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 第十三章 闖將
早上，我一如既往的早起，吃過早飯後，我們繼續趕路。
走了沒一會，便聽到了聲響。
——轟隆隆——轟隆隆。
這種輕微的地顫之聲……是馬蹄聲，嗯，看來我們已經接近了。
“有人，那邊有人！”一聲喊叫傳來，隨後，在數十步外，幾個交錯的人影出現在眼前，隨後越來越多。很快，一支頭戴紅巾的隊伍，便包圍了我們。
不過，我跟滿穗早有預料，畢竟我們已經經歷過一回，這樣的場景並不能嚇住我們。倒是其他孩子，有些不知所措。
“良爺，這些人是誰啊？”紅兒膽怯地問了問我，將翠兒護在了身後。
“姐姐，我怕！”翠兒拉住了紅兒的衣角。
“穗姐姐，……我們怎麼辦？”瓊華看向了滿穗。
“沒事，他們是反軍，應該不會對我們怎麼樣的。”滿穗冷靜地答道。
“大家別怕，聽他們的。”
“你們，都是哪的了？”為首的一名反軍下了馬，打量了我一番。
“陝州。”
“做什麼的？”
“我要帶她們去解州。”
“這些娃子是你的，還是說，你是人牙子？”熟悉的問題，不過我早已有了準備。
“不是，我們是一個戲班子，這些女娃是我的徒弟，我送她們去解州唱戲。”說著我和滿穗把木箱拿了出來，其他孩子也都點著頭。
“不用給老子看，老子也不懂這些！”看到我們這副樣子，他像是信了我們的說辭。
“不是人牙子就好，餓平生第一恨狗地主，第二恨狗貪官，第三就恨人牙子！”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我問了一句。
“按照餓們的軍規，餓們行軍要是被人看見了，都不能輕易放走！”
“你帶著女娃，先跟餓們走一趟！餓們得讓大哥來決斷一哈了！”
“行，我們跟著你們便是。”他好像有些驚訝我的決定，但也沒說什麼。
路上，我跟滿穗對視一眼，這次倒是有些順利。
一個時辰後，我們出了山，來到了那個村莊。好像是叫李家村來著。
“餓帶你們去見餓大哥。”
“餓馬上要帶你們見大哥，說話都給餓恭敬點知道不。不然小心你們就沒命了！”
那反軍，帶我們走到一棟屋子旁，一位青年正笑著與老伯交談，這人便是闖將，闖將還是如上一世那般，頭戴氈笠，一身藍衫。
在聽了反軍士兵的彙報後，闖將與我對視，這一次我莫名有些底氣。
“夥計，你是從哪來的？”
“陝州。”
“是陝地的人不？”
“不，我祖籍外地。”
“你多大？”
“二十有六。”
“挺巧啊，跟餓一個年齡，哈哈哈哈，天大的緣分啊！”這時他開懷地笑了笑，緊繃的表情一瞬間舒展開來。
“夥計，你到底是不是人牙子？”他突然又冷了下來。
嗯，我該怎麼回答呢？難道要說我曾經是不幹人事的盜匪，後來金盆洗手了？自從上一世的相處，我覺得闖將是個不錯的人，如實告知，或許也能得到信任，不過還是先用戲班子的說辭吧。
“影子戲，餓可喜歡咧，有演的東西沒？”
“有，在馱馬上。”
“女娃們，這夥計沒騙我吧。”
“良爺沒騙你。”
“嗯……沒騙你。”
“沒騙。”滿穗她們替我說著，這回她們說得相當堅定。
“怪咧，餓見過戲班子，倒沒有你們這樣的。”
“夥計，你這模樣，身子骨硬朗，目露兇光，……餓一眼就看出來你是做惡事的。”
“可為啥這些小娃，個個替你扯謊呢？”闖將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這時我意識到，必須要說出真相了，於是，我走到滿穗身邊。
“小崽子，你們在這等一會，我跟大哥談一會。”隨後，我走向闖將。
“大哥，請借一步說話。”
