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之章（七）——禮物（三）
又是一陣喧鬧後，鳶的呼喊聲在樓下響起，幾人立刻應和著陸陸續續跑了出去。
良笑笑，上前關上了房門。
他原本喜靜，不過如今看來這般吵鬧倒也不錯。
良攤開手，望著手中一紅一綠兩朵小花。
這是剛剛紅兒翠兒送給她的禮物。
瓊華的禮物貌似還沒弄好，先前她支支吾吾地解釋著，良也不著急，安慰她慢慢來就好。
倒是滿穗這小崽子，就算良不斷地眼神暗示，她也沒有一點反應。
想來也是，這本就是她的生日，也沒理由特地送我一個禮物。
良想了想，自我安慰道，不過心中依舊有些失落。
他原本還挺期待滿穗的禮物的…
心念一動，良將手伸進懷中，摸索出一個破舊的皮革小人，將它輕放在兩朵花上。
這是小時候的良，是當年父親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原本父親答應在良成年的時候再給他做一個的，可惜他沒能等到…
如此算來，這一輩子倒是收了三個禮物…
良苦澀的笑笑，將手中的禮物小心翼翼的收好。
又坐了一會，良戴上斗笠，嘴角用紗布微微遮住，待穿戴完畢後，他打開了門，帶上自己的大刀，踏出門去。
聽鳶提起，解州城外並不太平，每個山頭都藏著一兩夥打家劫舍的盜匪。
而鳶的客棧坐落在城外，平時在官道邊盜匪們不敢太過猖狂，且大多都會賣鳶一個面子，只是最近官兵封城，往來的客商也少了，盜匪們沒了生意，逐漸開始打起了客棧的主意。
在這裡還要待一些時日，他也不想在這裡白吃白喝，能做的事還是做一點好。
趁小崽子們都在後院幫忙，良快步下樓，同櫃檯正在算賬的鳶使了個眼色，悄悄走了出去。
鳶抬頭看了良一眼，也不說話，繼續低頭算著賬。
這本就是她的主意，不然她也不會將此事與良提起。
為此，她特地告知了良附近一些盜匪具體的哨點與根據地，想來以良的本事，對付這群烏合之眾花不了多少功夫。
……
……
一直到了傍晚時分，一道黑影從客棧的後院翻入，又利落的鑽入陰影中。
一旁的鳶早已等候多時，她打開手中的油燈，照亮自己的面龐，然後自顧自的往前走著。
身後腳步窸窣，黑影緊隨其後。
一直到了後院中一間破舊的雜物間，鳶轉過頭，對著身後的良輕笑道。
“換洗衣物在這裡，先在外面洗個澡，你這一股子血腥味可別被女娃子們聞了去。”
身後的良止下腳步，也不廢話，三兩下脫去染血的外衣。
周圍漆黑一片，只有鳶手中的油燈能照出一小片區域，鳶看著良丟出的血跡斑駁的外衣，皺了皺眉頭。
“可曾有受傷？”
“沒有，南山的都解決了，這上面的都是他們的…”良指了指衣上的血跡，淡淡的回答。
“厲害啊！不愧是良大俠！”鳶故作驚訝，發出讚歎。
“小崽子們發現蹊蹺了沒？”
“放心吧，我跟她們說良爺跟小二出去運貨了，想來應該沒有起疑。”
“不過…你的那個女娃子可就不一定了…她可聰明的很…”鳶輕笑著，意味深長的看向良。
良點點頭，他當然知道鳶指的是滿穗，不過良本來也沒覺得能瞞過她。
接著，他盯著一旁賴著不走的鳶，皺了皺眉頭。
“我要洗澡了。”
“我知道。”
……
“你一把年紀，也不害臊？”
“呵呵…這話不應該我來說嗎…良，你忘了你在閿鄉同那女娃子做的事啦…”鳶銀鈴般的笑容在一旁傳來，透過火光良甚至能看到她眼神中的譏諷。
