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進洗浴間的雷克斯在花灑的沖洗下，感覺頭腦清爽了許多。出來後他只披著浴袍便坐在起居室的小餐桌旁翻看著手機裡的消息。
盧娜有好幾條來信，在關心調查進度的同時，對自己因工作原因無法一起陪同調查的狀況表示了歉意。雷克斯在回覆的時候簡單說了一些酒吧看到的情況，但並沒有提那個領班的猜測。至少在三天之內他是不會告訴盧娜她的妹妹很有可能是跟別人跑了的，起碼要找到人吧，要不後續的15萬B特幣就要飛了，15萬啊……
剛掛了盧娜的電話，佈雷登那邊也發來了消息，說是關於安琪拉他有一些消息能提供，希望能找個地方談一談。
雷克斯思索了一下，發了家咖啡廳的地址過去，把時間約在下午兩點。
“要出門？”
BB-X端上來一盤早餐，是簡單的三明治和咖啡。
“還早呢，約了下午兩點和人見面。”雷克斯喝了一口咖啡，在心裡感慨BB-X只有煮咖啡的技術早已爐火純青，“昨天我是怎麼回來的？”
“不知道呢，我聽見撞門的聲音。打開門，就看見你倒過來了。”
BB-X一邊做著清掃的家務，一邊回答他的問題。
“奇怪，我的酒量有這麼差嗎？昨天到底是喝了多少。”
BB-X很擬人地嘆了口氣：“關於這件事，希望你能對自己的酒量有點自知之明。”
“嘿，夥計，這種事情沒喝過怎麼知道。”
1：15 p.m 雷克斯來到約定的咖啡廳門口。
雖然是咖啡廳，這家“caffeine”卻是以甜點聞名的。沒錯，這裡的甜品名氣驚人，而且還專門為機器人推出了概念甜品。
門店裡除了對所有客人開放的大廳，還設有獨立的包間，方便某些不喜嘈雜或者需要安靜環境談事情的顧客，當然某些種族主義者也是包間消費的目標客戶之一。
侍者打開包間門的時候，雷克斯看見佈雷登坐在背對落地窗的位子，面前放了一杯漆黑如墨的甜品，看起來並沒有動過。見到雷克斯，他立刻從位子上站起來。“偵探先生，您好，您好。”
雷克斯點了點頭，伸手示意對方坐下，“不用這麼拘謹。”
“你在電話裡說安琪拉近期有些令人困惑的行為。”
“沒錯，之前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但自從昨天得知她失蹤的消息後，我就越想越覺得可疑。”佈雷登端起黑色的咖啡喝了一口，幫助自己穩定情緒和整理說話的思路。
“前幾天，安琪拉突然變得有些怪怪的，工作的時候經常出錯，和她說話的時候也經常走神，就像被什麼事情困擾了。”
“具體情況呢，那之前有發生什麼？”
“我仔細回想過，應該是在經理公佈我們店的年度健康體檢單位之後才出現了這種變化，那之前安琪拉在工作中從沒出現過失誤。”
“我問過安琪拉，但她說自己只是有些不舒服，沒什麼問題，又說體檢的時間很近了，到時候再諮詢醫生，不想現在去醫院折騰。”
“新的體檢機構，就是那個和你們老闆合作的醫生？”
雷克斯想起昨天偶然聽到的對話，不知怎麼，腦海中突然略過昨天在安琪拉的儲物櫃裡發現的膠囊藥。
如果是醫生的話，或許有渠道能弄到那種藥……
“沒錯，愛德華醫生是在機器人間很有名的醫生，老實說這次老闆選擇和他合作，大家都覺得挺好的。但是安琪拉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一直有些神思不屬。”
“哦？她和愛德華醫生認識嗎？”
“我不知道，在我認識安琪拉的這一年裡肯定是沒有交集的。”
“哦？那你確定安琪拉出現異常是因為跟愛德華醫生合作進行年度體檢引起的嗎？”
“我不能確定，但這個消息公佈之後她的臉色確實不太好，和她說話的時候也總是走神，像是有什麼心事，但如果問她的話就會說自己沒事，然後很向我道歉，所以我也不好再提這個話題。”
“昨天就連看演唱會的時候安琪拉都心不在焉的，明明她對安娜小姐的熱衷程度要比我熱切的多。”
“是嗎？”雷克斯摸了摸下巴上的鬍渣，“她之前有體檢過嗎？
“不太清楚，但我們公司這次的體檢是我入職三年來的第一次，上家老闆因為醫療保險的原因沒有辦，迅先生來了後才把員工體檢的事提上來。”
體檢、醫生、不安……是什麼讓她產生這種情緒的？她的身體與別人有什麼不同嗎？雷克斯覺得自己已經摸到了一條細細的蛛絲。
“對了，那位愛德華醫生，有他的聯繫方式嗎？”
“有的，他有留過電子名片，我推給你。”
幾秒後，雷克斯的聯絡終端上就顯示了愛德華醫生的名片。很簡單的電子名片，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上面留著愛德華私人診所的名字和聯繫方式。雷克斯一眼就看見了“橋下區”幾個字，他記得之前領班提過，安琪拉也是橋下區出來的。偵探忽然覺得，安琪拉的反常也許並不是因為害怕體檢，而是害怕遇見那裡的……
