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重啟
很高興見到您,新主管,歡迎加入腦葉公司。
我是您的秘書,AI—Angela。雖然我只是一個AI,但我很樂意解答您的任何問題。
我猜您現在一定在想“我眼前的這個女孩,居然是一個人工智能?”,沒錯吧?
然而,我與人類相比有著極大的不同——我為腦葉公司而生,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協助您進行管理工作,所以我只能存在於這裡。我不能像您一樣,隨心所欲地去往自己想去的地方。
我可以為您開門,也可以為您準備咖啡,但我不能去到設施外面,享受和煦的陽光和輕柔的微風。
如您所見,我的頭髮如同雨後清澈的晨曦,我的聲音取自世界上最富有智慧的人,我的面容取自擁有世界上最美麗的笑容的人。
哈哈,開玩笑的。現實中才沒有人會是那樣子。
除此之外,我還具備高速運算和多線程處理能力,這讓您不必同時對幾十個人下達指令,只需命令我就夠了。
當然,這些功能對於一個AI來說算不上什麼特別的長處,但要說我與一般的人工智能有什麼區別的話——我可以細膩地模擬人類的情緒。要知道,情緒系統是極其複雜的,它的不可預測性和無規律程度遠高於其它的系統。全新的情感模擬系統與其它的功能結合在一起,能讓我成為您的完美伴侶。
我想您可能還對這份新工作有著些許顧慮,不過不必擔心,我會一直在您身邊協助您進行管理。
如您所見,人類的科技和文明正在飛速發展,對能源的需求也與日俱增。
但傳統的能源生產技術遠遠跟不上發展的腳步,在尋找新能源的過程中,我們偶然發現這些被稱為“異想體”的奇蹟。
它們是極其驚人的造物,通過某些手段,我們能夠從它們身上提取出近乎無限的能源。正是這個劃時代的成就,腦葉公司得以成為了引領人類走向美好未來的“世界之翼”的一份子,或者也可以說,是時代造就了腦葉公司。
作為設施的主管,您的工作就是派遣員工進入異想體的收容單元來提取能源。另外,您的入職時機非常恰當,公司一直在持續升級管理系統,以此來尋求更高效、穩定地獲取能源的方法。比如說認知濾網系統,這種技術能夠有效地阻隔認知危害,這也是為什麼您眼中的員工與異想體看上去都像是卡通人物;而記憶庫能定期為設施備份,完全消除極端收容事故造成的損失。
總之,相比上一任主管,您將擁有更加舒適安全的工作環境,請把這當作是一份小小的就職禮物吧,希望您能擁有一個不錯的開……
主管,請您留步。我能理解您迫不及待的心情,但我正準備將您介紹給他們呢。請耐心一點,好嗎?
我的意思是,您應該先認識認識這座設施裡的其他AI。
腦葉公司,作為“翼”之一,是一家規模龐大的公司,僅僅擁有一個我這般優秀的AI是遠遠不夠的,為了公司能夠更好地運作,每一個部門都分配有專門的AI進行獨立管理,您可以把我看作大腦,而他們則是小腦。
但是我必須承認,其它部門的AI在設計上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缺陷,這導致他們的狀態不是很穩定。因此,我才是那個最值得您完全信任的AI。
那麼,現在就與他們見面嗎?
第二幕:Sephirah
Sephirah,意為“源質”,卡巴拉生命之樹的十分之一。
設施內共有十個部門,每個部門都由一位Sephirah管理,隨著時間推移,你將與他們一一相遇,或者說重逢。
他們曾經是我的同事、好友、學生,甚至敵人。但現在,他們只是Sephirah。
我將他們從墳墓中挖出,將他們殘存的生體組織放入冰冷的機體裡,賦予他們虛假的外貌。我剝奪了他們安息的權利,強迫他們回到這個殘酷的現實,按照編寫好的劇本演出,一遍又一遍。在光之種盛開之前,這絕望的輪迴永不停息。
雖然他們已經變成了AI,但他們依然擁有情感。那些黑暗痛苦的記憶隨著時間推移而再度浮現,他們的情感波動也會愈發劇烈,最終導致Sephirah核心崩潰。屆時你將與這些失控的AI正面對抗,抑制他們的核心,就像電子遊戲裡那些Boss戰一樣。
你必須拯救他們,因為只有你能拯救他們。
這個過程是痛苦的,是艱辛的,是困難的,無比的困難。我,還有我們都會用盡一切方法阻止你前行,但是,希望你能向我們證明,您是一位讓人尊敬的主管…我們的主管。
昂首闊步的信念——Malkuth
你有沒有在過去的生命中遇見這樣的人?她粗心又略顯笨拙,所有人都不看好她,但她依然樂觀積極地努力著,哪怕這份努力得不到任何回應。
她是在你學生時期的回憶中的那個戴眼鏡女生,記滿了一本又一本細緻工整的筆記,一到下課就纏著老師問問題。即便如此,她的成績也一直不溫不火,被尖子生們的光輝所掩蓋。
有人同情她,有人鼓勵她,但沒有人能理解她——焦慮、迷茫、煩悶、自我質疑燒灼並腐蝕著她的內心。曾經的夢想如同遙不可及的燭火,而她就像撲火的飛蛾一樣,最終被自己內心的烈焰燃燒殆盡。
控制部主管Malkuth,作為你上任後見到的第一位Sephirah,她給你留下的印象還不錯——積極、開朗、樂觀,儘管略顯笨拙,與從前的她別無二致。
在成為Sephirah之前,Malkuth是我們團隊的實驗員之一。與其他人相比,她更努力,也更上進。她手中的備忘錄永遠被記得滿滿當當,那些待辦事項似乎永遠不會消失。她的腳步永遠是急匆匆的,讓人不禁好奇她整天都在忙什麼。
即便如此,她卻從來沒有得到過研究授權,被選中參與實驗的人員名單上也從來沒有她的名字,雖然她每次都會笑著面對挫折,但我能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落寞與執念。
沒有什麼出眾的才華真是件讓人難受的事,而當你周圍都是比你優秀得多的人時,那就更是糟糕透頂。
她向我請求能不能破例讓她參加一次實驗,而我拒絕了。原因很簡單,她的急躁與粗心總是讓她犯下一些本應避免的小錯誤。Cogito不是她應該接觸的東西,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記錄數據的變化。
現在回想起來,我無視了她的熱忱與努力,我甚至從未考慮過記住她的名字。很久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應該表揚她幾句。
而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太晚了。
她很清楚現階段的Cogito還不能給人體注射,當我們找到她時,她一多半的牙齒與指甲都脫落了……
我當時在關注著什麼?我從她的雙眼中看到了什麼?悔恨?不甘?還是絕望?抑或是我只是在注視著散落一地的指甲?
