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騎士
1120年的冬季的一天您聽到了王國繼承人威廉死於白船的消息。
他不光是整個諾曼底王朝的未來,更是您和您家族最重要的盟友,而現在越來越多的安茹人正因為著亨利王位繼承權落在了安茹人斯蒂芬頭上,而在王國內部開始興風作浪。
終有一日,這個王國將被那些張牙舞爪的法國佬統治,但您也很欣慰老國王亨利還沒有放棄諾曼貴族,只要國王尚有一便無人敢造次。
但如今這些都不重要,您在莊屋中享受著片刻的寧靜,手扶著腰間的佩劍依靠在爐火旁邊。
一旁的管賬人和廚師正在看管著數個用窄口罐子燉煮的燉菜,裡邊是從養兔人那裡取來的穴兔肉,這種動物繁殖極快但需要有專人照料,在沒有獵物和宰殺牲畜的時候兔肉就是最好的蛋白質來源。
管家將一旁的鮮豌豆放在鍋裡,但很顯然廚子對此並不滿意,白眼翻了他一眼後接過來用刀背划進鍋中,並且加上了一撮從研磨杵裡打碎了的香料粉。
在此之前,胖管家掌管著您家族上下的餐飲事務,甚至包括著理應由您的夫人掌管的香料盒子,事實上他負責的衣食起居也不算很差。
但之所以我們需要請來這個弗蘭德斯人做飯,原因也在您腰間的佩劍——是的,在威廉·艾特林去世後,不知是國王的憐憫還是拉攏,您被冊封為了騎士。
而一位對國王有著效忠服役義務的騎士,必然需要一位懂得體液學醫術的私人醫生來烹飪和護理。
弗蘭德斯人萊昂就是這樣的人,絕大部分情況下他會親自負責您的飲食,即使是在服役期間也相伴左右,在需要時他還會負責為您的傷口包紮,甚至是必要時刻執行截肢。
你知道有不少騎士會死在風寒和傷口感染,沒人願意但這個風險,所以才僱了他陪伴左右。
“大人,鑑於您在來年需要長期騎馬服役,所以我建議在食物中,多加一些諸如鼠尾草和薄荷,這些有助於平衡您的黑膽汁(black bile)”
您嚐嚐他遞過來的燉菜,兔肉確實稍微鬆軟一些,但沒有管家的手藝那麼日常,看到您的滿意後,僕人迅速地為您身旁遞過來一塊被布包裹著的白麵包,其餘人則去通知了孩子們與夫人。
您食用的麵包通常會被放在烤爐中的最上層烤制。您切或者掰開面包象徵性食用的動作會被視為開餐的象徵。
許多真正的大貴族諸如阿基坦公爵甚至是法王,他們的宴席中貴族雖然也會有著類似的儀式,但沒人會真的吃這塊麵包,相反面包籃子和之後的剩菜會被作為“次等席”上次給下人和領民,作為一種表示慷慨和救濟貧苦的方式。
但在莊園內,您倒是不必做的那麼做作,剩菜當然會分給下人,但您作為騎士和莊園主也會吃一些麵包,餐品中的湯和布丁中也會用到麵包來增加粘稠度。
加入了香料的豌豆燉穴兔肉、烤青魚、用紅酒煮的碎蘋果布丁和一份用鹿內臟烤制的雜碎,被一股腦地端上了搭起來的長餐桌上,沒人會在意上菜順序,反而滿滿當當的餐桌才是此時領主家庭展示富足的一種象徵。
孩子們在餐禱後便可以各取所需了,侍從為您準備好了長餐巾斜著搭在了右側肩膀上,從而方便您用手進食後清理右手和餐刀。
一旁的銀質杯子內,同樣由侍從準備好了當年的波爾多白葡萄酒,在麵包上劃過一刀後,您將他贈與了醫師萊昂,大家紛紛開始用餐。
“大人,聽說在托斯卡納,那裡的女人可以成為領主,這是真的嗎?”
