子，以女主角“百姫”為例，雖然身負鎧甲，但手中的太刀比例略大，顯得整體姿態非常婀娜，內襯和服以及翠綠腰帶功能上透露著一股青春氣息，瞬間凸顯了其性格活潑調皮的一面。
不過鈴木春信筆下的傳統浮世繪作品一般面部表情較少，《朧村正》的創新與改變也在於此，我個人從中嗅到了些許日本現代畫家田村吉康的味道。在傳統浮世繪中糅合了西方元素和現代漫畫美學，不僅豐富了人物表情，也將柔美與硬朗兩種截然相悖的風格有機融合，給人別樣的感覺。
回看女主角“百姫”的故事，她本是美濃國鳴神藩主“鏡見明良”的末女，柳生雪之丞的未婚妻，年輕可愛受人愛戴。但在雪之丞受襲時替其擋下了致命一擊。之後襲擊者飯綱陣九朗便佔據了百姬的身體，並踏上旅途尋找恢復原狀的辦法。可以說上述畫風與故事背景達成了和諧統一，不僅沒有失去傳統和風劇情的風骨，更是為其加入了一絲現代二次元的情緒化風格。除此之外，配合同樣風格鮮明的遠景建築與山水自然，遊戲的畫面呈現出一股對舊日本風土人情的依戀，引領著玩家探索這個充斥妖魔鬼怪的江戶幕府時代，令人印象非常深刻。
以神谷盛治為首的Vanillaware開發團隊曾表示，想要製作一款氛圍類似《影子傳說》和《源平討魔傳》的作品。個人認為相比這幾款像素時代的作品，《朧村正》在美術風格和藝術設定方面有過之而無不及，相信親自體驗過本作的玩家一定會認可這個評價
《月風魔傳：不死之月》：老派味道的動態化木板畫
《月風魔傳：不死之月》是科樂美基於1987年的FC遊戲《月風魔傳》世界觀重新制作的作品。遊戲中描繪了經歷千年和平之後，通往地獄之門的封印被扯裂，惡靈蜂湧而出至現世。當世界瀕臨毀滅，身為一族之長的月風魔必須重披戰袍深入地獄深淵剷除萬惡的根源。
遊戲畫面依然使用2D模式呈現，從預告片中我們就能看到非常多經典浮世繪元素，甚至可以說是一眼浮世繪。畫面中海面礁石之上月風魔與惡靈們展開戰鬥，配合海浪和遠景中的山巒，很難不讓人聯想到開頭提到的《神奈川衝浪裡》，嗯，果然還是繞不開《富嶽三十六景》系列。
這是著名畫師葛飾北齋晚年的作品之一，他從人們生活的角度觀察自然描繪了日本關東各地遠眺富士山時的景色，由此反映了當時的民俗文化和群眾生活。遊戲中製作組顯然沒有將重點放在這部分，呈現斬魔故事的張力是為主要任務。但其實主人公與怪物的動作設計得並沒有非常絲滑連貫，或許正是這種類似超級短的卡幀體驗，給我一種“木版畫動起來了”的感受，個人還是非常喜歡這種呈現方式的。
某種程度上講其實《月風魔傳：不死之月》有些過於老派，畫面不但不“流暢”，還呈現出恐怖詭異的氣氛，戰鬥時血光四濺的場面，以及大量技能特效雜融在一起。雖然沒有那麼多獵奇血腥的場面，但個人還是感覺製作組呈現了一絲“無殘繪”的味道，這種浮世繪中常表現血腥詭異的鏡頭，知名作品有月岡芳年和落合芳幾所創作的《英名二十八眾句》。曾經聽人說正因為有黑暗才能襯托光明的意義，不過生搬硬套就有些過度解讀了。《月風魔傳：不死之月》現階段的劇本我認為並不值得詳談，不過是把斬妖救世的故事搭配上了一套硬核浮世繪外衣，輔以一些傳說故事的內容，進行再創作，或許我們還是聊聊玩法更有價值。
《月風魔傳：不死之月》設計了一套類銀河戰士惡魔城+Roguelite玩法，比較接近近年大熱的《死亡細胞》。遊戲同樣包含主副武器系統，包含6種主武器，6種副武器，玩家可以各選兩種自由搭配。每把武器都擁有不同的普攻招式、特技，性能上也有一定的差異。如果能夠保持無傷持續使用主武器攻擊，那麼月風魔則可以進入“鬼人化”狀態，狀態內攻擊力和移動速度都會大幅提升。值得一提的是，正如上文提到的“木版畫動起來了”感受，正常狀態下主角的移動和閃避動作並不算靈活，按鍵發生點和動作判定點之間間隔不算短。笑死，這倒也算某種程度上契合遊戲氛圍了......
《第五件遺留物》：國內亦有浮世繪，情動妖界念人間
坦誠說在構思本文的時候，我起初並沒有考慮國產遊戲，畢竟浮世繪嘛......直到我發現《第五件遺留物》狠狠地被打了臉。本作由狼煙工作室及好傳動畫共同打造，在Steam平臺265篇評測中收穫92%特別好評，是一款文字冒險類遊戲。遊戲中我們將扮演人類湯生，由於一些特殊原因他落入了介於陰間和陽間的妖界“妖怪狹間”，同時他還失去了自己的記憶。我們任務就是方設法尋得記憶回到人間，這旅程中我們會遇到形形色色性格各異的妖怪們，它們許多起源於中國傳統文化與志怪傳說，當然最後也會收穫一段結局各不相同的感人故事......