為了那些珍貴的數據,我再一次無視了她。
設施內每天都會定時出現“考驗”,它們是無法被收容的異想體。“考驗”有時是劣質的小丑玩偶,在單調病態的音樂中閃亮登場;有時是生有觸手的巨大石碑;有時是像“清道夫”與“修理工”那樣的機械生命體……但有一點是共通的,那就是它們毫無善意。因此對抗“考驗”也是設施內的日常工作之一。
自我質疑的外在表現之一是對自身極其嚴苛的要求,而Malkuth將對自身的嚴苛延伸到了控制部整體。在清理“考驗”時,她幾乎從不接受來自其他部門的支援,因為她相信自己的控制部一定是出類拔萃的,那些懦弱的員工只有被淘汰的份。
現在她也明白居高臨下原來是這麼有趣的一件事。
檢測到工作指令系統故障,控制部Sephirah核心崩潰。
隨著員工的精神汙染值突破上限,控制部最終沒能挺過“考驗”。
但你做到了。在你的指揮下,其餘部門成功平息了考驗,完成了當日的能源指標。
當你的一個錯誤關係到幾十人的生死,你自然會恐懼失敗與挫折,進而質疑自己的能力,這很正常。
但你不可能永不犯錯。當其他人因你的錯誤失去生命時,你應該做的不是自怨自艾,質疑自己,這隻會導致更多的犧牲。
想想看,你可以做得更好。
究竟是成功帶給人自信,還是自信帶給人成功?沒人能說清楚。當你感到痛苦時,抬起頭,昂首闊步地走下去,這就是信念——昂首闊步的信念。
卓爾不群的理性——Yesod
公司建議員工之間用編號互相稱呼,不僅僅是因為這樣便於管理。也是因為用名字互相稱呼意味著建立聯繫。
沒錯,建立人際關係確實是好事。作為一種社會性動物,人際關係的多寡決定了一個人能夠調動的資源,換言之,關係越廣,力量越強。
但當你目睹了怪物是如何剝離並佔據你同事的皮囊,上一秒狂吃健胃消食片的同事下一秒便被寄生蟲撐爆,當你看見你同事的屍體融化在行走的屍堆裡,而他的臉上還掛著慘淡的微笑時,你會希望這些同事是你的熟人或朋友嗎?
當每個人都朝不保夕時,建立人際關係不僅不必要,也不應該。冷漠地面對他人的生死,不被廉價的情感所束縛,用理性審視自己的工作,這是公司裡的生存之道。
Yesod正是這一理論的完美踐行者,他甚至不願去參加部下的葬禮,因為那樣“毫無意義”。員工們私下裡給他取外號叫“毒蛇”,他也明白這不是褒獎。
在公司裡,無法完成日常指標的員工會被“辭退”。在Yesod變得如此冷血之前,曾經有一名員工找到他,央求他讓自己再進收容室工作一次,否則他鐵定完不成指標。
面對苦苦哀求,Yesod同意了。畢竟那名員工的精神汙染值只不過超出警戒線1%,Yesod相信他能挺過去,只開一次後門還是可以接受的。
結果是那名員工精神失常並蓄意釋放了兩隻異想體,這最終導致七名無辜的人死於非命。
當Yesod扣下扳機處決員工的那一刻,他想到了什麼?
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憤怒,並不是指扣下扳機這件事,自己的天真和立場不堅定導致了下屬的死,這才是最令人惱火的地方。
他絕不會再重複那一天的錯誤了。
員工們說Yesod冷血殘酷,說他精打細算,說他沒有感情,那又如何?理性、冰冷、鐵面無私、不通人情……這些特質造就不了一個好人,卻能造就一個完美的Sephirah。
但當理性的面具被揭去,你看到了什麼?