“他們還會用烤肉叉子吃飯呢,沒什麼新奇的。”
兩句沒輕沒重的閒聊後,您吃著整塊的兔子肉,夠抽交錯,窗外紛紛大雪下黃了英格蘭烏雲密佈的傍晚,一切都好像寧靜的有些過頭了。
沒人提起您被國王冊封騎士的時期,事實上在這個家庭中,大家清楚的知道這時候的冊封不是什麼好事。
一來,在來年開春您作為騎士必須選擇為國王服役至少四十天,或者繳納一筆不小的盾牌錢來代替服役,這不光意味著與孩子們分離,而且還代表著你需要徵調有服役義務的自由農家庭跟隨左右。
農時可不會根據王令更改,除非亨利國王親自赦免我們的義務,否則少了您的管理和這些農夫的工作,減產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二來,更關鍵的是現如今的局勢,國王的冊封之所以被視為噩耗,就是因為來自諾曼底的傳聞,曼恩已經出現了衝突,似乎英王和法王正在因為死去的威廉和他本該獲得的嫁妝而爭吵不休,此時您被冊封為騎士,誰都說不好會不會真的上戰場。
是的,您和您的父親曾經追隨亨利在險些爆發的內戰中輔佐過亨利,摧枯拉朽般擊潰了國王曾經的幾位兄弟,成為了征服者威廉唯一的繼承人。
但如果是與法國人,尤其是那些該死的安茹人開戰呢?誰都不願意將自己的生命賭在一場需要衝鋒陷陣的戰場上,尤其是您還要面對三個孩子的這個年級。
場面漸漸冷了下來,只有溫熱著燉菜的爐火在劈啪作響,您看到了一旁的大兒子傑弗裡,似乎在隱藏著身上的什麼東西。
傑弗裡是個打小就長在馬背上的孩子,和從小就管賬和識字的亨利與威廉截然不同,他待在萊斯特城堡幕牆內的時間比那些正經服役的騎士都多。
長短兵刃幾乎是他的玩具,雖然夫人也很擔心怕騎馬會傷到孩子,夫人總會重複她布洛涅老家的那句話:墳墓中躺滿了曾經無畏的劍客。
但在十六歲時,連這個當媽的也訂製了一柄劍送給他,因為愛不能保護一個終究要成為騎士的男孩,但他的劍卻可以維護他所愛的人。
連您也不得不承認,他馬上步下的能耐十里八鄉罕有對手,騎著白馬穿越鄉野時,傑弗裡的英姿讓不少人印象深刻——尤其是那些去過倫敦的女士們。
這樣典範的騎士作為您的繼承人,你甚至可以設想他未來會娶一位伯爵的女兒,並且帶領家族走上真正貴族的階層。
但如今傑弗裡卻在餐桌上扭捏起來,似乎生怕胸前的什麼東西暴露,沒等到您的質問,他坦白了
“父親...伯爵大人表示也願意給予我冊封,只要經過儀式,我也是一位騎士了...”
透過蠟燭的光線終於可以看清,傑弗裡懷中是一面旗幟,這是伯爵冊封的象徵,只要接受過冊封儀式和神職人員的祝福,傑弗裡便要擔任起與你一樣的義務——為領主服役。
這也意味著,未來在王國內即將發生的衝突裡,你與你的第一繼承人都要承擔著同樣的兵役義務,以及上戰場的風險。
在此之前,您雖然擁有土地,也會需要承擔軍役,但本質上你只是個大地主而不是騎士和男爵這樣的軍事貴族,您的父親曾經是亨利國王駕前的騎士,但這樣的身份原則上並不世襲,所以您只獲得了土地和房產地業以及他老人家的財富,也就是我們這片莊園。
這也是威廉王子保護你這個朋友的策略,因為這樣在戰爭期間你只需要徵召民兵和有產者成為軍士,如果戰爭順利你也可以帶人參戰分一杯羹,但如果是劣勢則可以明哲保身。
但現在一切都變了,出征成為了你的義務。
國王和伯爵知道這件事嗎?還是說這根本就是削弱您家族的一種方式?
畢竟沒什麼比讓父子倆一起死在戰場上更打擊一個家庭的了,又或者這跟你的安茹仇人有關係?
您的腦子嗡了一聲,現在您不大的家族除了兩位騎士,但悲哀的是,成為騎士曾經是大兒子的夢想,但現在卻成為了一種厄運的預兆。
您極力的控制著情緒,終究吃完了飯,但您看到了兒子同樣糾結的表情,你沒法抱怨甚至不能再孩子面前做出失禮和打擊的話,口中的肉一時之間難以下嚥。
過了一會,您用酒水順下嘴中的食物,才緩緩開口
“看來我們家有兩位騎士了,敬我們的國王與侍主,願他們...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