……
“這小崽子怎麼到處亂說！”被人揭了短處，良此刻老臉通紅，有些氣急敗壞。
“呵呵…良你還真是不懂女人心呢…”鳶又輕笑一聲，也不再取笑良，將油燈放在一旁，轉身向外走去。
其實她站的不近，燈光之下只能看到良模糊的身影，再走進些就算是她也有些害臊。
“你也別怪罪滿穗…她也只跟我一人說過…”
……
“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呵呵…”
遠處鳶的聲音越來越輕，良清洗著身上的汙漬，腦海中默默思考著鳶的話語。
……
待到良整理完畢，來到後堂的時候，一夥人早已準備就緒，一見到良過來，都興奮的揮舞著手。
良笑笑，快步走了過去，見滿穗與瓊華邊身留有個空位，也不墨跡，徑直坐了上去。
滿穗略有深意地看了良一眼，也不多問，起身為良裝了一大碗飯。
餐桌上飯菜很是豐盛，雖然沒有大魚大肉，各種新鮮時蔬倒是種類繁多。
見人到齊，鳶招呼一聲，大家就一擁而上，埋頭大吃起來。
良忙碌了一天，此時也餓得緊，立刻就動手狼吞虎嚥。
滿穗幾人見良這般模樣，開心的笑出聲來。
最近鳶在教她們洗菜做菜的活，想來這些飯菜是她們幾人辛苦做的吧…
良想到這，便覺這飯菜又香上了幾分。
飯桌上的時間飛快，大家聚在一起談天說地，翠兒在炫耀自己今天做的菜餚，紅兒則在一旁數落她的不足，滿穗則多同一旁的鳶聊著過去同良的往事，常常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良偶爾聽著，也覺得好笑，不明白這兩女人聚在一起戳他的黑歷史有什麼好玩的。期間偶爾提起良今天出門的事情，也被良和鳶一同糊弄了過去。
倒是瓊華一直沉默不語，只是乖乖的吃著飯菜。
良想起瓊華還未拿出的禮物，心中明白了幾分，當下故作隨意地問道。
“瓊華，先前提到的禮物…做好了嗎？”
瓊華顯然嚇了一跳，趕緊放下筷子。
“良…良爺，做好了。”
“那倒是挺讓我期待的，拿出來給我看看。”良有些好奇。
她買了針線，應該不僅是為了紅兒翠兒所用，自己應該也要用到。
“良爺，能去外面給嗎？這裡人多…我不好意思拿出來…”
瓊華猶豫了一下，抬頭看向良輕聲說道。
良啞然失笑，隨即點點頭，反正飯也吃得差不多了，同幾人招呼一聲後便往外走去。
瓊華也立刻緊張的跟在後面，這副模樣看的一旁的鳶微微皺起眉頭。
鳶看了看一旁的滿穗，後者臉上笑盈盈地，絲毫沒受影響。
……
出了後堂，良領著瓊華來到後院，先前的痕跡已經被良清掃乾淨，天上皎潔的月色傾灑在大地上，微微照亮院中稀疏的草坪。
良轉過身，看著一旁還在做心理鬥爭的瓊華。
良也不著急，不去催促瓊華，就在一旁靜靜的等著。
在幾息時間後，瓊華終於下定了決心，她將手伸進胸間的口袋，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個淡紫色的香囊。
香囊整體成三角形狀微微隆起，表面用淡紫色的絲綢製成，邊緣用白色的絲線描繪著一圈又一圈花紋，在香囊的正中心，有一朵用白線編織而成的丁香，下方端莊的寫著“瓊華”兩個小字。
“良…良爺生日快樂…”瓊華雙手將香囊遞出，滿臉羞紅，聲音越說越小。