“主要治療機器人的病症，同時也能也兼顧人類的常見疾病嗎？看來是很有實力的醫生啊。”
雷克斯收起自己的猜測，將電話和地址複製到備忘錄中。
隨後他再次問起了安琪拉的社交關係，雷克斯希望從佈雷登這裡得到她的朋友或親人之類的訊息。
“抱歉，我……”佈雷登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我只知道她是一年前來到這裡，她說之前有許多不好的回憶，因此我沒有追問她的過去。就連她有姐姐這件事，我也是昨天聽你說明之後才知道的。”
雷克斯大概聽懂了這段話，安琪拉在和佈雷登認識交往到現在的這段時間，從沒有提及過自己的過去，就像是想要把過去的一段人生抹去一樣。
“我只是認為如果她打算重新開始，我不會在意過去的事情，因此沒有追問的必要。”佈雷登解釋道，緊接著他又補了一句，“你從其他侍者口中聽到的不是真的安琪拉。”
“我並沒有向其他侍者打聽——”
“凱爾和領班是一派的，他們的話你還是少信點吧。領班經常說的那句‘這裡總是給那些想改變的人機會’，指的可不光是我們。”
雷克斯挑了挑眉毛。“我在聽。”
“領班之前因為投資失敗欠了一大筆錢，但最近似乎已經還清了，那麼巨大的欠款，光憑領班的工資可沒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還完。”佈雷登的聲音拔高了許多，“還有那個凱爾，誰不知道他之前是賭棍的，他們竟然有臉在背後評價安琪拉，我真的——”
“好吧，我明白了。”雷克斯拍了拍他的肩膀，佈雷登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慢慢冷靜了下來。
“今天就到這裡吧。”
雷克斯站起來。“如果調查有什麼進展，我會第一時間聯繫你。”
“非常感謝您，雷克斯先生，我真的，真的很想見到她……”佈雷登對著雷克斯躬了躬身，然後端坐在包間的沙發上對著還沒吃完的電氣梅霜蛋糕發呆。
回家的路上，雷克斯坐在巴士的最後一排，無聊地翻看著手機網頁。
“最近的新聞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喪屍來襲！新式毒品，服用者狀態形同喪屍，具有極強的攻擊性。”
“又一座秘密設施被發現！新的天空城？”
……
放過這些無厘頭的新聞，點開社區論壇，置頂貼著最近的通告，其中一則啟示吸引了雷克斯的注意。
“名貴白貓走失，重金尋求下落。”
“伊麗莎白？記得那是佩裡夫人的貓吧。說起來最近也沒見過威廉那小子了。”
“找一隻貓的報酬居然快趕上我找個失蹤人口的價錢了，嘖。”不停地翻閱著網頁打發時間，雷克斯很快就到了曙晨大街的鐘樓站。
回到家的雷克斯將帽子掛好，揉了揉太陽穴
“感覺今天有點累了，是太久沒這樣活動了嗎。”
走進客廳，可以聽見廚房傳來BB-X正在進行烹飪的聲音。
雷克斯站在廚房的簾子外面問：“今天晚上吃什麼？”
“土豆燉牛肉。”
“怎麼又吃土豆？”雷克斯發出了不滿的聲音。
“因為便宜，而且做起來比較方便。”
BB-X回答得很迅速，而且理所當然。但雷克斯顯然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打算再抗爭一下。
“我記得醫生說過要減少澱粉的攝入量。”
“真希望你能記得醫生還說過要按時吃藥。”
“這是一回事嗎？”
晚飯後
雷克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內容是從手機映射過去的網頁視頻。
視頻下方有一個滾動播放的實時新聞，正在提最近有機器人失蹤的事情。雷克斯默默翻了下最近的新聞，沒有發現更多的內容。
“BB-X，你對橋下區有什麼瞭解嗎？”
“橋下區？你說那個貧民窟？”正在埋頭整理髒衣服的BB-X停下手上的工作，“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難道我們要搬去那兒了嗎？你終於把房子典當出去了啊，唉。”
“你想得太遠了，我賣了你也不會賣房子的。今天委託的內容，我可能要去一趟橋下區，找找線索。”
“哼！”BB-X沒好氣地轉過身，“你對那裡應該比我熟悉，橋下區可是屬於那傢伙的地盤。”
“嗯，所以我要更加小心點。”
“你覺得這次的案子和他有關？”
