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
這是我的感覺。
真的很疼！
在我恢復意識的第一刻，就感到了鑽心的疼痛。但是周圍的景象讓我立刻忘記了身體的不適。
睜眼的一瞬間，我看到了一片壓抑的白色。
整個房間甚至連天花板和地板都被這種充斥著令人不適的白色籠罩，而我就躺在這房間的正中間。
試著抬了抬手，卻發現我被禁錮在房間中間的一個類似牙醫用的手術椅上，手和腳被束縛帶牢牢的固定。與其說是害怕我逃走，不如說是害怕我傷害我自己。就像是對待一個時刻有自殘傾向的精神病人。
我掙扎著抬起頭，看到自己的正前方是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屏幕。他們有些是超薄的LED大屏，有些是略顯笨拙的90年代的電視，甚至還有286電腦的屏幕。他們錯落不一的排列中竟顯示出一種凌亂的詭異秩序感。密密麻麻的從地板到天花板，從房間的一側到另外一側，這5米高，差不多20米寬的臨時房間竟然都被這些信息投射裝備所佔據。
隱隱約約的，這些屏幕的後面被種類繁雜的信息線所佔據，在屏幕的後方漫無章法的垂落在地面上，又同樣混亂且無序的蔓延至房間的深處，彷彿一群蠕動的蛇群從危險的洞穴中傾巢而出。
“看來你醒了，艾陽美子小姐。”陰沉而冷漠的聲音從我的身後傳來。
我試著轉頭，卻只能用餘光看到一個穿著白色實驗室外套的身影背對著我有條不紊的在準備著什麼。耳中傳來器皿之間的碰撞聲，以及令人不安的搖曳的液體和氣體被高壓噴射時而低沉時而尖銳的刺耳聲音。
我咬著牙，剋制住了恐懼沒有說話。
時間就在我的沉默中流逝，終於在某一刻，那些令人不安的嘈雜聲都消失了。
隨之而來的是那個冷漠聲音長長的一聲嘆息。
“20年了，在這個地下實驗室裡工作20年了。”
我感到他向我走來站到我身後，隨即我感到額頭一緊，一個物體將我牢牢的固定在了椅子上，甚至連轉頭都變得極為困難。
耳邊的那個聲音繼續冷漠的說道。
“你知道要打造一個A.E.C.S.T level 5級別的實驗室有多難嗎？”
那個人的手在我的頭上來回摸索，把我的頭髮歸攏，輕輕的仔細的梳理著，彷彿在梳理他腦海中的思路。
“我們那個時候沒有能夠針對信仰能量的研究設備，在大的代價之下終於讓A.E.C.S.T中國區以為這個實驗室已經被銷燬。我們甚至讓市政府出面，警告A.E.C.S.T並最終立法不允許在城市核心區域進行信仰能量相關的研究和實驗。這才逼得A.E.C.S.T中國區退讓。”
“因為獲得這個實驗室，讓我們對於信仰能量作用的瞭解，超出了許多歐洲的同行。如果不是因為研究的慢了點，我們早就開始批量生產Tiktok這樣的信仰回收工具，那個時候還沒有所謂的現在的Meta-當時的臉書。”
我感到他的語氣中有了一絲感慨，連手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唉…………太可惜了。”
“真的是太可惜了。”
“至今我們都沒法建造出同級別的level 5級別的實驗室。A.E.C.S.T掌握的技術是跨時代的，而它們……它們……”說道這裡的時候，身後的男人頓了一下，語氣中似乎混合了恐懼、蔑視、仇恨等複雜情緒。但不知為何，我卻能感覺到，“它們”指的絕對不是人類，而是那些我在沙漠深處和荒島上所遇見的未知存在。也許靈魂深處的熟悉的戰慄感早已試圖警告我這點。
“它們也不會把這些技術直接和我們交易。畢竟，我們能夠提供的信仰能量還過於龐雜，和經過A.E.C.S.T技術提取後的比起來還有不小的差距。”
我努力試著理解這一切，雖然這是來自於一個瘋子般神秘男人的喃喃自語，但是我腦海中隱隱約約的似乎明白了什麼。縱然不是真相的全貌，但是卻隱約看到了大致的輪廓。