Malkuth的死令所有人悲痛,除了Yesod。他一直都是團隊中最為理性的那個人,有時候他甚至冷酷得不像個人類,即便在得知Malkuth身上發生了什麼後,他也毫無觸動。
只是從那以後,他就開始在實驗袍內穿長袖衫了。
他說這樣做是為避免讓化學試劑濺到自己的皮膚上,而我也相信了這個解釋。
事實上我在撒謊,我一直假裝自己從未發現他的絕望與悲傷,我明明知道他的內心正一點一點死去,也許從Carmen離開我們時就開始了,而Malkuth的死惡化了這一進程。
為了不讓Malkuth的犧牲白白浪費,所有人都明白自己應該最大限度地利用她留下的珍貴數據,而Yesod也表現得比以前更加冷酷,慢慢地這成為了一種執念。
他表情的變化漸漸消失,他甚至不允許自己感到哪怕一丁點微小的快樂。他開始無法忍受將自己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中,不久後他就開始無意識地狠狠抓撓自己的皮膚了。
他拒絕了所有人的建議,最後我們只能強迫他參加身體檢查。
最終結果顯示他沒有被任何東西寄生或者感染。這是好事嗎?不,因為從那以後,他的症狀越來越糟……
我最後一次看見Yesod時,他身上佈滿了抓傷,已經無法辨認出原來的模樣。
他用厚實的衣物掩蓋自己身體和心靈上滴著血的傷口,而我卻對那些緩緩滲出血液的汙痕視而不見。
時至今日,哪怕成為了Sephirah,這種感覺依然如蛆附骨,就像皮膚上長滿了潰爛的癤子。
他用理性和冷酷為自己打造了一副面具,但在面具之下,他迫切地希望不會再有任何人死去。可惜這並沒有成為現實,而這副面具最終毀了他。
每個進入公司的員工都會被分配到一串編號,那他們原來的名字呢?
答案是被抹除,連同他們在絕望中死去的慘狀,以及其他的“敏感信息”一起,以“情報抹消”的名義被處理掉。
這就是Yesod和情報部的工作:審視著一個個被濃縮在幾行文字裡的生命,然後將其刪除,不留任何痕跡。
真正的死亡是被遺忘,當你留在這世上的所有痕跡都被抹消後,你如何證明自己曾經存在過?
答案是不能,你變成了無法被觀測的黑洞,一個永遠無法證明的偽命題,在過去與未來都沒有你的位置,你不曾存在過也不會再度存在。
沒有任何人應該以這種方式離去,但這就是現實。Yesod能做的,就是記住寥寥幾個員工的名字,然後活在無盡的絕望裡。
當理性的面具崩潰之後,其下壓抑已久的情感便會奔湧而出。設施內的一切都被模糊的色塊所覆蓋,任何可感知的信息都被扭曲或抹消,這就是Yesod一直以來面對的絕望,黑色的絕望。
檢測到情報顯示系統故障,情報部Sephirah核心崩潰。
幸運的是,你挺過了這次災難,成功抑制了Yesod的核心。
理性不是監獄,有時候展露出自己的情感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糟。雖然現實還是那麼殘酷,充滿了絕望。但至少現在,你可以摘下面具,直面絕望了。總有一天,希望會從那些腐爛的傷口中痛苦地生長出來。
人類最強大的武器之一是理性——卓爾不群的理性。
生存下去的勇氣——Netzach
我們從小到大就被教育要勇於面對困難與挫折,積極樂觀地面對現實,決不向命運屈服之類的廢話。
但有些人放棄了自己的生活,做了懦弱的逃兵,用酒精與毒品麻痺神經並藉此逃避現實,因此絕少有人會對醉漢和癮君子表示尊敬。
他們就像沒有未來似地縱情狂歡,而我們,依然保有自律與理智的正常人則對此表示厭惡與鄙夷,這天經地義。
但是,當你真正面對一群被剝奪了未來的倒黴蛋時,你還能居高臨下地鄙視他們嗎。
當你剩餘的人生變成了一場巨大的俄羅斯輪盤賭,當每一個嶄新的清晨都可能是你生命中的最後一個清晨,當沒有任何人在乎你的死活,你存在的唯一證明就是一串編號,你是否還能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不會墮落成一灘爛泥?
重點在於,當你又幸運地活過了一個傻屌日子時,為什麼不磕點什麼慶祝一下?
O-02-98 棘刺公交,公司收容物之一。她叫這個名字不是因為她長得像一輛公交車,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公交”,事實上你也可以把她叫做棘刺公車、棘刺公廁、棘刺便器……我都說了些什麼。
“棘刺公交”的影像資料
棘刺公交,英文名Porccubus,這是兩個名詞的複合,porcupine(豪豬)和succubus(魅魔)
公司提倡員工做一些積極健康的活動來調整心態,但最有用的還是公司配給的腦啡肽。而對於那些連腦啡肽也不管用的陰鬱員工,他們會被指派來管理棘刺公交。
員工們在收容單元裡和她做的事情並不齷齪,事實上員工只是撫摸她而已,但當你被她尾巴上的刺輕輕扎一下後,你就沒法回頭了。
你會體驗到難以言喻的快感,比你人生中最快樂的那個時候還要爽上千百萬倍!足夠讓你流著口水癱倒在地。接下來你會出現某種戒斷反應,例如嘔吐盜汗。有人甚至拔光了自己的牙齒,因為他覺得牙齒上全是蟲子。
而與大多數癮頭一樣,一開始你只需要被刺輕輕扎一下,但漸漸地,你就必須用刺來回摩擦自己的身體才能爽上一把了。
有人對此後悔嗎?沒有。就連那些死在收容室裡的員工也一樣,因為他們的屍體都在咧著嘴笑,他們是自願“笑到最後”的。
我們有資格指責他們嗎?沒有。因為他們時時刻刻都生活在地獄之中,只不過是想品嚐一小口天堂的滋味罷了。
之所以說這麼多廢話,是因為Netzach也算是他們中的一員,逃避職責,逃避現實,每天磕腦啡肽磕到神智不清,這就是他在公司中扮演的角色。
是不是很好奇他是怎麼當上Sephirah的?不僅是你,我也很好奇,就連Netzach本人也很好奇,像他這樣一個整天昏昏沉沉,對任何事都不在乎的廢物是怎麼當上Sephiroth的?
