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故作姿態用雨水洗去血汙的貴族少年,到大隱於市的普通上班族;
從意氣風發,堅信能用劍改變騎士之國的遊俠,到手不離報,對什麼都滿不在乎的社畜。
為什麼他放下了劍……為什麼又仍願意向前走呢?
一個無動於衷的遊俠,一段從未聲張的怒火。
在很多年裡,一把古樸的拆信刀便是他手裡最鋒利的東西,它拆開過許多離合悲歡,卻從未斬斷過他的思緒,哪怕臨光夫婦的信件再無音訊,哪怕兩個侄女都已接受了命運,瑪恩納也從未放棄,他長久尋索,他仍在原地。
他放下了劍,再舉起卻仍是遊俠的同一把;他看著報紙,卻心繫著村莊與麥田的平民。
他曾說卡西米爾無權為我授勳,卻又覺得自己必須證明卡西米爾仍然有路可走。
他勸所有人逃離,自己卻從未離開。
他是個理想主義者,也是個悲觀主義者。所以他的期望永不滅絕,他的慍怒永無止息。
對舊友一意孤行的傻事,他再次拿起了劍,不留情面,不留性命。
可他心裡卻在想著:切斯柏,你為什麼不逃得更遠一些?
瑪恩納的舊裝——《遠路》,當真是遠路嗎?或許它是一段夢境,一處回憶,一種期望,一顆無可安放的心。
瑪恩納確實繞了很遠,他走遍了卡西米爾的平原與林海,見過了農民交出最後一顆糧食和金幣,體會過傾軋、投機、冤案和犧牲,他想要阻攔的卻都無法被殺死,他想要保護的卻總離他而去。而最後這些都歸於社畜的朝九晚六里。
瑪恩納要走的路還有很遠,遠到金色天馬的腳程也遠不能及,他向太陽奔去,卻只見到西沉的暮靄,投下的影子越拉越長,直到遮蔽他的來路和他的夢。
他到底只是個普通人,他的劍越強做不到的事情卻也越多,他救不了父親,留不下兄長,他看著理想終結在眼前,太陽已經奄奄一息。
有些人相信,騎士之國不再容得下騎士的幻想故事,無盡的海浪總會吞沒城市,征服大海的騎士只是兒童的讀物。
可即使理想搖搖欲墜,即使每一條道路都沒入黑暗,即使盡頭只是一聲嘆息
他仍願意斷言:父親,我一直走在同一條路上
“遠路”,一場太過清醒的夢,或許也是瑪恩納心底的聲音,他也會想和兄長說說心裡話,講講瑪嘉烈的意氣,會想起託蘭的同行,曾和父親走在麥田裡的日子也仍歷歷在目。
可他清楚,幻想終會破滅,回憶不能久持。所以最後,瑪恩納會在戰鬥勝利後說:
……叫醒我吧
夢終究是夢,他不會流連,也不會忘卻:“不畏苦暗”,一個不值得懷念的時代,理想鼓動人們投身於一場沒有結果的事業。而試圖於黑夜中渡火者,往往只能引火燒身。
勝利是暫時的,失敗是註定的,他看著報紙,給出評價:“羅德島許諾的圖景絕無實現的可能。”
而在多年前,年輕的遊俠也曾慷慨陳詞:“比起享受勝利,我寧可相信騎士精神中應該含有對失敗的忍受。”
他曾是臨光家族最叛逆奪目的遊俠,可最後留下來的卻偏偏是他。他決定把火種託付下去,需要隱忍他就隱忍,需要放下他就放下。他曾以為拋卻了封號遁入荒野就是捨棄一切,而現在他所放棄的,要比過去多得多。
他失望過,卻仍願前行,他放下了劍,再拿起卻一如昨日。這就是日暮的太陽,哪怕西沉的理想,也是夜晚來臨前的最後一束光。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正如家訓所言,“不畏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