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因個人原因,投稿的文章《魔怔中年人老常》被我自行刪除。當時因為這篇文章本打算用作遊戲媒體實習,所以從平臺刪除。後來學校更改計劃,下學期的實習計劃取消,本篇文章可由我自由處置了。
“魔怔中年人”老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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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常30多,差一點就是個80後,幾年前提起1990年生人,還能用“欣欣向榮”,“活力四射”這些詞來形容,可一旦這歲數過了30,生活的壓力,孩子與家庭的壓力全都開始拼命地往身上蹭。就像到了一個城鄉結合部的公車站,疲憊與塵土一股腦兒地全都上了車,上車時每個人的票錢還都需要你來承擔。
老常還好,性格樂觀,胡鬧。心態好像沒受到“30之癢“的影響,但卻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年齡變化。心態固然是一方面,生活支出,衣食住行都是要考慮的問題。各種事情的不協調讓他彷彿處於中年和非中年的中間態,用他自己的話來說,自己應該算是個“魔怔中年人”。
想買個SFC的套機,翻來翻去都沒在閒魚上找到,只好買套新的,還得抱怨一句:“要不是閒魚沒有,我這個垃圾佬怎麼著也不會買全新的。”,抱怨完之後又笑道:“這工作室出的產品,做工真的可以,無線手柄,HDMI,能讀原版卡帶。”
花了90多塊搶到了一大桌的烤鴨,也要第一時間跑來跟我炫耀自己撿了便宜,確實把我饞壞了,那天北京還沒法堂食,他在武漢吃的很香,我在北京獨自哀傷。
是在哪個群裡和他認識的?忘記了,只記得認識他時疫情還沒有開始,我也還沒成年,他比我大了整整十一歲,卻一直沒個正經樣。穿著件“傑哥不要”的T恤給學生上課,還得感嘆一句身邊都沒有人懂這個梗。
老常在B站有個直播號,操著帶口音的普通話,直播內容基本只有兩個,音遊和穿越火線。他喜歡DJmax,我在PSP上也玩過,玩不明白,只記得把機子豎過來,搖桿不停地搓搓搓,搓到手指頭髮熱。接著搓搓搓,PSP1000的UMD倉就會“啪”的一聲彈開,讓你更加手忙腳亂。
我一直覺得玩音遊的人有一股子魅力,亦或是手指上下翻飛,亦或是街機廳裡雙手在MaiMai機臺上舞蹈,都有一種律動的美感。老常在自己的視頻裡也給我這種感覺,只不過他的身體擺動幅度不大,手卻是從未停下來,帶著一股從容的勁兒。看見他直播,我每次都會點進去看看,他也慣例地打個招呼:“發糕來了。”,直播間人不多,即便是我,在看完他打完一把後,也匆匆離去,然後點開舞蹈區的直播間。
在我跟他說要採訪的一個月前,老常考了交通大隊的輔警,高考時就守在考點外。
“我是個跤♂警。”他這麼說道,中間加了個不知所謂的男性符號,那是亞文化中的一個叫做哲學梗的分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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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常1990年在武漢出生,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家庭條件不差,算得上小康。提起90後總是繞不開紅白機,紅機子大黃卡,一晚上打好幾把。94年的時候,他父親不知道是哪裡搞來個黑色飛碟形狀的遊戲機,後來老常知道那臺機子的外形仿的是世嘉土星。那年土星剛開始發售,中國市面裡馬上就有了同款造型的機子。但想想也知道,這飛碟本質上還是一個換殼紅白機,在這臺“釋迦土腥”上,插著一盤合卡,老常的父親把機子連上電視,開始玩一款叫做“加納戰機”的遊戲。當時沒人知道“加納”是啥,也完全不知道這個遊戲和非洲那個“加納”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這個遊戲確實給老常帶來了很大的震撼。
他被這流暢絢麗的畫面吸引了,後來他就自己試著用小小的手掌握住手柄,開始玩一些FC遊戲。紅白機給他留下的印象應該過於深刻了,以至於後來買其他遊戲機的時候,也要考慮能不能模擬FC:“買了NS了,能躺在床上玩紅白機了。”
山寨的紅白機不耐用,即使套上世嘉的殼子也改變不了這件事,飛碟終究是壞了。不過那會兒武漢正趕上了小霸王的一波熱潮,95年前後,在他上小學之前,家裡又給老常買了臺小霸王學習機。老常的父親和叔叔給他搞來了一大堆山寨卡帶,四年級暑假前,老常的週末與假期都是這臺學習機陪伴度過的。
