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診所的屋頂總落著幾片雲。伊法說,這是花羽會的龍群經過時抖落的絨毛。他仰頭望著那些盤旋的影子,白大褂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腰間掛著的藥瓶叮噹碰撞,像一串不會停歇的風鈴。
十七歲那年,他第一次獨自握住手術刀。父母留下的醫書還攤在桌上,油燈將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長,長得幾乎要觸到窗外垂落的星光。戰火在遠處明滅,幼龍的嗚咽聲從山谷傳來,他來不及擦掉眼淚,抓起醫療包就往外跑——那是他成為獸醫的開端,笨拙卻堅定。

人們總說,伊法的診所像被施了魔法。重傷的絨翼龍會循著草藥氣息跌跌撞撞飛來;拄拐的老人在門口嘮叨風溼痛時,他會蹲下身,一邊揉著對方膝蓋一邊聽完全部家長裡短;就連總愛惡作劇的歐洛倫,也會在雨天默默替他修好漏水的屋簷。可伊法自己從不覺得有什麼特別。“哥們,我只是在填坑。”他笑著指了指天空,“你看,雲層破了個洞,總得有人縫補。”

縫補雲洞的人,偶爾也會被生活絆住腳。比如收養咔庫庫那天,他對著那隻圓滾滾的幼龍足足嘆了十次氣。小傢伙的喙上沾著泥,翅膀像兩片蔫掉的樹葉,卻固執地叼住他的褲腳不放。“不行不行……”他捂住眼睛,卻從指縫裡偷看。歐洛倫在一旁憋笑:“認栽吧,它可比你會裝可憐。”後來診所多了個“助手”,總把繃帶卷當毛線球踢,伊法一邊收拾殘局一邊嘀咕:“再搗亂就扣你小魚乾!”可櫃子裡的魚乾罐子,永遠沒見少過。

深夜整理病歷時,他會突然停筆。紙頁間夾著一片風乾的龍鱗,是某次救治後小患者悄悄留下的“診金”。月光透過窗欞,將鱗片上的裂痕照得清晰——像極了他掌心那道疤。十七歲的雨夜,他抱著嚥氣的幼龍在泥濘中呆坐整晚,直到晨光刺破雲層。如今他依然會弄丟手術鉗,依然背不全藥典,但那些被他縫補過的生命,早已化作星星,綴在他的天空。

神之眼來得突兀。高燒昏沉時,他竟夢見年少時總爬不上去的龍背。母親在身後輕推,父親指著遠山說:“看,傷口癒合的地方,會開花的。”醒來時,一枚青色的神之眼躺在掌心,冰涼如淚。他愣了很久,最終把它系在咔庫庫的項圈上。“飛的時候抓緊點。”小龍歪頭蹭他,項圈叮咚作響,像一串新的風鈴。
雲層之上的花羽會傳說仍在傳頌,而伊法依舊低頭走路。診所門口總晾著沾滿藥草味的繃帶,風一吹,嘩啦啦地晃,彷彿無數只未痊癒的翅膀正在練習飛翔。
本文由小黑盒作者:Holdon2099 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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