關於畫面，初入遊戲時我想提及動漫《怪化貓》進行類比，那種怪誕與人性共存的氛圍雖然有些驚悚恐怖，卻實實在在散發著魅力。但隨著遊戲進程兩者風格差異越來越大，後期《第五件遺留物》更是展現了多種不同的風格，甚至有些鏡頭擺脫了所謂的“動漫浮世繪風格”將中式水墨畫也摻雜進其中。在日式風格中加入中國的傳統文化著實是一種冒險又巧妙的設計，幾個簡單的家用電器就讓我再這個故事中找到了代入點，配合沉浸感十足的BGM，開發組的設計確實令人敬佩。
某種程度上後期的遊戲畫面有點讓我想起了川瀬巴水，這位昭和時期名聲大噪的畫家在浮世繪風格中加入了諸多現代化元素，讓其褪去了粗糲的一面，呈現出獨特精緻的美學風格，配合寧靜祥和的日式風景與生活圖享譽海內外。而《第五件遺留物》則是介於粗糲與精緻之間的位置，以我水平顯然不配去界定其藝術風格，但上述感受確實令人不吝讚美之詞。
說迴游戲本身，作為AVG劇情當然是重中之重。我只體驗了一週目的故事，它擁有日常式的溫馨走向，隨著玩家推進節奏慢慢呈現出“有情皆孽，無人不冤”的宿命感。本著不劇透的原則，這段溫情故事還是留給各位親自體驗吧。值得一提的是，遊戲中設計了諸多拼圖、解密類的小遊戲，我個人感覺有點打亂敘事節奏，而且它們並沒有那麼好玩......當然，總體上瑕不掩瑜。
《大神》：神話傳說的新時代演繹，融合創新的藝術風格
既然提到了浮世繪風格，我還是得搬出心中的“白月光”《大神》。本作是由卡普空旗下的四葉草工作室開發製作一款動作冒險遊戲，遊戲故事背景取材自日本神話、傳說、童話等等。講述了八岐大蛇為禍人間，於是天照大神降生於世間退治怪物，並重拾原本屬於自己的十三筆神神力。遊戲的畫面靈感來自於傳統浮世繪版畫，但開發組融了毛筆水墨畫的特點，並配合卡通渲染呈現了“獨一份”的融合類風格。
關於《大神》的畫面我個人拙見是將浮世繪的用色與水墨畫的留白相結合，水墨畫黑白單調兩色，常通過講究的留白與精煉的筆觸展現其深意，這對一般受眾無疑是有審美門檻的。而浮世繪中則有大量色彩豐富的版畫，淺層表達多是一眼明之。
以上文提到的《神奈川衝浪裡》為例，哪怕我們不去顧及其背景與年代，也能從名字與畫面上汲取到便於理解的信息，不過方便理解之餘難免也容易讓很多受眾忽視其含義與神韻。私以為《大神》畫面風格的設計理念與莫奈的浮世繪風格創作有異曲同工之處。對比著來看，莫奈《穿日本和服的卡美伊》為例，畫面中色彩豐富之餘還用扇面點綴了留白之處，人物服飾更是點睛之筆，人物更像是一個衣架，旨在突出裙襬上的武士。而再看《大神》中的一個場景，畫面重心的表層是中間的天照大神，但步步生蓮配合背後的鯉魚旗，營造出的是一幅祥和村落風景圖，再加上縱深與透視，我們很容易就能產生要擊敗八岐大蛇維護這份安寧的責任心。
聊迴游戲內容，劇情上本作雖是古早神話的再演繹，但卻讓所有知道結局的朋友也玩得津津有味。我們都知道最後天照大神會擊敗八岐大蛇，但這段旅程中一寸法師的陪伴、性感的木精·咲耶姬、正在禁酒期的蜜柑爺爺、大劍士須佐之男等等配角都一一呈現了別樣的故事，讓本作本質上成為了一場群像舞臺劇。看著這些日本傳說中的角色展露人性的一面，我從初見就在幻想什麼時候能有一款這種水平的中國遊戲......
扯遠了，本作在玩法上主要分成戰鬥部分和解謎冒險部分，毛筆系統是貫穿兩大部分的重要部分，無論是劇情推動還是戰鬥解謎都不可或缺，簡單易懂的操作邏輯配合幽默元素，即使是不怎麼接觸動作冒險遊戲的玩家也能找到樂趣。
總得來說，《大神》是筆者心目中美術設計的天花板，和風色彩的浮世繪水墨世界完全吻合絕景之名，頗具氣息之美，宛轉悠揚的藝術之音環繞耳畔更是代入感十足。《大神 絕景版》的高清復刻也不僅僅是一個美麗風景模擬器，與頗具魅力的登場人物們相遇，在這美麗的大自然驅馳。當迎接故事的終焉時，“喜劇”變成了“默劇”，相信這段經歷一定令你感動流涕……
尾聲
關於浮世繪和電子遊戲“聯名”的例子還有很多，比如JRPG《跨過我的屍體》的畫面、《街頭霸王》《餓狼傳說RBS》《侍魂》中的多個場景、童年回憶《名將》中的道具、FC經典RPG遊戲《大盜五右衛門》的畫面......同時浮世繪的影響不止於電子遊戲領域，梵高的知名畫作《星夜》中，漩渦般的星空同樣浮世繪影響，《唐吉老爹》上也出現了浮世繪的背景，甚至上文提到的莫奈也珍藏過葛飾北齋的作品，可以說浮世繪里有取之不盡的靈感寶藏。
OK，今天先聊到這兒。如果這次的分享有那麼一點點讓各位對浮世繪提起興趣，我就算是完成任務了，希望未來我們可以一起進步瞭解更多知識。那麼你最難忘的一款浮世繪風格遊戲是什麼呢？你又想要怎樣的浮世繪風格新作呢？期待在評論區看到大家的分享。如果覺得我們做的不錯，可以點贊關注。當然，也歡迎提出意見和建議，讓我們下篇文章再見。啵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