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門前的那棵槐樹已經被砍掉很久了。我每天都在希望它樹樁上的芽能夠長成無數個新的它。那棵很大的、很瘦的、很安靜的槐樹。凝望著它的遺址，可以對槐樹還在時的樣子進行想象，因為全都發生過，視網膜裡放映yesterday once more，我老是將那句“無比惆悵”聽成“it should be do long long”。
我沒有它被砍掉的記憶。可能是在我讀書的時候？或者是工作的時候？總之是我沒能陪伴它的時候。我一直以為樹比貓還要獨立。貓尚且需要在城市間穿梭，尋找溫飽，但你是樹的話，只需要站在那裡就好了。站在那裡，就是你的全部工作、全部生活、全部理想、全部現實。但人是有肖想的，不傷害人的物種是可以被傷害的物種。嘩啦，於是槐樹is falling down，my fair lady。
即使回到家中，意識到槐樹“不見了”，也是很久之後的事情。看著窗外，常常覺得空落落的，街道已經全然陌生，我熟悉的建築物全都換了樣子。這很正常，我的家也一直在更換樣式，物件越來越多越來越擁擠，我被“我的事物”擠佔，終日奔波在物慾之中。最後，當我想要一串槐花時，可以停止腳步，因為槐樹的缺失。
槐花太香了。白花都是香花，茉莉梔子會因為吲哚而有臭味，但是槐花沒有。也有可能是我眾多偏見之一——槐花是風中的花，高大樹木生出來的就是與眾不同（玉蘭以及其他另當別論）。初夏的夜晚，我和父親在放學的路上偷偷賣冰棒吃，經過樹下時，他跳起來扯一串給我。我說老師說過不能亂摘花朵，但是很快接了過來，放在房間裡。當時我的房間只有一張床和一個書桌，它的香氣弄得到處都是，我吸不盡。當時的天氣還不夠熱，它的香氣得以窖存，至今仍使我難以忘懷。有任何香水可以復刻它嗎？理論上存在，但我目前還未找到。它太廉價了嗎？以至於可以輕易地消失蹤跡。
為了與槐樹共處，人們也做過一番努力。樹樁那處還圍著一圈座椅，休息的人背靠著樹，躲在樹蔭裡。槐樹細小的葉片到了秋天會變黃，飛進他們脖子裡，比皮膚代謝柔軟，他們不會發現。這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吧，“葉片太難掃了”，和“影響市容”“擋住路了”等等理由匯聚在一起，拼出一個“拆”字。
今天下雪啦。就連槐樹的樹樁上也覆蓋了一層雪花，像結好的疤。這樣的天氣裡，川流不息的人事物可以短暫地休憩，躲在家裡，看白茫茫一片真乾淨。世界上的速度都在變快，就連靜止，也成為一種相對。也就是說，你本該比我長久才對。
——FIN——
2021.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