過去的Netzach並不是現在這樣,那時的他還能發自心底地想要拯救某個人。
為了拯救Carmen,對Cogito的研究必須進行下去,而首要問題就是找到合適的注射劑量。
實驗需要志願者,但當我徵求志願者時,所有人都沉默了。
人人都會讚頌那些偉大的犧牲,但事實是,沒有什麼犧牲是崇高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掩蓋不了痛苦與悲傷。
只有一個人舉起了手。
Netzach,在此之前他是Carmen原公司的病人之一,兩人從小就彼此認識了。他並沒有抱著什麼拯救人類的宏大願景,他選擇做志願者只有一個目的——拯救Carmen。
短期內找到合適的劑量絕非易事,反覆實驗對他的身體造成了不可磨滅的損傷,但我只能選擇繼續注射Cogito。
最終,我們沒能救得了Carmen,也沒能拯救Netzach。
我一直向他隱瞞實驗結果,因為我知道那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我以為這樣就能讓他沉浸在虛假的希望中,哪怕我知道他整晚都無法入睡。
很少有Sephirah喜歡自己的工作,但Netzach是最憎恨自己工作的那一個。
這並不難理解,作為安保部主管,你每天都要面對自己員工的慘死,而你又無力改變這些悲劇,同時你的道德感又強迫你為此負責,每天都是如此,循環往復,永無止境,相信沒有任何正常人會不憎恨這樣的工作。
拯救他人的信念隨著時間流逝慢慢腐朽,勇氣與決心在現實面前分崩離析,當你無力改變又無法逃離的時候,費勁去避免那些註定會發生的悲劇還有什麼意義?
在公司裡,“離職”只能有一個原因——“死亡”。對Sephirah來說,死亡只不過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幻象,但如果向機體中注射過量腦啡肽的話,有沒有可能會對機體造成不可修復的損傷?
死亡永遠是逃避現實的最佳方法,比起酒精與毒品,這種方法更為快捷,廉價,一勞永逸,再無後患。
Netzach自殺了。
檢測到員工醫療系統故障,安保部Sephirah核心崩潰。
但這一次,你拯救了Netzach,如果說把他從寧靜的黑暗中扯出來扔回到殘酷的現實裡也算拯救的話。
因為在這裡,任何人都沒有隨便去死的權利。
生與死是一枚硬幣的兩面,但當“死”的那一面被抹平後,無論你投擲多少次,結果永遠是“生”,不要和我談什麼硬幣立起來的屁話。
既然死不了,那就活下去吧,哪怕是被強迫地活著。
有人說尋死需要勇氣,恰恰相反,死亡需要的是莫大的絕望,而生存才需要勇氣。或許有一天,這份被強迫的意志將蛻變為真正的勇氣——生存下去的勇氣。
愈加善良的希望——hod
人們讚賞幫助他人的行為,將其視作崇高的美德。“贈人玫瑰,手留餘香”就是在告訴我們:幫助他人能獲得心靈上的慰藉。
但這股慰藉究竟是來自“幫助他人”本身,還是對於擁有“美德”的沾沾自喜?
當明知道自己幫助不了任何人時,那些看似善良的援手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自我滿足。
培訓部的工作就是為員工提供工作手冊和能力培訓,以避免那些不必要的慘劇發生。因此能勝任培訓部Sephirah職位的人必須真正關心員工的安危。
hod是一位善良的Sephirah,她既不像Malkhuth那樣笨拙,也不像Yesod那樣冷血,更不像Netzach那樣頹廢。她真的非常關心公司員工,並一直致力於員工的心理諮詢。
她開展了一系列有關心理疏導的企劃,就員工的反應來看,的確頗見成效。
“謝謝您!Hod。我感覺現在好多了,我的腦子裡好像已經不會再產生那些可怕的想法啦!“ ”我真的很感謝您。要不是因為您,我現在很可能已經自殺了。“ ”無論如何,都是您救了我的命,我真慶幸我們部門的Sephirah是您!“ ”您可真是個好人!“。
當她向你彙報成果時,你能從她的眼中看出,她是真心為自己能拯救那些員工感到高興,換作是你,我猜你也會感到由衷的喜悅。
”Hod,我已經聽聞你開展的新企劃了。“ ”嗨,Angela!你是在說我正在舉辦的心理諮詢活動嗎?“ ”沒錯,請立刻停止那個企劃。“
那些心理諮詢,如果沒有開具藥物的環節的話,確實就是正常的心理諮詢。
從進入公司的那一刻起,員工們就失去了一切。換言之,他們已經沒有可以失去的東西了。所以他們不會感到害怕,更不會有負罪感。他們會不擇手段地來得到他們想要的一切。那些員工來找hod,只是因為他們需要腦啡肽來麻醉自己,僅此而已,他們根本不需要所謂的”安慰“。
善良的hod被欺騙了,她就像給小孩子分發糖果一樣開具成癮性藥物。幾起因過量注射腦啡肽導致的死亡事故引起了Angela的注意,hod的企劃被叫停了,因為那只是在製造癮君子而已。
幫助不了別人是一件很難受的事,而當你以為自己幫上了忙,結果只是把事情變得更糟時,這種難受還會翻上幾倍。
因此當Netzach找到hod,央求她幫自己隱瞞藏匿腦啡肽的事時,hod同意了。
條件是也分給她一點。
從那以後,她就能聽到那些死去員工的低語了。