“大哥！這人一看就在說謊，他就是人牙子，騙了女娃，快，餓們活剮了他。”士兵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去去去，急啥，這夥計萬一有什麼難言之隱呢？我跟這夥計聊會，都不許過來！”他大聲喝退了其他士兵。
“夥計，來吧。”說著，帶我走到了幾十步遠的地方。我還能看到滿穗他們，但聲音應該是聽不到的。
“夥計，說吧。”闖將的眼神冷了下來，幾乎是用一種審視的態度。
“這，倒是說來話長……”
我跟闖將簡短地說了我們這一路上的見聞，以及我的一些過往。我在天啟大爆炸後，活不下去，迫於生計，跟著別人當了盜匪，殺了很多人，直到遇見了這幫孩子們。本來我是接了人牙子的活，要送她們去洛陽，不過她們改變了我，我不願意送她們去洛陽受罪，於是殺了同夥，要帶她們去解州安置，為了救下她們，我還燒了人牙子的店……總之是除了重來一世，幾乎全部告訴了闖將。
一炷香的時間，闖將嘆了口氣。
“唉！夥計，你也是個苦命人啊。”闖將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這樣的人，是該死的，我的罪贖不完，但我想多少再做些什麼。”
“做完一切後，我的命也差不多要交出去了……”說著，我不自覺地望向了滿穗的方向，這條命，我早就交給她了。
“嗯，那夥計，你叫啥名？”
“良。”
“良兄弟，雖然你幹了不少惡事，但是回頭是岸，餓敬佩你。”闖將卻出乎意料地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你要不要加入餓們的隊伍，跟著餓們一起打狗官，打狗地主？”
其實我有這樣的想法，但是考慮到小崽子，我不能去打仗。
“大哥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她們還要安定下來，況且一路上，我也惹了不少黑道中人，要是找上她們……”
“雖不能與大哥一同打仗，但我有個想法。”
“哦，說來聽聽。”
“我可以當大哥的探子，行軍打仗註定是要把握先機，可反軍的身份卻又不利於打探消息，現在戰亂四起，各地都把守嚴密，像我這樣的，倒是能比較自由地出入各地。”
……
“哈哈哈，那就這樣說定了。”接著，我們一同走回。
“大哥，這人……”
“哈哈哈，大家都誤會了，這良兄弟可是個好漢，救下了這些小女娃呢，”隨後他轉向我，“良兄弟，天色也晚了，走夜路不方便，乾脆就在餓們這住一晚上，你們不是會演影子戲嗎？給餓的兄弟們演一出，兄弟們也沒什麼機會看，今天倒是能讓他們見見世面。”
“嗯，行。”
“李五，給良兄弟帶下去，好生招待，晚上請他們給餓們演影子戲！”
“是，大哥。”說著一名反軍士兵便帶我們來到一處小屋，然後離開了。
其他孩子們，看到人走了，便都放鬆下來。
“良爺，你跟他說了什麼啊？”滿穗好奇地問我。
“沒說什麼，就把我們的事說了，他就信了我們。”
“良爺，那他們……是好人嗎？”瓊華問道。
“嗯，他們是好人，說是要演影子戲給他們看，就像昨晚一樣，我與小崽子操影，你們奏鑼鼓。”
“嗯，好。”
“好。”
“演好了有肉吃嗎？”翠兒問道。
“有的，我一會跟他們要些肉吃！”
“有肉！太好了！”
“嗯……”瓊華輕輕地笑著。
“嘿嘿，良爺，我們倒是真成一個戲班子了。”
戲班子……這也確實，滿穗教了其他孩子們影子戲，現在的我們倒真的可以算是個戲班子。
