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芸紀
最近出的一個跟賽博龐克有點關係的電影式互動小說遊戲《沉沒意志》，吸引了我的注意。因為我還記得當初遊戲只有序章DEMO的時候，其內容上帶給我的驚豔感，估計很多人也同我一樣難以忘記。只是在通關後的第一時間，我卻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因為好像在最後只有我還記得我是要去上班，而不是去拯救世界的。
《沉沒意志》的故事發生在人工智能掌管大量工作的近未來亞洲城市中，我們因某種不可知的原因被困在一具不屬於自己的身體裡，他叫戴士傑。沒錯，這一次我們沒有身體，我們只是一個神秘的意識（代號為M.B.U.），但戴士傑自己也沒有因為我們的存在而消失，我們共用著一個身體。所以我們能給他在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替他做出一些該做的選擇的同時，我們也要與他一同面對選擇之後要面臨的後果。
熟悉賽博龐克的朋友，應該不會對這個遊戲主題感到陌生。因為像這樣的作品一般都是設立在未來的低端生活與高等科技結合的基礎上，再以一定程度的崩壞社會結構作對比，使得我們對高度機械文明有不同程度的反思和見解。不過在劇情展開之前，很多人應該還是先從序章的畫面來認識遊戲它所設想的賽博龐克世界。遠處窗外五彩繽紛的霓虹燈和高聳入雲的建築，以及近處室內那些看著由普通事物和高等科技結合的醫院病房，都讓人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在後來，我們也能在遊戲的其他畫面看到遊戲對這個世界的更多刻畫和想象力。以及大量的動畫電影轉場，搭配上符合氛圍的音樂，應該沒有玩家會拒絕這樣引人入勝的遊戲視聽。
但是，要記住這個遊戲是互動小說的形式，哪怕遊戲畫面和音樂做得再好，再符合氛圍，我們終是要著眼於遊戲的劇情和體驗上來，才會知道這個遊戲到底合適不合適自己。
雖然遊戲價格在六七十左右，但遊戲時長可以有一週目十幾個小時，可見遊戲內容還是可以餵飽對喜歡文字劇情的遊戲玩家。而遊戲全篇緊扣跟賽博龐克有關的人文內容，我們在操控戴士傑的時候，就可以以他的視角接觸到的事物來進行判斷。就比如家外面的那條街，還算過得去的普通人生活就跟我們平常見到的沒什麼兩樣，也就多了些高科技和霓虹燈看著像未來世界。遠處的大樓與近景的街道形成了更進一步的階級反差，但周圍人的聊天還是可以看到，他們現在都並沒有為生活犯難。
還有萬象公司03運算工廠的寂靜，我們會在應聘過程中見識到篩選組和操作組的員工對於自己工作的負責和人情關懷，以及對另外一組產生的偏見與矛盾和來自上層管理的壓力。我們也可以在公司其他人在忙碌的空檔找到一些額外的信息進行對遊戲劇情的補充。但比起這些，還是我們操控戴士傑親自去篩選和簽約弱勢群體，以及操作機械把這些人變成算力單位的經歷，更能加深我們的沉浸，也暴露出來在這個世界還有階級更低的人類正被這個資本操控的世界給弄得完全沒有人的自尊活著。
還有在序章關於我們身為M.B.U.在實驗室操控張延安害了張延安小弟蔡明翰的事情，以及那個神秘人對我們說了很多難以理解的話，卻把我們放到了戴士傑的身體裡，都能讓人感覺到這看似平靜的背後，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
但是，如果把遊戲整體放到一起來看，就會發現遊戲劇情自序章之後就開始變得不盡如人意。或許在第一章的時候你感覺還行，畢竟遊戲那麼大，鋪墊的東西有點多也很正常，我們也可以到處探索一下。但在第二章開始，我們基本就是按照流程推進，自己主動探索到的那些信息實際上並沒有對劇情有很大的作用，基本上文本閱讀和取向選擇佔據了遊戲的八九成內容。
以至於一部分玩家，在戴士傑要經歷兩天的工作測試後，產生了極大的落差感。不僅有前面說的文本閱讀和取向選擇佔據了遊戲大半內容，還有在事情沒有完全變轉方向時（也就是戴士傑在經歷篩選組和操作組的這兩天），玩家要操控戴士傑完成費時費力的跑腿任務；還要撮合同性戀同事之間的關係，解決他們的矛盾；以及會聽到遊戲裡的人物對政治的表面見解等等的雜事。
