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 | 本文不含商業合作
作者 | 夜風
2023年11月12日，成都餘香科技宣告解散，倒在了成立的第10年，全部員工執行N+1的賠償方案。沒想到它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回想幾年前，它也曾是成都頭部研發公司的存在，2015年時，其研發的《潮爆三國》上線一年半就達到1.7億流水，月流水最高超過5000萬，在那個年代也是一款現象級的卡牌遊戲。
《潮爆三國》
然而如今這家曾經的成都明星創業公司解散，事件竟然幾乎沒什麼討論度。事實上，現在許多年輕的從業者都沒聽說過這家公司了。一位資深從業者感嘆，沒想到這家公司的影響力已經這麼低了。
據遊戲新知了解，餘香近些年來運營頗為不順，但解散的直接原因並不在於此，而是股東啟動了強制回購條款，導致走上了清算的路。
成都餘香的減資公告
這麼多年來，餘香也在不斷掙扎。在《潮爆三國》之後，公司還陸續做了大小數十款產品，這麼多年來至少換了四個賽道，期間並非完全沒有收穫。或許在我們記憶的某個角落裡，還出現過它的名字。
只是在不斷更迭的浪潮中，它再沒能回到那個輝煌的時候。
在2013年成立時，餘香就是帶著明星創業者光環的。
在創建餘香之前，CEO謝廷寶已在廣州打拼了八年，其中兩年在4399，六年在網易。公司剛成立時僅有10個人，大部分來自網易等一線大廠。這使得這家成都公司多出了一些「廣州氣質」。謝廷寶曾表示，他「喜歡廣州的氛圍（務實、勤勉、激情）」，並且「要感謝所有我曾服務過的公司，這是非常難得的一段經歷，讓我受益終身」。「餘香現在的很多做法、理念正是當時沉澱下來並在後面的創業過程中不斷提煉出來的。」
或許也正是因為初創團隊過硬的履歷，公司成立初期就獲得了tap4fun子公司成都抱團科技的天使輪投資，得以入駐IT行業高度聚集的成都天府軟件園。
謝廷寶在網易時做的是端遊研發和運營工作。來到成都創業時，正是手遊市場熱火朝天的時機，騰訊、網易等大廠已經開始投入關注，成都也已有上千個手遊開發團隊了。他選擇了手遊作為公司的創業方向，決定「先趕在紅利期快速研發一批遊戲，再用賺來的錢投入到後續精品遊戲的開發」。
公司的第一個產品《戰江湖》，就這樣在10人的研發團隊手中誕生了，研發僅用時半年。這是一款寫實風格的武俠題材卡牌類遊戲，由觸控科技代理發行，從2013年8月起開始封閉測試。
然而這個初創作品被捲入了侵權風波里。當年5月，暢遊已獲得金庸筆下10部武俠小說的獨家手遊改編權。那之後的幾個月裡，暢遊陸續向玩蟹科技的《大掌門》、遊族網絡的《萌江湖》等許多遊戲發去律師函，要求停止對金庸作品元素的侵權使用。《戰江湖》由於使用了金庸作品中的人物名稱和情節，也收到了律師函。餘香很快發佈了一則公開道歉信，並全面撤換了遊戲中的所有金庸小說元素。11月，遊戲正式上線，最終收穫了約600萬的流水。
轉年2月，公司開始斟酌下一款產品的立項思路。當時公司僅積累了400萬的可用資金，購買IP不太現實。經過了長達兩個月的立項過程，他們最終選擇了「卡牌+三國」這兩個當時都已是紅海的方向。謝廷寶表示，《戰江湖》的單服數據還不錯，但總體來說不太好，「團隊成員都很不服氣，所以當時就想要做成一款爆款遊戲」。
團隊當時只有40人，但產品雛形只用了3個月就做出來了。據說很多發行商都主動前來洽談，有的開出了3000萬的代理金。最後騰訊拿下了代理權。雖然不知道騰訊提供了怎樣的價格，但公司確實在這款遊戲裡投入了高昂的成本，僅外包就前後接觸了45家。
2015年4月，這款遊戲終於上線，也的確不負眾望成為了爆款。這就是成為公司最大高光時刻的《潮爆三國》。
彼時樂動卓越的《我叫MT Online》已上線撈金兩年有餘，莉莉絲的《刀塔傳奇》（後更名為《小冰冰傳奇》）也已上線近一年，創下了月流水2億的紀錄。卡牌市場儘管正空前火熱，也已走到了黃金期的末尾，新作的生存空間並不多。《潮爆三國》在這種情況下，仍然最高達到了5000萬的月流水，截至2017年初共收穫總流水1.7億元。