有趣的一點在於,機子剛到家中的時候,學校裡還沒有開英語課,老常是真的用小霸王的學習卡4.0學會了怎麼打字,鍵盤佈局也都記下來了。可以說這個學習機還是發揮了應有的作用。
四年級的時候,老常家裡購入了PS1厚機,實現了8bit到32bit的飛躍。那時候在各地都有幾毛幾塊一小時的PS遊戲房,老常家除了不收費,幾乎就是一個遊戲房。00年前後家裡有臺PS,消息一傳出去,同學們進進出出,週末的時候家裡被塞的滿滿當當。
那時候他們玩的最多的是街機移植作品,KOF99,鐵拳3,熱血親子,1945。還有移植版的DDR跳舞機,沒有跳舞毯,用手柄玩。我猜測這或許是老常第一次接觸音遊。
他們還愛玩一款叫做《烈火戰車2》(也叫作“扭曲金屬2”)的遊戲,我查閱了很多資料,上面都顯示這遊戲是PS平臺上人氣最高的賽車遊戲,然後就再也找不到其它資料了。
03年,初一寒假的時候,老常的父親拿半年工資買了臺電腦,方正牌奔騰4的臺式機。7000塊錢、16寸純平顯示器。256m,64m顯卡,60g硬盤。這個配置的電腦,老常一直用到08年上大學,在這期間,老常的初中到高中,經歷了韓系免費網遊野蠻生長的6年。至於老常之前的小霸王和PS1,他後來自己都忘了它們去哪了,大概是讓母親當廢品賣了罷。
從04年初二開始老常就跟風開始玩一些韓系熱門免費網遊,同學玩什麼他也就跟著一起玩,老常覺得這其實和現在玩手遊的學生黨本質上乾的是同一件事,要不然你在同學之間特別是女同學之間連個吹牛批的素材都沒有。
2004年7月24日,由韓國WIZET和NEXON製作開發的一款2D橫版卷軸網絡遊戲《冒險島Online》在中國內地上線了,按照時間線來講,除了看同學玩過的《泡泡堂》外,這可能是老常正經接觸的第一款網遊。到2011年為止,四度入坑又四度退坑。與韓系網遊一同襲來的是韓系音遊,老常在網遊與音遊的世界中暢遊。
《勁樂團》、《勁舞團》、《希望OL》、《跑跑卡丁車》、《快樂西遊》、《驚天動地》、《超級跑跑》、《彩虹島》……
08年北京舉辦奧運會,老常高考結束。那年發生了兩件事,一是家裡贊助買了個PSP2000,標誌著2008年成為老常回歸主機圈子的元年。對於他而言,那時確實能買到的掌上娛樂設備只有psp,沒得選。在這臺機子上,老常玩了六部DJmax。
聊天的時候老常跟我說他基本上不想再買新的遊戲機了,08年到22年,14年他總共買了九臺機子,其中Xbox360被他擴容到了2T。
08年還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和另一個遊戲有關,遊戲的名字叫《穿越火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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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2月25日《穿越火線》開始中國內測,08年初正式開服。剛開服時,老常就馬上玩到了這款遊戲。他一下子就覺得之前玩過的所有網遊都失去了色彩。那時候他還在浩方平臺打CS1.5,還自學了CS和半條命1的作圖工具,在CS地圖專區和同盟社投稿,高中時候做出了學校的CS地圖,被校主任表揚。
提起《穿越火線》,老常有說不完的話:
“百城聯賽是CF從08年開始每年舉辦兩次的官方海選比賽,除了疫情以外從未中斷過,海選賽場下沉到了地級市,被稱為“家門口的電競夢想”。”
“一般從省賽能勝出的隊伍和個人,會被騰訊TGA和騰訊青訓營的教練盯上,會安排專門訓練,然後輸入到CFPL賽場。”
“當然這都是後話,往屆百城,一般省賽這一級,都是以前TGA裡淘汰下來的隊伍,全是職業水平玩家,一般人很難打贏勝出。”
老常打到了城市賽。
老常小學5年級那會,大概是01年,在學校旁黑網吧(居民樓裡的電腦室),大家都在玩的是局域網老四強。“星際,魔獸爭霸,紅警,CS”。
“那會兒不像現在,EPIC和STEAM平臺一點開一百多個遊戲不知道玩啥。同學玩CS你就得被迫一起玩,03年家裡有電腦以後,那會正值我84年的老表上大學,CS是他們的主力遊戲(在校內甚至整了個戰隊)來我家看我一直在打cs1.5的局域網人機就幫我下載了一個浩方對戰平臺。”
老常開始學著在平臺上尋找房間,那會兒他只會打Dust2,一開始槍都不會買(原話:那時候我還是個槍都不會買的小正太),玩到06年高一下學期已經基本熟練掌握了在Dust2這張圖裡不被打成負戰績。同時也趁著新浪cs地圖專區,同盟社modchina論壇這些80後喜歡的cs模組和地圖社區繁榮的勢頭,老常純通過看網頁自學了x-man出品的CS局域網地圖製作天書。
“那會兒漢化不全,二十來個常用作圖實體英語名稱和選項作用記得比英語書課文還熟悉。06年做了個高中的cs地圖,掛在學校論壇,被老師點名表揚,班主任中午還用電腦跑我那地圖來著。”
“通過文字都能感受到我的自豪感。”老常說。
