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殍：重走千里（一百零九）
“嗯……”滿穗沒有立刻答應，低頭沉思起來，良倒是沒想這麼多，或者說只是有滿穗在身邊他不想多動腦子……總之他這會兒正在觀察李自成身邊立得筆直的濁。
不知道是已經理解了李自成的用意還是單純地服從命令，他臉上的錯愕已經盡數褪去，重新變回了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甚至迅速注意到良掃過來的視線，用那雙略顯混濁的死魚眼平靜地與他對視著。
……
完全看不出來這個人在想什麼……或者說似乎他什麼都沒想，卻莫名給人一種危險的感覺，這是良經過這幾秒的對視後的第一印象，若要按他一貫以動物來作比的習慣的話……良似乎想不到什麼合適的動物，因為這個人空洞得給人一種不像活物的感覺，如同冰冷的機器……或者刀鋒。
沒有什麼自己的意志，像是受人驅使的工具……
至於他是怎麼看出來的？這般世道下這種人還少麼？
為了生計，為了一口吃的為奴為婢，簡單直接而廉價地被榨取勞動力……這與工具又有何異呢？
但是……良眼神微眯，這個人似乎又沒有那群羊圈裡的羊的麻木，反而暗藏鋒芒，任人驅使的順從下還藏著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怪人。
良不是什麼名偵探，這些只不過是他的直觀印象，並不能幫他分析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他也沒那個閒心思去挖人家底，默默收回視線，良又看向還在糾結著的滿穗。
“明白了，我們這邊沒問題，”猶豫片刻，滿穗還是答應下來，正如李自成所說，帶上這倆人對雙方來說都有好處，有中間人也更利於長期合作，接下來他們要面對的是未知的旅途，兩人只是能過得下去就已經很不容易了，無論如何他們似乎都沒有拒絕的理由，剛才的猶豫也只不過是她孩子氣地躊躇，“不過，濁大哥應該是大哥你身邊很重要的人吧？借給我們沒問題嗎？”
“沒事，額這兒的人都是糙漢子，消停不下來！學不來這些精細玩意，他們兄弟倆一個機靈腦子活絡，一個手腳麻利做事穩當，都能沉下心來去學，額身邊這麼多兄弟，也不差這麼倆人。”李自成拍了拍濁的背，“再說，就你們兩個人擱這深山老林裡也不安全，這小子身手好著呢，有把子力氣，要是出了什麼事也有個照應。”
“那就多謝大哥了。”滿穗擠出一抹笑，“不過，還有一事我想與大哥商量。”
“嗯？講。”李自成看樣子心情不錯。
“你們這麼大一支隊伍在山裡行軍，恐怕很缺鹽吧？”滿穗眨了眨眼。
提到鹽，李自成的眉眼間不自覺多了幾分嚴肅：“你想說你有辦法搞到鹽？私自販鹽可是大罪，你個小姑娘能弄到多少？”
“大哥別急，聽我慢慢說，”滿穗道，“我手上是沒有鹽，可總有人手上有大量的鹽啊。”
李自成的眸光又變得銳利起來：“你是說……這不用你說，額們用的鹽有相當一部分都是繳來的，可哪有那麼好劫的鹽？”
“這就是我能提供給您的東西了，”滿穗微微頓了頓，“我知道一條福王府的運鹽路線，那條線藏得隱蔽，護衛不多，我曾經搭過順風車，大概記得路線。”
“數量？”
“這我拿不準，但肯定不是個小數目，而且這多半是條固定路線，或許可以長線發展……”
“福王……額知道，他的鹽……”李自成捏著下巴沉思片刻啊，似乎是在權衡什麼，最後還是略帶糾結地搖了搖頭，“額們這一遭還有要事，暫時應該是去不成了，不過額先記下了，等我日後上報給闖王，咱們再說。”
“好，那就麻煩李闖將了。”滿穗鬆了口氣，這畢竟是她突發奇想想到的，她根本就捏不準闖軍的用鹽情況，只能從難得的肉食沒有醃製而是立刻分食大概推斷並不充裕，雖說就算對方不感興趣也沒什麼影響，但若是引來追問和懷疑就得不償失了，不過現在看來她算是又捏住了一枚籌碼。
“那行，也不早了，你們也收拾收拾歇下吧，額晚點再給他們兩個交代兩句，你們要是著急明天就能上路。”李自成看樣子也對剛剛達成的合作相當滿意，豪放地大笑著。
別過李闖將，兩人回到了馱馬和行李處，解下拴在樹上的韁繩，帶著馱馬來到了闖軍駐地邊緣的空地。
