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來到2025年了。
在以90km/h越過某個路口的停止線的時候。
在沒有感覺到結束也沒有感覺到開始的時候,很多事情都還像逗號一樣擱置著,很多事情已經在無知無覺間飛馳而過了。
Ipad上畫了一半的畫,床頭櫃上落了灰的書,碎成細小零件卻沒能成功組裝的高達,燒了半截還剩半截的艾棒。這些事情都停頓在某個無人無聊無所事事的夜晚,沒得到任何結果,無聊的人卻隨著夜晚的結束開啟了新生。
在凌晨的車上緊握著方向盤的我突然想起這一切,不知未來的自己是否會因為現在的貪玩與不上進而責怪自己。
凌晨的馬山寨人山人海。
當因為臨時排隊捏腳而遲了跨年於是拼命在車速上趕時間的我趕到時,崖邊的馬山寨光怪陸離的像是正要開始一場蓄勢已久的街頭拉力。
雙車道的路兩邊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車,車側邊的路牙子上擠滿了各式各樣的人,只留下一條窄窄的走道供後來的車同路牙子上的人一齊緩緩由被路燈點亮的主路穿行至車燈不及的漆黑小路深處。
月明星稀,久不見人的路面上石子在輪胎下咯吱作響,只看見不遠處漆黑的夜裡湧起雪白的浪花,人歡馬叫裡來不及聽那些破碎的聲音。
小路的入口處停了一輛警車,閃爍的警燈給這段空前熱鬧的路口染上癲狂的基調,行到中段還有一輛,正小心避過,朋友打來微信:我看到你車了,原地調頭跟著我們走。
於是在無數車頭標記了方向的暗流裡呼地湧起了逆向的潮。三輛車在前,一輛車在後,五輛車左拐右拐呼嘯著進了橋洞,橋洞下已橫七豎八地停著幾輛貼得花花綠綠的跑車,橋面上停著一輛閃著紅藍色燈光的大眾。
橋洞本沒有燈,但無數的車有燈;車燈本沒有顏色,但紅藍色的光在其中閃爍給足了氛圍;夜空本沒有星星,但各式各樣的煙花火彈此起彼伏,於是整個海面都亮成彩色;短暫的夜晚本來也沒有什麼意思,但當明日回憶起今日歇斯底里的嚎叫,便有了可講的故事。
此起彼伏的歡呼中朋友成功向渤海發射了兩顆巨大的禮花,空中傳來巨響,像是往夜空的胸膛開了兩炮,準備、期待了整個星期的一切忽然間結束了,天上的地上的聲音與顏色,轉眼就散盡了,大家整齊地呆在原先的位置上沉默地望著漆黑一片的夜空與海面,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像是人生中的好多好多努力一樣。
我拼命地渴求、準備,一心把“I play to win”當做格言帶進骨灰盒,迫不及待地渴求進步與結果,卻像是匆忙間看錯了標識被命運擺上了另外一條生產線,停下的事情在另一條無法被我干預的生產線左拐右拐離開了視野,我在這條流水線上拼了命跑,卻無法選擇是相對靜止還是看著事情越來越遠。
於是我學會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什麼都不做地發呆。
就像是在熟悉的站點坐上了完全陌生的公車,我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開門,也不知道它是否也許能夠靠近我想要的終點,但我學會了在它開門之前只是坐在那裡,順便看看窗外。
順便看看。
也許未來的我會因為現在的貪玩與不上進而責怪自己,但對此刻的我來說,我喜歡這樣看著窗外的風景。
意猶未盡地從沙灘往回,遇到四五個男生扛著一個摺疊床大小的禮花正往海灘走去,我一邊走一邊叫:等會等會,又他媽來了一個加強連。
加強連很快就控制住了陣地,可那輛閃著紅藍色光的迪斯科車坐不住了,自己打著氛圍燈橫在路口後叫了帶喇叭的迪斯科車拉著音響衝進海灘,於是一時間橋洞底人群跑動尖叫大喊、空中禮花綻放火光漫天、爆炸的砰砰聲、迪斯科車尖厲的bgm不絕於耳。
海灘上氛圍燈的炫光伴著飛速旋轉的車輪激起的紅藍色沙塵籠罩了整片天空,整片沙灘就隨著bgm籠罩在紅藍色的雲霧裡,朦朧又迷幻。
我站在橋洞外頭舉著手機試圖拍下這一切,蜂湧而去的人群不斷推搡著我,不斷有人尖叫著衝到我身邊高喊著快跑快跑,等到人群散去煙塵重新落下,卻發現沒有按下快門鍵。
巨大的沮喪瞬間擊垮了我,我只能徒勞地舉著手機試圖再拍到什麼新的可以留作回憶的東西,我不願承認這樣一個意外頻繁的夜晚最終帶來的精彩因為我的疏忽而得不到記錄。
我低下頭去看著手機,小小的鏡頭留不下任何痕跡,寬闊的人生裡,也會有洗乾淨的內褲被吹到地上弄髒不得不重洗的事情發生。
這世上終歸是不受人擺佈的事情更多,終歸是變化無常才叫人好做計劃,終歸是離散輕易才逼人多做約定,好好的海灘用來跑車,好好的天空用來倒映垃圾,好好的星星不看,偏放些火。
我想起那首名為《瞎子》的歌。
——好好的月亮用它喂天狗,好好的生活總是有人走,好好的光陰啊,碎成一地少年愁。
——好好的河流用它渡蘭州,好好的姻緣難成三叩首,好好的人兒啊,長出一場雪滿頭。
——好好的牡丹用它等深秋。好好的石頭用它鑄高樓,好好的高樓啊,蹋成一地黃花瘦。
——好好的楊柳用它拉衣袖,好好的黃粱用它釀美酒,好好的美酒啊,釀出一場新與舊。
“老王,剛剛,回頭!剛剛回頭!”朋友在身後喊。
“牛逼!”
我轉過身豎起大拇指:“五星好市民!”
三個人異口同聲:“牛逼!”
——但好在是你我共同見證。
我們湊在一起勾肩搭背一起看朋友最後拍下的一齊在紅藍色的背景光中高呼牛逼的場景。
上一次這麼晚睡覺,還是去年。好巧不巧,也是和大家一起。
好巧不巧,和大家一起渡過這段無知糾結惶恐又放蕩的年紀。
2024年,就這樣像一個逗號一樣結束了。我們不知道會把生活過成什麼樣子,因為我們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可能會轉向何處。可能依然擺爛,可能偶爾拼命,可能會迴避,可能會迷路。
但沒關係,我知道我們會按自己當下的心意好好生活。
2025年,我們再見。
記於2025年1月1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