08年高考前,老常記得是5月份,有一次晚自習翹掉了,和同學偷跑出去網吧上網(那會已滿18)。同學直接說,騰訊出了個新槍戰遊戲,比CS還刺激,還能玩隱身模式(幽靈模式)。那會網吧直接把穿越火線放在桌面中間的推薦位置引流。
老常創號選了個賽斯,給的三萬五GP那會能正好買個永久M4和AWM。
“十四年來事實證明騰訊和neowiz(CF韓方發行商)這一步險棋走的很對。一開始就把永久槍用遊戲內貨幣賣給你,不把你綁住死肝。不讓玩家之間拉開太大裝備差距,AWM你有我有。就直接保證了CF這個遊戲的玩家留存。”
老常還特意聊了聊比較敏感的話題,抄襲:
“08年那會,遊戲剛出,玩家大部分都是80後cs老玩家,官方為了留住咱們,專門上線了照搬Dust2地形的沙漠-2,這張地圖只有國服有,一開始這個地圖貼圖材質和遊戲裡沙漠-TD還有沙丘的材質一樣。結果世紀天成趕在CSol上線之前,重拳出擊把CF告了個抄襲,8月底CF只能把這個圖改成沙漠-灰。這個“灰”不是說地圖灰塵多,而是區分於老版本的阿富汗材質,用灰色水泥做的貼圖版。這張圖是大部分cf萌新玩家電競夢開始的地方。直到現在CF排位模式池子裡還有新沙漠灰這張圖。”
老常喜歡CF的地圖設計,他覺得CS的地圖太歐美性冷淡了,不如新年廣場那樣充斥著喜慶祥和。最關鍵的一點,腳踩在木地板上的音效非常真實。
“CF最大特點就是上手超容易,是目前所有存活的fps裡最簡單的。但精通難。玩家門檻水平高。M4碰到近身的敵人差不多按我CS那種瞄胸口按住一梭子的打法就能迅速把敵人爆頭”,老常說到。
2018年,老常第一次參加了百城聯賽,比賽地點就在老常的工作室附近。
他臨時在現場湊了幾個人,然後贏得了海選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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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常人逗,換句話說,他有點“胡逼”。最喜歡用田所浩二和傑哥的表情包,之前他想和他95年的小舅子翻拍一段武漢話版的傑哥不要:
“我演傑哥,他演阿偉,我老婆錄像,發到B站上絕對火!”
後來又想了想,覺得這事兒確實不太靠譜:“網吧沒開門,取外景不方便,而且我小舅子太內向了,應該讓我大舅子演傑哥,我去演阿偉,他身材比較壯!”
視頻拍出來能不能火我不知道,但是他之前的音遊視頻播放量確實不高。播放量最高的視頻是關於《約會大作戰》的,兩萬播放量,他在手遊關服前把遊戲裡的所有免費角色全都升到了EX。
“二次元的飯好恰,稀裡糊塗播放量就上萬了。”老常說。
老常覺得自己長得像北野武,但其實他也不清楚北野武究竟是幹啥的:“是個諧星吧。”
我也覺得他像北野武,不過我指的是性格上,看《淺草小子》時,心想著讓老常上去說段漫才也毫不違和,這邊先蹦出個黃段子,那邊再講講自己的校園往事,最後也學柳樂優彌給觀眾來上一拳。而我則在旁邊當吐槽役,找準時機插上一句:“北野武可不會半夜去肝《約會大作戰》!”,然後對著觀眾賠笑臉。
30歲到40歲這個年齡段,遊戲玩家其實非常多。但老常感受不到,同齡人中彷彿再沒有其他人和他有相同的愛好了:“我同齡人都是刷抖音刷一天的人,就尼瑪跟你講話的時候手指不停的往上扒拉,也不知道他愛看什麼。”大數據算法佔領了大多數老常同齡人的碎片時間,顯得他確實有點格格不入。
“不止是我們,新的00後05後好多也只剩下愛看土味抖音,誰看你觸樂,遊研社,機核?青黃不接,國內遊戲這一塊的紅利感覺已經快被吃完了。”老常對國內遊戲現狀表示了擔憂。
老常的朋友圈裡關於遊戲的內容不多,更多的是陪同孩子玩耍時的照片和工作用的內容。他幾乎把所有有趣的內容都發到了QQ空間裡:“微信裡全都是學生家長,可不能亂髮東西,平常發個自己穿野獸先輩衣服的照片是極限了,反正也沒人懂這個梗。”
老常的空間和朋友圈彷彿是他生活的一體兩面,折射出一種與自己較勁的不協調感,甚至於他在微信與我聊天時,總會不自覺地冒出一兩句對年齡的感慨。而在QQ上幾乎只剩下了胡鬧。
後來老常的QQ空間被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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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式成文截稿前,我想起一件事情,2020年的時候舅舅黨開始各種爆料PS5馬上要出。老常跑過來問我這時候買PS4合不合適。
“你要玩什麼?”我問他。
“裝模擬器,然後玩紅白機遊戲。”
於是我在腦中構建了這樣一個場景,我們在2022年的夏天,用PS4玩紅白機上的遊戲,那款遊戲叫“加納戰機”,我覺得這可能是世界上最酷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