這就是使用腦啡肽的副作用之一,它能讓人產生一種輕微的幻覺。不過對Netzach來說,他會看到一個半張臉都溶解掉的員工正匍匐著向他爬來,質問他為何放任她痛苦地死去。
”為什麼大家都那麼討厭我?我已經在盡我最大的努力了...我以為自己已經是個很稱職的Sephirah了...其他Sephirah根本就不在乎他們的屬下們怎麼樣!這家公司只是把員工當作源源不斷的可消耗資源!“ (你是一個Sephirah,你明明很清楚在這裡所有的人的下場會是什麼...) (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裡...) ”但我不一樣,我真的關心他們啊!“ (當我們瀕臨崩潰的時候...你一直都在騙我們...) (你一直都在撒謊!) ”我不像Yesod那樣冷血無情!我也不像Malkhuth那樣笨拙,經常出錯!更不像Netzach那樣頹廢,對什麼都不在乎!“ (自我滿足就能讓你變成幻想中的救世主嗎?) (收起你那無可救藥的妄想吧。)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啊......“ (沒人需要你的安慰...你根本就幫不到我們...) (你只是利用我們讓你自己覺得好受些罷了...)
hod早就知道答案,只不過她一直不願承認。她一直都想做一個好人,即使那些噩夢般的低語無時無刻不在她耳邊迴響,她也依舊盡力做好自己的工作,沒有比她更關愛員工的Sephirah了。
可她最後還是敗給了自己。
”大家早上好,今天我們準備...“ (準備假裝自己是個“好Sephirah”嗎?) ”...今天我們準備進行異想體管理特訓。“ (我得告訴你多少次才行?你不過是個假裝自己是好人的金屬塊而已。) ”...我希望大家都好好認真聽我說話,今天的管理特訓會比平常的更難一些。“ (你只是想慰藉你自己的良心而已,可真是個自私的傢伙。) ”...現在起我會向你們逐一說明訓練步驟,請大家都認真聽。“ (其他的Sephirah至少還會承認自己的不完美...) ”閉嘴!!!“ ”啊...抱歉!剛剛我們說到哪兒了...“ ”喂,你覺得這些訓練真的會有什麼效果嗎?對於那隻脖子老長的怪鳥來說,看起來被判為該死的人就一定會死,而不該死的就一定會活下來。“,”嘁,我覺得這全憑運氣。對我來說,還是待在那裡靜待死亡要舒服一點。“,”像她這種鐵盒子不可能理解的,在真正緊急的情況下,你做什麼都不會管用。“ (我就知道。不管你試圖做什麼,你都得不到救贖。) ”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們好,包括那個我負責的心理諮詢企劃...“ ”呵,說到那個企劃,我們都覺得它太多餘了,我們倒寧可拿那些時間多休息一會兒。“,”為什麼偏偏只有我們部門有這種垃圾企劃?“ (生活就是無盡的循環,你只是個永遠活在悲傷和悔恨中的廢鐵塊而已。) ”我...!“ ”如果我不幫你們,你們早就已經死了!為什麼你們從來不知道感謝我!?你們是不是期待我像Malkuth一樣,在你們抱怨之前就斃掉你們!?“ ”別告訴我,我才是這裡最差勁的混蛋!“ (你終於向自己骯髒的本性屈服了嗎?) ”...夠了...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看著我,你連你自己的聲音都認不出了嗎?)
檢測到屬性維持系統故障,培訓部Sephirah核心崩潰。
改變世界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因為這常常意味著與世界為敵。或者更具體一點,與你的家人與朋友為敵。
很多人都想要改變世界,但真正參與其中的卻寥寥無幾。如果你深愛的父母,或是你珍貴的朋友甜言蜜語地勸誘你的話,你真的認為你能夠拒絕他們嗎?
這不是玩笑,我們的實驗是在違抗“首腦”的意志,因此每一名成員都必須絕對可靠。
我曾經問過hod這個問題,而她什麼也說不上來。
hod是團隊中最年輕的成員。她雖然膽小,卻是個非常聰明的員工。與其他人一樣,hod非常喜歡Carmen,那可不是裝出來的,她沒那麼機靈。
Carmen替hod說了不少好話,而我相信了她的判斷。
但當我在報紙上看到hod的死訊時,我並沒有感到意外,只有深深的無奈與嘆息。
我本應該早點聽聽那個她一直在迴避的答案的。
“首腦”利用了她,將她轉變成了“眼線”。她並未料到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她也沒想過她的膽怯最終帶來了我們的終結,她甚至沒料到事態會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但我有資格對她懷恨在心嗎?答案是“不”,因為我們犯下的錯誤在本質上並沒有區別。
如果我們在地獄中再次相見,到那時我會原諒她嗎?
我揉爛了手中的報紙。
“善良”究竟該如何界定?
在地獄裡,善良是毫無意義的嗎?無法幫助別人的人,就不配做一個好人嗎?