當然，我不可否認因這個時代而失去工作的那些弱勢群體，在明知道基本是在控制著這個城市的萬象公司招聘他們，利用他們的大腦來為公司提供超出普通人想象的算力，讓他們有微薄的薪水可以生活的時候，還不顧自己的身體健康，只希望公司能夠招他們工作的的心態而感到可悲可憐。甚至在親手送他們成為在寂靜裡一個像工具一樣的算力單位，這毫無人性的世界比起序章的我們在實驗室殺人並目睹實驗室成員團滅的場景，有過之而不及。
還有為了避免玩家在閱讀文字上累計過多的疲累，所設計的一些小解謎和打架環節也算是在中後期起到了一定作用。但當萬象的葉宜樺拉我們下水，導致老婆程芳也出事之後，遊戲後面的內容是真的逐漸與想象中的脫節了，這些小環節安排的再合適也很難在讓人拿出來誇。
在這裡，我們又不得不回到我們M.B.U.自身和戴士傑來討論。如果說序章交代了我們是個怎樣的存在，以及我們會在戴士傑身上的原因。那麼後續的章節應該是戴士傑在過著自己普通的生活後，突然意識到我們的存在，然後在跟我們的逐漸交涉中慢慢磨合，最終尋找把我們安全剝離出去，自己也能回到普通人生活的劇情發展不是最穩妥的嗎？但如果我們還記得第一天結束在戴士傑大腦裡跟戴士傑對話的內容，就會發現戴士傑不是第一次被插入一個新的意識，我們也與之前的那些意識不同。可插入的這個時間點的我們不知道戴士傑和程芳之前的事情，所以我們無法預料一直為很多人考慮，想做出點事情（可能算是挑戰階級的事情）的程芳會遇到危險。
這個危險是葉宜樺引來的，是有關於萬象公司內部的弊案。而這個葉宜樺為了拖延時間把東西轉到了程芳（她是公司的督導）那裡，不出意外的話，我們的老婆可能沒了......到這裡還沒有結束，畢竟萬象在這個城市不管是在行業上，還是政治上，影響力都非同一般。然後公司內部又出了個亂子（實際上，寂靜的工廠設備老化和內部問題也是個不容小覷的存在，但在後期我們可以找到相關文件證明萬象早已決心要廢廠，所以操作組和篩選組的站隊廢不廢廠的問題在這沒有討論的必要），萬象上層的管理都坐不住了，也不會允許事情輕而易舉的結束。
同樣的，在我們去醫院看完老婆後會遇到好幾個奇怪的人，還跟那些想要滅口的小混混打了一架。直到我們被電暈再次清醒，在醫院見到的主治醫生變成了灣北市情搜維安特勤組夜間總隊的特務司徒寧。坐在醫院走廊的頭盔男是我們的同事張隆生，也是跟司徒寧一起的。
如果講到這裡還不明白的話，我可以在拋開我們M.B.U.簡化一下。本以為退役後的戴士傑只是借了女朋友程芳作為領導人的光找到了一個能在萬象工作的機會，我們也不辭辛苦的去做事爭取給人留一個好印象。但沒想到在初步瞭解了萬象底層的工作後，作為經理的葉宜樺偷取了萬象內部資料，順帶把程芳和戴士傑拖下水，導致了程芳在萬象公司出事，戴士傑也在醫院遇襲。
但戴士傑再次醒來，卻發現這個叫做司徒寧的女人一直帶人暗地調查萬象公司，不惜還讓兩個人在萬象做臥底活動，這人一個是張隆生，一個是葉宜樺。從司徒寧之後的解釋中，遊戲的劇情也從一開始的老老實實做事，變成了臥底公司尋找公司犯罪證據，然後每一次都深入險境去幫助司徒寧完成她設想的調查計劃。直到最後，我們雖然真的看到了人倫常理不可理解的一幕，但也比不上一直以為自己是在為自己所想的正義而做事的司徒寧一行人，發現真相是管轄自己的領頭上司祖母，用萬象的事情設計司徒寧他們，讓司徒寧屈服於現在的階級秩序更無奈。
平常人眼裡看到的社會問題，公司內部矛盾和公司的壞事，在他們這部分人眼裡，就是用來考量特務的工具，以及轉換公司管理階層的墊腳石。然後在中後期一直推著戴士傑往前走的司徒寧，不僅沒能守住自己的那份正義，而且還讓戴士傑只剩下了加入他們的唯一一條路可選。
當然，在沒做這個最終選擇之前，我們還是能從這個前半部分是科幻鉅作，後半部分是司徒寧一行小人物與資本階級為電車難題做掙扎的人類內部鬥爭暗黑史的兩個地方找到一點點跟我們有關的事物。其一就是張延安和蔡明翰，如果在序章我們選擇戲耍了校準者，給他藍色藥劑就會救活蔡明翰，他們也會在之後的麵館跟我們見到，並且張延安不會排斥與我們接觸，還會幫助戴士傑找到一條退路。