“暫時是沒有那種方向的證據，不過今天發現的線索指向橋下區的某個地方。”雷克斯抬頭望向天花板，“你說，從那裡出來的人會害怕什麼呢？”
“害怕什麼？害怕再回去那個陰溝吧。”
“也是哈。”雷克斯嘆了口氣，隨手滑動著切換視頻播放，但並沒有找到感興趣的內容，便關了視頻軟件。
“那需要我幫你做一個導航路線嗎？橋下區畢竟沒有做過有效的規劃，沒有導航我擔心你進去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民用的地圖缺漏太多，導航也不靠譜，而且傳言說那地方地形經常變化呢，到時候我自己去找吧。其實路線還好說，想在那裡調查線人才是最重要的，能有關於橋下區那些黑色產業的情報就好了。”
“這沒什麼問題啊，只要申請權限立刻就能得到實時的全方位情報吧。”
BB-X奇怪地反問，眼裡有幽藍的亮光閃爍。
雷克斯的瞳孔收縮了一下，語氣一下子慢了下來：“……我們現在不是在特勤組。”
BB-X沉默了一下，眼裡閃爍的光芒消失了。
“好像是這樣呢，突然就忘了。”
“你沒事吧？”
“啊，沒事，我去一趟乾洗店，這些衣服用那臺祖傳的洗衣機可沒辦法洗乾淨。”
BB-X將裝衣服的籃子卡在自己胸前的卡扣裡，開門走了出去。“等等，我和你一起。”雷克斯跟了上去。
夜裡的街道上，霓虹燈的光彩消失了大半，只有24小時的便利店還堅守在夜色的街上。喧囂伴著白天的城市一起睡著了，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從巷子裡穿過，雷克斯和BB-X聊起了之前在警局的那些事，他們在清教徒聚集的街區裡行走。沒有華麗的霓虹燈，只有水泥的街道和點點路燈，這些清教徒們還保持著21世紀初的習俗傳統，而附近唯一的乾洗店也在這裡。
熾白的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影子偶爾碰在一起，偶爾分開。
到乾洗店後，雷克斯站在門口打算再抽一支菸，明暗的星火在他嘴邊忽隱忽現，透過玻璃望去，成列的乾洗機看起來像一扇扇閃著銀光的門。BB-X正把衣服一件件塞進門中，雷克斯盯著上面的圓形玻璃蓋子，白天接觸的那些人都在上面浮現，他們說話間的每一個細節此時都在被複盤，偵探覺得有什麼東西似乎被他漏掉了，是什麼呢？
一通音頻訊息打斷了雷克斯的思緒。
“喂，偵探大人，您在家嗎？我要找您談談。”
“這麼晚了，”盧娜的聲音讓雷克斯十分疑慮，“我不在家，你有什麼事嗎？”
“你在哪兒？我現在就去找你。”
“到底是什麼事這麼——”雷克斯的眉頭皺了起來，“我在樟豎街區的清教徒街，2棟附近的乾洗店。”
BB-X盯著旋轉的衣服，乾洗機的玻璃蓋子反射出街對面說話的兩個身影。它此時正假裝專心做自己的事，這種情況下打招呼可能會比較尷尬。
“妹妹……呼……您有找到嗎？”盧娜一邊問一邊平復自己的氣息，她似乎是跑過來的。
“我之前不是已經打電話告訴你了嗎？”雷克斯有些奇怪，她是有些健忘還是真的控制慾太強，一般這種人的委託確實會不停詢問進度的。
盧娜拿出通訊機看了看時間，她似乎很在意，和第一次來委託時一樣……
“我不知道，偵探大人。我真的很想知道妹妹去了哪兒。我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最近我很混亂，有些東西……”盧娜說話的時候並不看著雷克斯。
“你太過於在乎安其拉了，她會沒事的。”
“不，不……我覺得是我自己。”盧娜看向乾洗店的玻璃櫥窗，裡面映出她的面容，“我覺得我把自己弄丟了……”說畢她直愣愣地朝玻璃走去，雷克斯緊步跟上。
盧娜的手輕輕攀上玻璃，和裡面的自己對手相觸。“你看，鏡子裡的人不是我，鏡子外的人也不是我……偵探大人，如果有一天我也不見了的話，你會去找我嗎？”
雷克斯覺得這個安其拉的姐姐很奇怪，似乎有某種精神類疾病，機器人的癔症之類的病經常會伴隨著控制慾極強的人。他伸手拍了下盧娜的肩，想給她一些安慰。
盧娜卻猛地抖了一下，彷彿回過神來，她的眼神緊張地四處掃動，然後再次看了時間。“偵探大人，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如果有我妹妹消息的話請第一時間聯繫我。”說畢，盧娜給頭上包上一條紗巾快步離開了。
“她有些奇怪哈。”BB-X不知什麼時候走出了乾洗店，簍子裡的衣服已經洗淨烘乾了。
“嗯，”雷克斯望著盧娜漸漸沒入路燈外的黑暗“她今晚的語氣很古怪，彷彿像是，像是，換了一個人。”