“喵嗷！？”良拴好馬，剛準備去搬塊石頭充當板凳就又被一聲三分疑惑五分懵逼加兩分慌亂的貓叫吸引了注意，循聲看去，蜀黍又不知何時被滿穗從藏身的小包裡拎了出來，抱在懷裡一頓猛rua，四條小腿徒勞地在空中胡亂扒拉著，不斷髮出“喵嘰喵嘰”的怪叫並朝良投來了求助般的目光。
良稍作思考……然後決定不救。
雖然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但這會兒顯然並不適合打斷滿穗。
所以放心吧蜀黍同志，組織會記得你的犧牲的。
“喵嘰？！”
良就這麼看著她吸了半天貓，一時半會也有點不知所措。
“呼……舒服了。”等滿穗放開蜀黍時，它大概是撲騰累了，一副被玩壞了的樣子，落地時還搖晃了兩下才站直，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立馬一溜煙跑到了良身後。
顧不上腳邊氣呼呼地撓著他褲腿的小白貓，良兩部跑到滿穗身邊，額……繼續不知所措……
雖然不知道該做什麼，但求生……但一種微妙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地湊了上來。
“良爺剛才怎麼一句話不說的？莫不是也在裝啞巴？”果不其然，滿穗雙手掐腰，高高地撅起小嘴，看上去頗為不爽，看起來是對良剛才沒幫她分擔些相當不滿。
完了，之前都是完全交給舌頭，加上這小崽子一直鬼精鬼精的，一時沒轉變過來，就習慣性地站在一邊聽著了……額……好像讓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娃單獨和反軍頭領商議這麼多事還真是挺過分來著……
“嗯？還不出聲？真是裝啞巴裝上癮了？”滿穗見良沒什麼反應，又朝他面前湊了湊，微微眯起而變得狹長的眸縫中透著危險的光。
“額……不是……我……”正在思考怎麼才能讓她消消氣的良趕忙回過神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來個所以然來。
“嗯？？？”滿穗又湊得更近了些，甚至還踮了踮腳，更方便與他對視和保持氣勢（自以為），良甚至能清晰地看清她微微翕動著的纖長睫毛。
好近……突然好想捏捏她氣鼓鼓的小臉……
想什麼呢你這個腦子，給我幹正事啊喂！要不是情況不允許，良有種想往自己腦門錘兩下清醒清醒的衝動。
“良——爺——？”又靠近了，能看出來已經在盡力踮腳了，但她依然還沒良的肩高。
算了還是果斷點道歉然後想辦法哄哄吧……
“咿呀？！”良剛想好該怎麼說，還沒張嘴就聽見一聲驚叫，一陣香風拂面隨後便是軟玉入懷——這小崽子一直踮著腳沒站穩摔他懷裡了，慌亂間還抱住了他的腰，腦袋剛好撞在他胸口，一個頭槌好懸沒給良幹背過氣去，好在她夠輕，良就算毫無防備也不至於被她帶倒。
“沒事吧？”良立刻把她護在懷裡，微微屈身關切道。
“唔……”本來只是想裝生氣捉弄一下良爺看看他慌神的樣子，怎麼現在倒像是撲到他懷裡撒嬌了，“沒事，就是……”
良爺，太近了啦……
看著那雙盡顯兇相的眼裡快要滿溢出來的關切，滿穗那本來就微不足道的一點點不滿也徹底消釋了。
真是的，這麼一鬧騰，她好不容易搞出來的嚴肅氛圍都沒了。
算了算了，滿穗無奈地搖搖頭，乾脆順勢往良懷裡鑽了鑽，把小臉貼在了良的頸窩邊：“終於都安排妥當了呢，良爺。”
這會兒就算是良也能看出來她不是真生氣了，稍稍鬆了口氣，順手輕輕替懷中人攏了攏髮絲：“辛苦了。”
兩人一路上可不少討論關於與闖軍交易的話題，其實已經準備得相當充分了，但事成之前誰都沒個底，如今終於塵埃落定，兩人依偎在一起，如釋重負般笑著。
享受著周遭令人舒適的暖意，滿穗喃喃道：“再接下來就是尹三了，他一日不除便是心腹大患，在那之後……”
“在那之後？”良還挺好奇她對未來的安排的。
滿穗得意地笑笑，然後用小臉輕輕蹭了蹭良的脖頸：“哼哼……保密！”
ps：說好的年前更五章（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