終於，他走到了我面前，身高不高，一張普通的國字臉，而臉上的五官讓人絲毫沒有存在感，在人群中你不會注意到他。
他冷漠的看著我。
“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艾陽美子小姐。”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們怎麼可能需要放棄這裡。”
“你的調查警醒了官方。管委會怎麼能夠允許材料無緣無故的丟失？”
“雖然我們做的足夠隱秘，但是卻依然還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他眼皮眨了眨，直直的看著我。
“就好像你，依然通過自己的方式找到了這裡。”
突然他抬起手，手中有一個淡藍色的注射劑，但是劑量很大，足足有300cc左右，針管非常的粗，粗到我認為那是一根纖細的金屬棍。
他安靜的舉起針筒，隨即注射在我身體裡。動作如此行雲流水，以至於我竟然忘了反抗。
他一邊注射一邊輕聲的自言自語：“他們讓我離開，帶著研究成果走。”
“但是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告訴我，我就快成功了。”
“從5年前他們就想放棄這個實驗室，因為實驗室已經孵化出了一批成果。”
“但是我知道，我馬上就要攻克信仰能量的一個關鍵應用………………”
他又緩緩的走到我的身後，將整個椅背抬了起來，讓我能夠直視那些屏幕，然後在我耳邊輕聲呢喃，彷彿在和自己對話，又彷彿說給我聽：
“降臨……”
突然這個詞似乎激活了某種開關，我面前全部的屏幕都開始閃爍起來，詭異而無序，但節奏越來越快。
我整個人突然感到那些閃爍的光芒中，似乎有某種我無法理解的事情正在發生。
“人的存在，和生命的存在都是某種信息的沉澱。”
“當掌握了這種信息的規律後，理論上生命的形態也可以改變。”
“克隆羊多利的誕生打開了人類肉體信息的密碼……”
韓博士的聲音越來越激動，他高聲喊道：
“而我將解開人類精神上的密碼……”
“然後，人類就可以……”
他深吸一口氣，帶著虔誠和狂熱的口吻說出了那句話：
“成為神！！！！！”
這句話似乎是某個信號，面前的屏幕停止了閃爍開始播出不同的畫面。有些是如同Dos的頁面和代碼，有些是新聞上的片段，還有些是來自遊戲的畫面和片段，甚至還有來自不同████的電影和電視劇。
大量的信息在我面前展示，我試圖閉上眼睛，但是剛才的██，卻似乎麻痺了我的身體，但是我的意識卻████。我只能呆呆地坐在這裡，彷彿一尊無意識的木雕，但是大腦卻在飛速的運轉，接受著幾乎無限的訊息。
這訊息量如此巨大，以至於我的大腦的每一根神經都被撐到極限。我感到不明的液體從我的眼睛、耳朵、嘴角、鼻孔中流了出來。整個大腦彷彿被放進了熔爐裡被加熱溶解。
就算是這樣，韓博士的聲音依然在我耳邊徘徊：
“██曾經將降臨這種現象應用在對俘虜的審訊中。但是他們只是找到了基本的應用，即用大量的訊息將受審者的意識沖垮，進而配合審訊……”
“███人80年代將它用在了培育‘沉睡特工’上，通過信息過載植入代碼，在如同正常人生活20-30年後再突然激活……”
“這些應用太粗淺了，假設，假設我們把它用在整個的流媒體上？用在網絡直播上？”
他越說越激動，此時他已經戴上了一個粗糙、厚重但是又有獨特金屬感、覆蓋半張臉的大型眼鏡。
“又或者，我們可以用這個技術反過來……用在‘它們’身上……”
此時我已經無暇聽他的自言自語，我的意識脫離了我的肉體，然後飛向天空。我似乎看到了整個星球，和一般從宇宙中拍攝的畫面不同，地球被五彩繽紛的光芒所籠罩，每一秒鐘都有不同顏色的光芒閃爍，而每一秒鐘也會有光芒暗淡。
每一個活著的人類，無時無刻不都在散發著這種光芒。而這些光，成為了連接這個星球的媒介、也是生命動力的來源。