其二，就是跟我們一樣是有兩個意識的陳木海，他會在某天我們去上班的途中出現一次，在萬象公司也會出現一次，如果我們選擇跟他交流並同意跟他一起尋找到真相，我們會找到張延安那裡，並能知道張延安是如何逃出實驗室的。但因為這裡的遊戲主角是戴士傑（我覺得司徒寧也算是主角，就我們是打工人），所以有關於實驗室和那個神秘人的線索就在這裡斷掉了。
其三，是司徒寧和神秘人，已經通關的玩家應該知道司徒寧跟戴士傑一樣是改造人，原本也擁有兩個意識，但在進入這個神秘的，被各個資本和政府掌控的組織後，她學會了用自己的意識把另一個意識給永遠封閉了。也是因為她有這個本事，才讓後來的戴士傑在見識到司徒寧運用另一個意識留下的超凡的殺人能力做事後，逐漸學會牴觸我們，甚至是把我們踢出大腦的舉動（這一點可能會讓很多注重體驗的玩家很想吐槽，畢竟老婆是我們幫忙哄的，工作是我們幫忙做的，打架也是我們上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很多選項都順著他的心思選，但在他這裡什麼也不是）。
在第一次她跟我們表明身份的時候，我們要是選擇表明自己在控制戴士傑，儘管會被她用槍打到失控，但這裡的時間點會突然暫停，那個神秘人也會出現幫助我們恢復控制權力。然後司徒寧會說像她和戴士傑這樣的改造人還有很多，這背後可能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後就沒有什麼了。而神秘人在遊戲結束後又會出現，並告訴我們，我們已經向他證明了自己的意志，然後就是很多數不清的房間，就像在戴士傑大腦裡跟他見面的房間一樣。
這裡很明顯是遊戲製作方想要留的下一作的伏筆，但是這些跟M.B.U.有關的事情加起來還不到遊戲的一章裡一半的內容。所以就算在前中期它的故事能夠讓玩家積累不少的情緒，也很容易在最後的選擇中出現兩種不一樣的走向。
只因這遊戲的過程中我們做的一些關鍵選擇，影響了最後司徒寧打算炸燬萬象的計劃失敗，然後還站在祖母身邊讓戴士傑做出最後抉擇所面臨的結局。但在這裡還有一個前提，就是必須要讓戴士傑認同我們前面做的選擇，要不然即使在遊戲最後給了我們四個選項，也沒什麼大用，因為我們會被他給踢出大腦，最後的結局由他自己譜寫。如果你沒有走到這一步，那麼恭喜你至少一路走來，戴士傑應該是認為你是一個跟他多數能保持同頻的存在。可你走到了這一步，你很有可能會覺得前面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因為它沒有上百個存檔讓你去覆盤哪裡的選擇出現問題。可能遊戲想要激發玩家對意識的哲學思考，也變成了十幾個小時的折磨。
總的來說，《沉沒意志》在一開始的時候給玩家構建了一個充滿科幻懸疑、人性和意識形態的哲學辯證世界，畫面、音樂、敘事節奏等等都功不可沒，但遊戲的劇本問題在中後期的時候越來越明顯。我們自身的秘密，我們與戴士傑之間的矛盾這兩個大問題都沒有得到很好的處理。反而萬象公司差不多快統治社會的權利問題，公司內部的鬥爭和中下層人為了生活自相矛盾的無限電車問題，以及司徒寧驅使著戴士傑走向他們組織的種種行徑，自身對萬象和組織的問題考量大篇幅的描寫出來，有點本末倒置的意味。
或者說劇情內容太過臃腫，畢竟除了以上說的，遊戲裡還有大量流於表面的意識形態的辯證思考。而大體上的很多內容我已經說不上來了，因為我只記得他們在表露這些內容的時候，我是怎麼苦口婆心的勸他們怎麼把問題給想正確了，然後早點進入到下一步想看後面的劇情。當然，如果單純的只是把它當成一般的爆米花商業片來看待，至少它該有的都有了，給了我們不錯的視聽享受，陪我們痛斥病態的社會，沒什麼話說還可以扯扯大家都懂一點的意識哲學。只不過當你回想起來萬象還沒給我們發工資的時候，你可能就會像我一樣空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