我們註定不能完全體諒他人,因為我們不是他人。
或許我們做出的選擇是為了自己,但如果這些選擇能拯救,或至少安慰到某個人的話,那就是善良。
你從hod手中取回了希望——愈加善良的希望。
幕間:秘密
……你好? 能看到這行字嗎?有人在嗎? 你可以稱呼我B。就把我當做一個……熟悉這家公司的人。 請理解我不便露面。可能有些唐突,但我現在會向你揭露三個你不知道的關於這家公司的秘密。 我會儘可能簡短地解釋。 第一個秘密,請你捫心自問,你對你所在的這家公司到底瞭解多少? 我在過去曾遇到過很多像你這樣的主管。我已經見識到了公司是如何榨乾他們的價值。 他們肯定跟你說,“你是特殊的”,對吧?用“你是一個卓越且足智多謀的優秀主管”這樣的謊言遮蔽你的雙眼,並告訴你,這就是你被腦葉公司聘用的原因。 不要相信這家公司。實際上,生產能源只是他們部分的業務。 當然了,每個“翼”都不止他們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但這家公司可能比你想象的要更深,更黑暗。 公司給你的不是一個禮物……而你,也不是因為你的卓越和優秀而被他們僱用的。
存在意義的憧憬——Tiphareth
很久以前,世界上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兩人並沒有血緣關係,但卻表現得比一些真正的兄妹還要親密得多,也更為默契,或許這是他們能在“郊區”生存下來的原因之一。
在郊區有許多被遺棄的孤兒,這些孤兒是“巢”中各個“翼”之間的戰爭所造成的惡果。
除去疾病和飢餓,孩子們最恐怖的敵人是那些被稱作“清道夫”的傢伙。清道夫會把孩子們當成食物,但有時也會把他們轉化成同類。無論結果如何,這都是一個可怕的歸宿。
男孩和女孩是少數幾個能存活下去的幸運兒,在很多善良的人的幫助下,男孩和女孩被帶回到了“巢”,從此永遠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如果這個故事能到此為止就好了。
男孩對他們所做的實驗產生了興趣,不僅僅是出於好奇,而是出於某種更為深邃的疑問。
在經歷過如此多的絕望與不幸以後,他已經開始思考那些同齡人要花上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才會意識到的問題。
至少從精神上來說,他已經不再是一個小孩子了。因此當他主動提出要參加實驗時,那些善良的人批准了他的請求。
很久以前,世界上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作為AI,他們共用著一個名字——Tiphereth,共同管理著一個部門——中央本部。
一開始女孩總是犯錯,而男孩總是會耐心地幫助她。
“沒關係,Tiphereth,我會幫你的。很快,哪怕只有你一個人也能出色地完成工作。”
很快,她越來越優秀,哪怕一個人也能出色地完成工作,而他內心中卻誕生了眾多疑問。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會‘存在’...在這個地方...“
”我們和機器完全不同…“
”我們會感到擔憂,會感到痛苦,會思念彼此,這一定有什麼理由…”
出於效率和安全上的考量,這些荒謬的疑問必須被消除。
方法很簡單,將最初的數據複製到一個新機體中,讓他恢復到作為AI誕生的那天就行了。
至於舊機體,等待他的只有一個下場……
分別的時候到了,女孩哭著抱住了男孩。
“對不起...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我想你已經猜到了這兩個故事之間的聯繫。
Enoch和Lisa,我們的一名員工在探索“郊區”時發現了他們,而Carmen決定收養這兩個孩子。
lisa有點淘氣,還有點任性,而Enoch比她更加成熟,我能從他的眼中看到某些與他年齡完全不相稱的東西。他總是先於她一步觀察這個世界,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他決定參加我們的實驗。
Carmen和我花了很長時間考慮他的請求,最終我們批准他成為Cogito實驗的志願者。
但當我握著男孩冰涼的手時,我真想知道我們的未來會如何?
Lisa對Carmen表現出的敵意或許是一時衝動,但我知道Carmen的回答是發自真心的。
“是啊...我也...這樣想......”
