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舌頭承認的那麼幹脆。
通天蟒、虐殺童女、喜食菜人……
一個個生僻而又可怖的詞彙從他口中被平淡地倒出，我感覺我心口被一塊巨石猛然擊中。我有些難以置信。
原來這真的是死路。
你沒有騙過我。
一時間，我腦海中雜亂如麻。
……
那天夜裡我睡的尤其不安穩。
父親的音容笑貌、夕陽下的孤冢、刀下的亡魂、災民們臨死前的絕望、一路上你們的嘻笑打鬧、篝火旁的皮影戲、紅兒的倔強、翠兒的天真、瓊華的單純…一幕又一幕的過往映入我的腦海，像破碎的皮影戲片段。
片段的最後，是那天在澡堂中你隔著霧光的一笑。
那一笑，在我死水一般都心中激起了漣漪。
那一笑，彷彿成為了永恆。
……
我沒有馬上給出舌頭滿意的答案。
在爭吵聲中，我和舌頭不歡而散。
接下來幾日的路途上，我和舌頭都很少說話。小羊們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對勁，不再嘻笑打鬧。在詭異的沉悶中，我們到達了陝州城的客棧。
舌頭難得這麼開心，滿臉笑容詢問著小羊們想吃的美食。可是我知道，那只是在為自己的惡行開脫、尋求一些心理上的安慰罷了。
這是屬於舌頭的偽善。
我沒有做聲，默默看著這一切，心裡依然舉棋不定。
……
愣神之時，我突然聽到了舌頭在叫我。
他讓咱倆去採購物資。
我知道，他已經開始生疑了。
我沒有做聲，默默拿起了錢袋，帶著你出了客棧。
……
陝州城不愧是大城市，好生熱鬧。
走在寬闊的大道上，我彷彿回到了舊日。
每每當我和爹爹到達新的城市，我定會纏著父親，讓他陪我去集市上逛逛。
只可惜，爹爹走後，我成了孤獨的人。好久沒有人陪我一起逛街了。
想到這裡，我扭過頭，看了你一眼。
你低著頭，跟在我後面慢慢地走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小小的身影一點點向前挪動著，像一隻無家可歸的小貓。
我下不去手。
我真的做不到親手把你們送進虎口。
……
“良爺……”
你突然開口了。
我一愣，看向了停下腳步的你。
“街上人多，若是良爺不牽著我的手，容易被人生疑……”
與此同時，試探一般的，你的小手攥住了我的右手食指。
看著你小心翼翼的樣子，我突然的有些心疼。
我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心疼”這個情緒了。
我保持著沉默，但右手抓住了你的小手。
你的手很涼、很瘦，幾乎沒有什麼肉，和你整個人一樣。
時間彷彿被定格，鬧市中的喧囂逐漸遠離，彷彿世上僅剩下了你和我牽著手，慢慢地走。
……
我們在陝州城裡邊逛邊聊，倒真有點像……一對兒父女了？
我感受著掌心裡傳來的冰涼，心緒飛向遠方。爹爹還在世的時候，他帶著我逛街也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我不想做狼、不想做人牙子了。
我突然想平淡地度過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