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聽到了中午二黑給俺說的事，真是哭笑不得。
俺們村近些年的“業績”，那可真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於是，村長召集了一眾幹部，舉辦了年度反思大會。
俺本來是不當回事的，因為每年都要開場黑會。
二黑說，今早原本他們都準備下班回家了。大衰突然給他們去了消息，讓他們等等他，他要開會。
這倒是沒啥，畢竟他大小是個領導，交接班等等他也正常。
他上來就是一句奇怪的話：“今年的指標訂好了，每人二十萬。”
這話可就有些莫名其妙了。俺們都是種地放牛的，怎麼還有指標？難道是嫌棄俺們沒把地種好？
好傢伙，等他解釋完，可真是讓在場的所有人大吃一驚。
合著，這二十萬，是讓俺們推銷產品啊！俺們這些人，往日裡，要麼是摸魚，要麼就悶頭幹活，誰還那麼好的嘴皮子功夫哦。
“啊，同志們不要擔心。俺們村推出的產品有很多，總有一款適合你。比如，拖拉機輪胎、汗血寶貓、一天能長十斤的豬飼料、發黑光的電燈泡等等。”說著，又指向了不遠處裝了滿滿一拖拉機的產品。
“領導，為什麼我們要賣東西啊？你沒弄錯吧？”問這個愚蠢問題的自然還是撈頭be機的大飛。
“小同志不懂也很正常。”大衰再次從包裡掏出幾張傳單，分發給眾人。“這些是村裡最新開發的項目，大家也可以推銷，誰先完成了指標，絕對給加錢。”
“能給加多少啊？”
“每年給你加二百五十塊錢，怎麼樣，很不錯吧。所以啊，大家抓緊發動發動自己的關係和人脈。”
這多撈啊，俺們一幫窮光蛋，哪裡有人脈哦。何況還是這麼大一筆指標，簡直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要是有這本事，俺早就改行了。
聽二黑一通比劃，即使是俺這種老同志，也只能啞口無言。幹了這麼些年，頭一次聽說指標這回事。
二黑也遞給俺一張大衰發的傳單。
俺定睛一看，楞嘛，這簡直是坑人啊。賣美食一條街的商鋪倒是可以理解，可那地方，隔壁就是汙水處理廠，狗都不願意跑那邊去啃骨頭。
還有甚麼公寓小洋房，更是忽悠。那片地都不知道在什麼山溝溝裡，一點信號都沒有。光是坐拖拉機就得先花上了三小時，而且再之後還得走十幾裡地的山路。據說，那邊還鬧過鬼，說是曾經某個城裡來的企業帶著些大箱子，箱子裡有奇怪的生物，把整個山溝溝所有的活物都霍霍完了。
剩下幾個更不用看了，墓地建在雪山山頂、食堂建在豬圈邊上、療養院建在飛機場隔壁...這都是人能想出的方案嘛，也怪不得賣不出去。
“大黃哥，俺們村啥時候有這些業務的？”
這可問倒俺了，俺幹了這麼多年，也是頭一次聽講嘞。
“可能是村長家裡那些親朋好友投資的吧。別管，反正絕對別把這些東西推銷給親朋好友，不然肯定眾叛親離。”
“誰說不是呢，這不是缺德嘛。”
還沒等俺想明白，二黑又給俺說了個“好”消息：“大黃哥，村長說了，俺們以後不僅得會本崗位的技能，別的也得會。”
“啥？”
按照二黑的意思，俺們種地的，不僅要能種地，還得會開拖拉機、放牛、餵豬、建房子、疏通下水道、研製口蹄疫疫苗、食堂燒大鍋、挖礦、修墳等等。
俺算是看明白了，村裡不就是想把一個人當成幾個人使喚嘛。
看著二黑笑呵呵的，他一定是以為一個人能多掌握幾門手藝不僅能學習知識還能工資加倍。唉，俺不想打擊他的積極性。畢竟，他這樣的人少了，就沒人能幫俺幹活，俺可就沒法偷懶了。
這螺絲啊，被磨得越精細、質量越好，就越證明他只能當一枚螺絲，並且會具體對應到某個零部件的某個位置。所有人都被安排好了位置，可就不能再有別的非法之想啦。
這些個破事也就能忽悠忽悠二黑、大飛這類。像大聖哥這種超脫之人，是不可能為此煩惱的。他依然我行我素，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不把這當回事。
要俺說，大聖哥這才對。想那些有的沒的幹嘛，這世道早就變了，田裡的牛都不興天天耕地了，俺們這些牛馬又何必把抽鞭子的人說的話當回事呢。
田裡的牛，說不定哪天被惹得不高興了，用力一拱，把俺們創死，然後跑去山野間，自由自在地當一隻野牛。也許它吃的喝的不如現在這般，但成天累死累活也不見得活得多舒坦。草料也沒給他吃過多高級的，他究竟為誰辛苦為誰甜啊。倒不如隨心所欲，幹一時歇一時，求個問心無愧，即使哪天意外被拖拉機創了，也只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大聖哥今天難得沒有摸魚，俺也一樣。倒不是俺們良心發現，僅僅是事情太雜太多，忙得沒時間休息。
如今新來的小傢伙們老是出些么蛾子。鋤頭不會使，鐮刀也不會用。拖拉機沒油了，非說機器壞了；灶上柴火都不點，還擱那燉湯，結果燉了一上午，還是一鍋涼水。
連大聖哥都忍不住罵上幾句：“你們腦子是白長的嗎？出問題了想都不想，就知道喊人，不能先自己嘗試去解決嗎？那以後老師傅們都不在了，你們怎麼辦。犯錯誤不可怕，不動腦子才是致命的。”
俺雖然也喜歡由著自己性子來，但可不會像大聖哥這樣不留情面。最多隻會笑眯眯地給他們好言相勸，讓他們下次自己多留意。
今天一天，對於俺來說，只是最最普通的一天。但大聖哥似乎有許多感慨。
剛騎出二百米，大聖哥便嘆著氣，對坐在隔壁的俺說：“以前，我總覺得我是年輕人，不算老。但最近，看著這些小傢伙們。我似乎更明白了，什麼樣的人才算是孩子。”
俺不知該從哪裡接話。只是，這座拖拉機裡的電視卻不再播放了。以往，尤其是俺上學時，村裡、鎮裡、鄉里的拖拉機都會放電視供我們打發時間。直到今天，再準確些，也就是剛剛，俺方才發現，電視雖然還在，但，灰濛濛的屏幕上，卻早就沒有任何圖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