小崽子們繼續聊著，笑著，她們到底在聊什麼？這倒是不重要了。看著她們這幅有說有笑的樣子，或許我們還真能去當戲班子……哼，想來是不可能的，跟著我，那就是過一天是一天，能不被餓死都算好的，我身上還有不少銀兩，但沒有生計，僅憑這些錢，能撐多久呢？
夜幕降臨，皎白的微光灑向了大地。
闖將召集了一夥士兵，我們則在村子中央升起了篝火，支起了白幕，裝好了小人。跟上一次一樣，來了很多的人，一圈一圈圍在周圍，不過我們跟上一次相比，已經是信心十足了。
演的還是《三英戰呂布》。
“良爺，開始吧。”
“嗯。”其他孩子們也都做好了準備。
鑼鼓聲響起，滿穗深吸了一口氣，開口演唱。
“白袍——烏甲素包巾！丈八蛇矛——手內喔哎~”
“今與~呂布~去交戰，賊命難逃張翼德兒啊~”滿穗賣力地唱著，歌聲隨著篝火的躁動，傳入每一個人的心中。他們很熱情，一直喝彩，想要再看。
闖將有序地指揮著，原本在前面的人排向後面，原本在後面的人坐向前面，就這樣，我們一連演了好幾次，演完後，自然是好酒好肉的招待。
心情終於是有些暢快，酒喝了不少，肉也吃了不少。周圍一群人，也聚在一起聊天。許多人都聊到了自己的故事，聊著聊著，話題便來到我這邊。
“良兄弟，你到底是怎麼救下這些娃子的？”
“我……”
這倒是有些棘手了，我本就不善言辭，讓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講自己的故事，到底是難為我了。
看到我這副窘況，闖將正欲張嘴，卻被滿穗搶先一步。
“良爺啊，為了救我們，燒了人牙子的客棧，還替我擋了一刀呢。”
“嗯，良爺救了額們。”
“良爺是好人！”
“嗯……”滿穗說了一句，其他孩子們也跟著說起來，隨後，滿穗滔滔不絕地講起我們一路上的事蹟，一群人聽到後，拍掌叫好，這讓我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哈，這小女娃倒是有趣。良兄弟，她是你什麼人啊？”闖將有些好奇地問我。
“她是我……”說到這，我語塞了。我跟小崽子到底是什麼關係呢？一路走來，我好像越來越習慣滿穗，總感覺她在身邊就莫名感到很自然，明明我是她的仇人，我們之間應是仇恨才對，但我卻對她產生了同伴的感覺，其他孩子都像是跟著我，只有滿穗像是與我地位相等的帶頭人，這是一種不同於對舌頭的感覺。
滿穗這時也轉過頭看向我，似乎是在期待我的回答。
“她跟其他孩子相比，比較年長，算是……我的義妹吧。”我緩緩地說出。
滿穗的臉一下黑了，撅著小嘴，生氣不滿地說。
“我還以為良爺要說的是，小媳婦呢。”
“你，”我一下有些措手不及，只感覺臉越發熱了起來，“我看你，是又想討打了。”我舉起手，要打她。
“良爺莫怪，我，我我說笑的。”她躲了躲，故作害怕地說道。
“哈哈哈，這小女娃，哈哈哈。”闖將看著我們，開懷地大笑起來。
整個晚會在十分歡快的氣氛中結束了，聽了太多的故事，我只覺得昏昏欲睡。
……
安穩地睡了一覺，便又到了啟程的時刻。我叫醒小崽子她們，收拾行李，準備告別闖軍。
“良兄弟，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
“你這身手看著是不錯的，可惜了，不能與餓們一起舉事。”闖將嘆了口氣。
“承蒙大哥的好意了。”
“以後，若是想來找餓，或是改變主意了，就一路尋造反的隊伍，報餓的名號！”
“嗯，大哥，後會有期。”
“嗯，後會有期。”
我們出了村口，走向了山裡，往後瞥了一眼，闖將依然帶著幾個士兵，站在那裡，目送著我們遠去。
大哥，後會有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