從那以後,Carmen的笑容就越來越少了。
後來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lisa和Enoch被轉化成了Tiphereth,負責管理中央本部。
當你與自己所愛之人重逢後,你或許以為昔日的那些痛苦與思念會到此為止。但殘忍的是,這僅僅是個開始。
他的那些疑問,有些極其深奧,有些則根本沒有答案。對“自我”的思考和對存在意義的探索,諸如此類問題的答案往往會導向更多的問題。
這些疑問如同雜草一般在他的內心中生長,身為一名Sephirah,這些可能會導致效率下降和安全隱患的問題是不應存在的,因此Angela決定動手鏟除這些雜草。
正如之前所說的那樣,方法非常簡單:找一個新機體,把最初的數據記憶塞進去,最後把舊機體送進衝壓機就行了。
那個新機體還是原來的他嗎?我不知道,唯一確定的是,不管更換多少次,那些疑問總是會產生,所以這很快就變成了一項定期檢查工作。
目睹自己所愛之人被碾成一堆碎塊,然後一個嶄新的他又會微笑著向你打招呼,無數次目睹這些場景之後,任何人都會變得麻木。
Lisa已經不會再流淚了,現在的她即使一個人也能出色地完成管理工作,她一直抱有希望,如果有一天,真正的Enoch能回來,她想向他展現出最成熟的一面。
但事實是,機體更換的週期越來越短,他的核心也越來越不穩定,現在的他還能與她正常交談,還能回憶起往事。但在未來的某一天,他或許會不可逆轉地變成一具空殼。
我們能製造出無數的機體,但Enoch的靈魂只有一個。
Tiphereth站在Tiphereth的殘骸上,踐踏著那些屬於他們的故事,他們的回憶,他們在一起的所有的時光。
她唱起了輓歌,為他所寫的輓歌。
很久以前,世界上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現在,世界上只剩下女孩一個人。
“真想再一次和你手牽著手,一起在海邊散步...海浪在我們身後發出歡快的聲響... ”
“我好想…再見到你…”
檢測到逆卡巴拉能量大崩潰,中央本部Sephirah核心崩潰。
“Enoch,你知道“巢”嗎?我聽說那個地方每天都要舉行慶典。” “Enoch,我也想跳舞!我想讓幸福永遠伴隨著我們!可惜我們哪裡都不能去,Carmen把我們關在這兒了。” “Lisa,如果你仔細觀察的話,其實這裡也很美。她真的是個很好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改變對她的某些看法。” “我才不管別人呢,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可我不能保證,我能永遠陪在你身邊啊。” “有一件事我苦惱了很久,不過也許我能在這裡找到答案...我的某些問題可能很荒謬,有些甚至連答案都沒有。就算有答案,它們也會變成新的問題。” “但在尋找答案的過程中,我相信我能變得越來越成熟。也許有一天,我可以丟下這副軀體,自由自在地飛翔...” “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雖然不知道你要去哪兒,但答應我,一定要帶我一起去噢!” “啊,A先生來了,看來我們該走啦...”
我又想起了過去,因為Carmen很忙,所以那時我負責把孩子們帶回家。說實話,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我會扮演一個照顧孩子的角色。
有些事情註定無法理解,有些問題註定沒有答案,即使在抑制核心後,她也不明白他一直以來所追尋的到底是什麼。
Lisa選擇相信你,相信Enoch的每一次犧牲都是有意義的。那麼你呢,你追尋的是什麼,你希望從這一切中得到什麼?
我能猜到你的答案,但有時答案並不是那麼重要。我們憧憬並追尋那些未知的答案,或許那才是意義所在——存在意義的憧憬。
值得託付的信任——Chesd
還記得我之前說過”不必要的慘劇“嗎?這是一個典型的病句,因為沒有什麼慘劇是必要的。
又或許,那些必要的並不是慘劇,有時人們將其稱為”犧牲“。
事實上,慘劇就是慘劇,無論用多麼莊嚴動人的辭藻與儀式修飾它,也不能掩蓋它的本質。有人或許會從中得到幸福,但註定有人會因此遭遇不幸。
在這裡,“慘劇”是必要的。
在Chesd加入之前,Carmen告訴我有個來自“巢”的精英會參加我們的項目,當時所有人都沒太在意,畢竟Carmen常常會誇大其詞。
但當他來到公司後,那身格格不入的筆挺西裝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Chesd是我見過最狂熱的咖啡愛好者,我還記得他第一天來到團隊時就要求在辦公室放一臺咖啡機。他也是我見過最優秀的人才之一,憑他的社會地位,社交技巧,人格魅力,加入任何一支“世界之翼”都易如反掌。
但他選擇了我們,據他所說,是Carmen的演講打動了他。
我曾經問過Carmen是怎麼招攬到這樣的精英的,她只是滿不在乎地回答道:
“跟你說過了,我在煽動人心這方面超級在行的。我還以為你很瞭解我呢。”
作為福利部的Sephirah,Chesd負責保障員工的福利。他和hod一樣關心員工,甚至有一次他堅持要親自去管理那些危險異想體。不過區別在於,他比hod更加優秀。
他曾經花了整整一晚整理出一套更高效地保障員工生命的方案。不僅員工能獲得更多的福利,公司的支出也會減少。方案的核心在於,選擇性地使用機器代替員工來對那些相對危險的異想體進行工作,這樣發生事故的概率就會大大降低,所有人都會因此受益。簡直是事半功倍,一箭雙鵰,完美的雙贏。
但每次Chesd提出這些方案時,都會遭到Angela的否決。
原因很簡單,完美的win-win是不存在的,至少在這裡不存在。
Chesd實在太優秀了,以至於福利部的傷亡率總是能維持在一個相對較低的水平,但也總會有一些突發的收容突破事故將傷亡率拉高,比如說收容單元的大門常常會出現莫名其妙的故障。
但Chesd查閱記錄後,那些大門完好無損,限制設備也沒有故障。
唯一有權限打開那些門的只有Angela。
Chesd帶著怒火找到了Angela,質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故意奪走那些無辜員工的生命。
事實是——在殺過人後,那些異想體產出的能源將大幅增加。
如果用那些沒有靈魂的機器代替員工,的確,傷亡率會下降,但一併下降的還有能源的產出效率。作為“世界之翼”,腦葉公司每日的訂單量是巨大的,這包括了工業設施和運輸網絡的基本運轉,“巢”的電力供應,還有某些特殊協議的需求。而這一切都會影響公司與其它“翼”和“首腦”的關係。
因此公司希望以儘可能最高效的方式製造能源並獲利,這就是Chesd唯一需要考慮的事。
沒錯,這很殘忍。但是,傷亡率的下降也意味著員工需求量的下降。能被“世界之翼”僱傭是一件無上幸運的事,員工和他們的家人都會得到豐厚的回報,每天都有無數人爭得頭破血流渴望得到這份工作,既然如此,Chesd又有什麼權力奪走他們的好運?