其實在2015年，遊戲行業的增速已經放緩，暢銷榜排名開始固化。有業內人士認為，成都的遊戲公司在這一兩年裡死掉了一半多。tap4fun的CEO徐子瞻則表示，單款產品月流水達到2000萬的公司在成都不超過20家。然而憑藉《潮爆三國》的優異成績，餘香在2015年實現了2300萬以上的淨利潤，還在2015年9月拿下了騰訊的一筆1500萬元的投資（佔股10%），公司估值達到了1.5億元。
2016年4月起，《潮爆三國》還陸續上線了大陸外多個市場，名為《Mystic Kingdom》，獲得了App Store 115個國家首頁推薦、Google Play 91個國家首頁推薦，在韓國（由網遊大廠Netmarble發行）、臺灣市場都曾登上Google Play人氣榜榜首。
那幾年裡，謝廷寶也頻繁出席各種媒體採訪和公開活動，分享爆款作品的研發思路。無論分享還是招聘，團隊強調得最多的都是「熱愛」和「夢想」。那時的餘香，也是絕對有資格討論這些話題的。
抓住紅利期的機會滿載而歸之後，當初定下的以高成本追求「精品遊戲」的理想也是時候實現了。公司不再拘泥於卡牌品類，逐漸將業務擴展到了更多賽道——一邊選擇了IGG、智明星通等公司已經搞得有聲有色的SLG品類，一邊選擇了更小眾一點的動作格鬥品類。
到2016年底，餘香的規模已迅速擴大到了130多人。當時公司有兩個在研項目：動作類遊戲代號《ACT-X》，以及文明戰爭類遊戲代號《WAR-X》，兩個項目均已投入「幾千萬的研發費用」。到2017年底，公司擴張到了150多人，有4款產品已基本完成研發。
然而餘香在SLG賽道的探索卻並不理想。《WAR-X》推測是軍事題材SLG遊戲《戰地黎明》，遊戲在2018年10月上線，但最終數據不及預期，沒造成太大影響力。
公司接下來又嘗試了另一個SLG項目《戰爭前線》，同樣是軍事題材。這款遊戲沒能拿到版號，在海外的測試數據也沒達到目標，項目很快就被終止了。
而《ACT-X》，推測正是被寄予厚望的《魂武者》。公司這次把嘗試的腳步邁到了動作格鬥遊戲賽道，投入了格外多的精力。遊戲研發了兩年時間才完成，投入了3000萬的成本，又額外花了一年時間調優。
看好這款遊戲的還有合作方和資方。一方面，騰訊早早簽下了這款遊戲的發行合同，又參與了一整年的調優工作。另一方面，項目在上線前就吸引到了吉比特的一大筆投資。當時遊戲「玩家測試反應良好」，餘香開出了5億元的公司估值，吉比特最終以投後4億元的估值向公司增資8000萬元，佔股20%，可見對遊戲的預期非常積極。
然而《魂武者》最終沒能成為公司新的里程碑。遊戲在2018年11月上線，雖然在上線首日曾登頂iOS免費榜，但暢銷榜排名最高僅到達44名，還遠遠稱不上爆款，況且長線運營情況也不容樂觀。
2019年，公司還將遊戲帶到海外市場（名為《Final Fighter》），並試著自主發行，然而成績還遠不如國內。
這一次吃癟對餘香影響相當大。由於此前幾年裡一直秉承的高研發投入策略，公司已經連續三年淨虧損了。而《魂武者》啞火，意味著未來短時間內很難扭轉這種虧損局面。2019年3月，公司規模已經收縮到了100餘人。
到2019年底，吉比特「評估認為該產品（指《魂武者》）自上線後運營情況低於投資時預期且持續無明顯改善」，結合餘香近幾年的經營狀況，決定對其計提減值6693.54萬元。這也意味著，餘香的公司估值一下子縮水了約84%。
同一時期，公司也曾嘗試過與擅長的品類比較接近的放置卡牌賽道，做了一款畫風與《潮爆三國》相似的放置卡牌遊戲《潮爆戰紀》。這款遊戲由拇指遊玩發行，差不多與《魂武者》同期上線，不過反響也不好。
《潮爆戰紀》
這一場滑鐵盧對餘香的影響幾乎是傷筋動骨。公司一直宣揚的「all in」「要麼死、要麼爆」的策略，也不得不急剎車了。
彷彿是一夜之間，公司又回到了那段拿不出資金去做新遊戲的日子。而且資本的信心遭受打擊，之後的融資更加艱難了。如何才能在儘可能壓縮成本的前提下研發新品？2019年，字節帶著抖音小遊戲和休閒品牌Ohayoo入局，讓困境中的餘香看到了新的機會。
那一兩年裡，成都有不少中重度遊戲研發企業都向小遊戲方向轉型了。餘香也成為了其中之一。2019年8月，公司註冊了子公司廣悅科技，與Ohayoo開始定製合作。
第一款產品《小兵別囂張》在2019年10月上線，這是一款輕度化的塔防遊戲。靠著曾經的中重度遊戲研發經驗，團隊將積累的技術和美術優勢融入遊戲中，著力於提升長線留存和變現能力。