眼前瑰麗的場景讓我不禁感嘆，我忍不住想要哭，這是看到生命源泉的感動，卻發現了我已經失去了肉體。
我仔細看著這一切，隨即沉浸在妙不可言的感覺中，似乎感受到了靈魂層面的昇華。下一瞬間，我感到不同地區那光芒集中的地方，似乎有某種存在注視到了。一個、兩個、十個、一百個……數量還在增多。
光芒所構成的能量劇烈激盪起來，我不用學習卻也明白那是什麼意思……那是極度的憤怒。
無數比我更加凝聚的光將意識投射過來，那一刻不知道是因為藥物還是因為此刻的狀態，我很平靜。
但是……我知道……我要死了，那些憤怒的光芒會將我撕碎、吞沒。
我眼前一亮……
這一剎那，忽然我的靈魂迴歸了現實。
一個聲音焦急的喊著：“美子！美子！你看著我！”
她手中的手電不停在我眼前晃動著，這光、有些刺眼。
但我茫然的看向她，努力回憶她的名字。
“孟…………孟……，孟桂？”我晃晃悠悠間想到她的名字，對吧，應該是這個名字。
他身旁又多出了一個身穿白色實驗室服的身影，韓博士為什麼會和孟桂一起？
不是，我緩緩的想到，思緒如同半凝固的膠水，艱難的轉動著。
這是，我看著他帶著遮住大半臉龐的口罩，回憶著，應該是A.E.C.S.T的科學家……亞歷山大博士？
面前的孟桂讓出了位置，這一瞬間我看到韓博士躺在地上，鮮血從他的身下緩緩的流出，他就算死，頭也依然望向那此時已經關閉的屏幕。似乎上一刻，他還在訴說著某種夢想，看著它變成現實，而這一刻，這些都已經離他遠去。
隨即一個身影擋在我面前，是壓力山大，我能看到他枯萎的金色短髮。還有他那雙冷血動物般的瞳孔，此時和他對視，我內心波瀾不變。
“她的狀態……一言難盡……只能靠精神穩定劑和休養來解決。”
“帶回總部，我需要給她做一些測試。就算是今天，我們也無法理解精神和大腦的運轉機制。”
他喘著氣的聲音讓我的內心有了一絲波動，我的眼睛轉了轉，似乎意識開始和肉體合二為一。
“讓她好好睡一下吧。”
“人的肉體是意識的矛，會嘗試修正意識的偏差。當然她的身體和調查員們的身體不一樣，不過總的來說，肉體和精神會相互治癒。”
我輕呼一口氣，剛才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如何呼吸的，但此刻空氣的冰冷感覺，混合著鐵、金屬的味道忽然湧進我的鼻腔。
我知道那是我的血。
脖子上忽然有一點點痛感，那應該是注射器扎入脖子的感覺。
一個想法忽然從我腦海中閃過，我掙扎的想要開口，但是無奈忽然襲來的黑暗再次吞噬了或，我感到我的頭歪了下來，呆滯的目光在黑暗籠罩前依然在韓博士身上，但是想說的那句話卻始終沒有說出來。
最後出現在我眼前的是那一閃而過的三張陌生的臉。
“還有三個人，不只是韓博士……”
但是這句話和我的意識一樣，沉寂於黑暗中。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70個小時以後，這時我全身如同撕裂般，但是意識卻回到了我的身體裡。雖然有時候會出現反應緩慢的現象，但是我能感覺到，我逐漸在恢復。
孟桂單獨約了我，長談。
期間問了我當天的情況，並在A.E.C.S.T的審訊室裡進行了多個小時的問詢。我冷靜的配合著，期間我看向審訊室外的玻璃，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能夠感覺到，周無，那個自帶模因效應的《命運樂章》裡的主角，A.E.C.S.T中國區的最高權限擁有者就在那裡看著我。 結果我並沒有被A.E.C.S.T為難，也沒有想象中的拘禁。孟桂只是囑咐我不要和任何人提起這段經歷，包括林一和三叔、還有我的哥哥艾陽英子。但沒有告訴我到底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