良微微一愣，伸手接過香囊，他知道瓊華送給他香囊的意思。
這是女子表達愛慕的一種方式。
也難怪她不好意思在眾人面前拿出來…
“好精緻的禮物…自己做的嗎？”良雖說早已成年，此時也覺得臉上發燙，說話有些支支吾吾。
“嗯…我在家的時候…母親有教過我…”
瓊華羞澀的回答，二人這副模樣，簡直就像是一個大型的相親現場。
良細細撫摸著手中的香囊，絲綢的觸感很是柔順，上面線條分明緊緻，做工非常細緻。良拿起香囊在鼻尖嗅了嗅，瞬間淡雅清新的藥香撲鼻而來，讓良心情舒爽。
要做好這麼一個香囊並不容易，想來至少需要三五天的時間。
良想起了趕往解州路上的哪幾夜，這幾人總是半夜偷偷瞞著良在做些什麼，想來在那時便已經開始動工了。
“真是個好禮物！跟你們的相比，我的禮物倒是有些隨意了哈哈…”良讚歎一句，心裡有些慚愧。
“良…良爺的風車…瓊華很喜歡的！”
見瓊華著急，良心頭一動，伸手揉揉瓊華的腦袋。
這丫頭與滿穗不同，聽話乖巧，確實是個大家閨秀。
只是…自己終究要辜負她的一番心意…
良看著一旁低頭躊躇的瓊華，後者紅著副臉，神色變化，眼角都急出了淚，似乎有話要說。
或許小崽子說的也沒錯，我確實需要給瓊華一個答案…
“瓊華，想跟我一塊走嗎？”良認真盯著瓊華，嚴肅的開口。
“想！”
瓊華神情激動的抬頭，靈動的雙眼邊掛滿了淚水，顯得楚楚可憐。
“你不想回家了嗎？”
“我…”
瓊華猶豫了，她確實也想回家，想父親母親，想念家中無憂無慮的生活。
“看吧…”良蹲下身，抬起頭，又揉了揉瓊華的腦袋。
“瓊華，你不應該在這裡，你家中的父母，你的姐妹，都還在等著你。”
“可是…我跟他們分開了很久…我怕他們…他們早就不要我了…”
淚水在瓊華的臉上止不住的流，她哭的梨花帶雨，不斷髮洩著心中的擔憂。
果然，她還是想回家的…或許是受了紅兒翠兒故事的刺激，她一直以來都沒有安全感。
“放心吧！我答應過你，在你找到親人之前，我不會離開。”
“若你家人真不要你，不是還有我們嗎？紅兒翠兒，滿穗，鳶，還有我。大家都不會拋下你的。”
“良爺當真？”瓊華止住了哭泣，可憐巴巴的望著良。
“當真。”
“良爺當真要瓊華？”
選項一；
“當真。”
“撲哧——”瓊華撲哧一笑，用手抹了抹臉頰上的眼淚。
“良爺這麼說，瓊華可要當真了。”
“到時候穗姐姐怪罪起來，可怨不得瓊華。”
……
良恍然明白過來瓊華話語中的意思。
“你…你這從哪學來的壞本事…”
“嘻嘻，穗姐姐教我的，對良爺就要使詐術才行。”
……
這小崽子當真不知道這是在給自己找麻煩嗎…
將來可千萬別變成小崽子那副模樣啊…
“嘛…到時候的事，到時候再說吧…”
良長嘆一聲，心中默默祈禱。
選項二：
“若真回不了家，我一定帶著你。”良想了想，認真的回答。
……
“撲哧—”瓊華撲哧一笑，用手抹了抹臉頰上的眼淚。
“還以為良爺是塊木頭，現在看來根本不是！”
“一點空子也不讓瓊華鑽！”
……
良不說話，只是微笑著看著瓊華，算是默認了。
被小崽子耍了這許多年，這點小花招他還是看的穿的。
“良爺喜歡穗姐姐吧。”
“嗯。”
這次良沒有逃避，大方的承認。
他不想再騙自己，更不想騙瓊華。
……
“良爺…”
“倒是撒下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