事實證明，這種策略相當行之有效。遊戲上線後衝入iOS免費榜TOP10，在大陸市場曾月流水過億；海外版在德國、日本、東南亞、韓國上線3個月後，穩居Google play排行榜前20，日流水超百萬。這給了公司莫大的信心。
或許是吸取了過去的教訓，2020年，公司定下了構建「可持續發展」遊戲企業的目標。在這之後，公司和Ohayoo保持了很久的合作關係，團隊陸續研發了多款休閒小遊戲，也確實有幾款成績不錯。
休閒射擊遊戲《六號特工：秘密任務》是成績最好的一個，最高達到iOS免費榜第7名，在TOP100保持了三個月。這是基於短視頻IP Mr.Bone進行遊戲化的產品，在之後幾年裡還常常被Ohayoo當作IP+定製化產品的優秀案例分享。遊戲後來還由Ohayoo在海外發行，在多個地區有免費榜TOP10的高光時刻。
《六號特工：秘密任務》
公司還研發了一款休閒動作遊戲《翻滾吧筋斗雲》，後來Ohayoo將遊戲替換了美術素材、重新包裝，改名為《不休傳說》重新上架，也曾衝進iOS免費榜前列。這款遊戲同樣被Ohayoo當作內容營銷的一個成功案例。
此外還有放置卡牌遊戲《小江湖》、tap類遊戲《劈山大師》、塔防遊戲《歪樓特攻隊》、平臺跳躍遊戲《激鬥派對》等等，共計有十幾個項目，有的略有名氣，有的不見迴音，還有的因測試數據不佳沒能走到上線。
在這期間，公司還嘗試過兩個網賺項目《開心招財喵》《開心團團賺》，以及音遊《律動之星》，但前者數據不佳，後者關卡製作成本較大，最終都被放棄了。
2021年左右，海外休閒市場增長迅速，《Royal Match》的爆火進一步挖掘了超休閒玩法的變現潛力。餘香也「因為看到了機會」，而將主要方向轉向了海外市場，繼續做休閒和超休閒遊戲。
他們首先嚐試著將部分國內項目轉移到海外，比如受政策變化而沒能上線的模擬經營遊戲《國酒傳奇》、放置RPG《不休尋寶團》等，但是效果並不好。謝廷寶在公司2021年年會上說，「2021是大環境有著巨大變化的一年，我們積極適應變化，積極調整，有不少積累，也不免有很多遺憾」。
後來，公司開始專門針對海外市場研發休閒遊戲，並採用提早測試、快速迭代的方法。在相關賬號下，能看到新品從2022年起開始有規律地上線，而產品上線和迭代的速度在2023年達到頂峰，平均每個月都有數款新品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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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產品的題材和玩法包括模擬經營、消除、塔防、放置、解謎等等，幾乎是把市面上流行的都試了一遍。尤其是模擬經營品類從2023年起集中迭代，相似的一套玩法換了醫院、旅館、美容院、農場、賽馬、超市、警局、甚至搶銀行等各種各樣的題材。Google Play的下載量也不盡相同，少的只有幾百次，多的可以超過10萬次。
還有一些產品交由Lion Studios發行，這是一家海外知名休閒遊戲發行商，隸屬於廣告業務公司AppLovin。《Gladiator Arena（角鬥士大亂鬥）》就是其中之一，這款放置卡牌遊戲上線至今約兩年，已在Google Play收穫100萬次以上下載，據悉收入也比較可觀。
就最近而言，公司近幾個月測試的一款模擬經營遊戲《My Mini Hotel: Idle Game》似乎成績尚可，現在已有超10萬次下載。
這樣的成績似乎可以支撐著公司繼續存活，但離曾經的輝煌相去甚遠。2023年9月時謝廷寶曾出席一場論壇，表示出海是目前市場留給中小團隊為數不多的機會之一，還提到餘香「目前做了一年多，慢慢有了些經驗」。當時的他大概不會想到，兩個月後公司就不得不解散了。
遊戲產業的資本熱潮已經退去，資本也開始清算不良資產。掙扎了多年仍沒有起色的餘香，就成為了下手的對象。
遊戲行業正是如此。作為內容行業，它以驚人的速度不斷更新換代，並要求遊戲公司在每個階段都要重新起跑。過往的積累可能提供一點底氣和退路，也可能全不作數。時刻保持敏銳和理智，或許是生存的唯一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