我問她怎麼找到我的？她皺了皺好看的眉頭，隨即說了句匿名舉報。之後再也沒有多說什麼。
隨即就親自開車送我離開。
當我回到事務所的時候，林一和三叔還沒有回來，孟桂隨口提了一句，他們在和李察執行一個很重要的任務。應該有了眉目，幾天後會回來。
我坐在咖啡廳門口，倒了杯酒，打開了沒有看完的《命運樂章》，莫名的翻到後面幾章發現書中寫的場景和我經歷的如此相似。難道這本書……我內心波瀾四起，但是表面只是拿起了酒杯淡淡的喝了一口。
“Hello美子，這麼巧。”Norris學長再一次不期而遇。
“學長好！”我淡淡的回應到，思緒還在遊蕩。
他沒有客氣，坐了下來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陪我一起喝了一起來。
“學長……”半響我終於開口。
“給A.E.C.S.T打電話的人是你吧？”
Norris的手僵了僵，隨即拿起酒杯喝了口酒，微微一笑，低頭。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美子，你要注意身體。”
我能感覺到他是真心關心我。
“只有學長你知道我在調查那裡……”
“所以也只有你有可能給他們打這個電話……”
我自言自語道，似乎想把飄忽不定的信息拼湊在一起。
“你開始讓我去調查，就是因為知道我們和A.E.C.S.T有合作……”
“那麼……這次並不是偶遇，而上次也不是……”
“你希望我們幫你找到這棟樓的問題的證據，然後通知A.E.C.S.T……”
腦海中的畫面逐漸清晰。
“所以你知道韓博士他們的██？你……想要破壞他們的實驗……”
“你明明可以和A.E.C.S.T直接合作，卻沒有主動聯繫他們。那麼就是你不想讓A.E.C.S.T知道你……你們的存在……”
我看著他，目光逐漸變得警惕，似乎想要把面前這個男人穿透。
“你們的利益不一致……而你背後的LP都是外資，那麼也就是說……”
Norris抬起酒杯，致敬了一下，阻止我說出了那個答案。
“美子，這些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你的朋友就好。”
“有些是超過了你能夠涉及的範疇，對你來講知道太多是很危險的事情。”
他幹掉杯中酒，隨後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依然西裝筆挺一絲不苟。他轉身，緩緩離開，隨後又突然停住，想了想還是說道：
“雷明頓先生向你帶來問候，他說了，他一直注視著你……和林一……”（
關於雷明頓，請見死亡之海遊記）
美國數一數二的家族繼承人居然一直關注著我們？聽起來他應該就是Norris的LP之一。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Norris卻擺了擺手。
“希望我們之間的對話是個秘密。”
“美子，相信我，我們是朋友。”
“哪怕你並不這麼認為，但是我們依然希望我們是朋友。”
隨後離開，我看著他空空如也的酒杯，內心一陣悲哀。
朋友，又少了一個……
真相，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打開筆記本，用手繪畫出了一個男人的臉。那是我回憶中用電擊器將我擊倒的男人。
我看著他，默默地將杯中酒喝完。
想著他隱隱話中的關心以及警告，隨即合上了筆記本。
和韓博士合作，那麼在這個方向上的應該就是沿著韓博士的研究方向繼續深化應用。最好的方式就是將研究成果用在媒體行業上。
我心中迅速勾勒出來幾個領域，隨後心裡有了計劃。
對我來講，沒有什麼比真相更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