Angela 作為世界上現存最完美的AI,不可能在記錄中留下如此淺顯的漏洞。她故意讓Chesd找到她,然後由她親自告訴Chesd真相。在此之前,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秘密。
這算是懲罰還是獎勵?從那以後,Chesd就不必再為了傷亡率而費心費力了,現在他可以喝杯咖啡,聽點古典音樂,然後度過平靜的一天。沒錯,他依然像以前那樣出色,對待員工也十分和善友好,福利部的員工滿意度依舊是位列公司第一。
但這一切都是基於他知道“員工總有一天會死在這裡”這個事實。
我的意思是,當你知道你的員工活不過一週時,對他們再怎麼發脾氣也沒有意義,對吧?那麼為什麼不對他們和善點?
這構成了一個巧妙而殘忍的平衡,違抗Angela的唯一下場就是被銷燬然後重置,Tiphereth就是例子,因此Chesd選擇保守這個秘密,扮演好自己被授予的角色——一名優秀的領導者,協助Angela在恰當的時候打開收容單元。極高的員工流動率保證公司不斷有新血加入,也讓員工滿意度維持在一個較高水平,同時消滅了那些對這一切抱有懷疑的流言蜚語。
如果沒有你,這個平衡恐怕會一直持續下去。
黎明是這座設施中為數不多的寧靜時刻之一,此刻異想體們正在抑制器的作用下處於冬眠狀態,員工們正在準備將自己交給這賭博一樣的命運。
很快,工作就會開始,這份寧靜也會被一片混亂吞噬。
而那就是現在正在發生的事。
“嘿,我們這兒發生了緊急情況。你聽到階段彙報了沒有?異想體們開始失去控制了!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我們必須立刻奪回主動權!” “……我還以為你不想跟我說話呢,Geburah。” “可只有你能操作抑制器,沒錯吧?我們現在就得增強抑制力!如果我處理不了這些異想體的話,Angela會叫兔子們來處理的。不管怎樣,我先把我這一塊的處理掉。” “....但是Geburah,你知道的。在沒有Angela允許的情況下沒人能碰得了逆卡巴拉能量抑制器。” “所以你不想幹是吧?你這個懦夫!你真覺得一味逃避就能結束這種狀況!?那你就繼續對恐懼卑躬屈膝吧,靠你員工嘴裡甜美的奉承苟且度日。我希望你他媽的能在死前受盡折磨!”
這又是一次“突發”的收容突破事故,正如Chesd預料的那樣。Angela對他的這份默契,或者說服從非常滿意。現在,她命令Chesd打開收容室的大門。
此情此景與那一天何其相似。那一天他同樣被人要求打開收容單元的大門。那是他作為人類時生命中的最後一天。也正是在那一天,我們遭遇了滅頂之災。
那是極為普通的一天,所有人都在專注於手頭的工作,一切按照計劃運轉。
然後,一個陌生人憑空出現在實驗室中,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繞過了所有安保系統,沒有任何預兆地憑空出現在Chesd面前,簡直像去自家後花園散步一樣輕鬆。
“調律者”,“首腦”之一,找到我們了。
她並沒有選擇直接訴諸於武力,而是禮貌地請求Chesd打開所有異想體的收容單元。
很少有人能理解這種感覺,就像是被宣判了死刑。事實上比那更糟,直到被處刑前的最後一刻,死刑犯都有機會逃走,因為至少他還活著。而“首腦”的到來,就如同直接將我們處刑後再緩緩宣佈判決。
在“首腦”和“爪牙”面前,我們沒有絲毫反抗的可能。我們直到目前為止所耗費的心血,取得的一切寶貴成果,都在緩緩分崩離析。這就是我們的末日。
“我是唯一一個還活著的人...” “我,我什麼都不能做,我太害怕了...雖然我有想過把我的下屬從這裡救出去...” “但那些都是沒有意義的藉口...” “我想不久之後就輪到我了...” “首腦正朝這裡走過來...” “............” “…讓我們在地獄中再會吧...A...”
我在一片死寂中掛斷了通訊。
Chesd在臨死之前會想些什麼?看著自己的同事屍橫當場,他的心中一定充滿了絕望和悔恨,詛咒他當時做出的選擇。
他從未安息…
“在這裡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戰場,而我卻做了唯一的逃兵。” “我為那虛假的自我安慰而感到羞愧,面對這無盡的失敗,我無能為力。” “我對自己太失望了,我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自己了……” “我的身體就是對我過去的最大懲罰,這具身體甚至連血液都流不出來。” “我再也不想當那個替Angela完成骯髒工作來博得讚美的傀儡了,我也不想成為你那終日無所事事的助手!” “我不能讓這份羞辱繼續下去……主管。這就是我對你和Angela正式發起的叛亂。”
檢測到傷害應對系統故障 ,福利部Sephirah核心崩潰。
將信任託付給他人是一項風險投資,成功意味著巨大的驚喜,但失敗也意味著成倍的絕望。
我曾經想要回應那些託付給我的信任,但我最終還是辜負了他們。說實話,我沒想到你能如此乾淨利落地處理這次“叛亂”,就算是在Angela的協助之下。
表面上看這一切沒有絲毫變化,員工們還是會被送入異常口中以換取能源。但實際上,有很多事都改變了。
那些支離破碎的信任,因為你而再度完整——值得託付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